对于历史学家来说,各种网络理论观点都有深远的意义。我在这里总结了七条。
(1)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当个体构成了网络中的节点时,我们可以从个体与其他节点的关系去理解它:连接它们的线。不是所有节点都是平等的。某一个体在网络中的衡量标准不仅有程度中心性(其辐射的线的数量),还有中介中心性(成为其他节点的连接桥梁的可能性)。(其他度量标准还包括特征向量中心性,该标准测量了某个节点与最受欢迎和喜爱的节点的接近程度,下文将不对此做进一步解释。 )其实我们常常忽略了一个衡量一个人的历史重要性的重要标准,那就是这个人作为网络桥梁的作用有多大。在某些情况下,比如美国革命,重要的角色往往不是领导者,而是接头人。
(2)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因为人们的同质性,社交网络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同性相吸”。然而,拥有共同特征和爱好的人们,并不总是聚集在一起。此外,我们必须明晰网络连接的本质,节点之间的连线就一定是熟人或者爱人之间的关系吗?我们口中的网络是家族树、朋友圈,还是个秘密组织呢?在网络中,除了交流想法,还有没有其他的交易,比如金钱,或者其他资源?没有任何一个网络能够在复杂的人类互动下保持完全的公平公正,但是我们有时也能辨别其中的联系的指向(比如,如果A对B是命令的关系,那么反过来B不能命令A),联系的模式(比如,A跟B只是认识,而A跟C是爱人),还有联系的程度(比如,A跟B偶尔能见到,而A跟C天天见面)。
(3)联系至弱则强。一个网络的密度、它与其他网络的连接程度也很重要,尽管它们可能只有微弱的联系。它是否是一个更大网络的组成部分?是否存在“隔离者”,一个完全没有联系的节点,就像彭斯笔下的厌世者一样?是否有中间人在这个网络中寻找并利用了结构性漏洞?这个网络是否展示了“小世界”的特点?如果是的话,这个世界有多小呢?(也就是说,节点之间相隔了多少度?)这个网络的结构有多大程度的模块化?
(4)网络结构决定了病毒性。很多历史学家始终认为,一个观点或者意识形态的传播,是其内在实质在特定模糊语境下的作用。然而现在,我们必须认识到,有些观点是因为其传播网络的结构特点才实现了病毒式传播。如果在一个等级化、自上而下的网络中,在水平的同级之间的联系被禁止的情况下,它就不一定能传播得如此广泛和迅速了。
(5)网络永无眠。网络不是静止的,而是动态的。不管是随机网络,还是无标度网络,都经常出现阶段性转化。它们可以进化为复杂的适应性系统,产生新的特征。就算是很微妙的变化——只是添加了几条连接线——也能从根本上改变网络的行为模式。
(6)网络产生网络。当网络相互作用时,创新和新发明可能就从中产生了。当一个网络打破了僵化的等级结构时,它甚至能以惊人的速度将其推翻。但是,如果等级制度对一个脆弱的网络发起攻击,网络可能会崩溃。
(7)马太效应,富者更富。因为有优先连接,大部分网络都是极度不平等的。
当我们试图理解这些网络理论的核心看法时,人类的历史在我们眼中也会变得不同:不像剧作家艾伦·贝内特讽刺的那样 “一件接一件的破事儿”,而是数十亿的破事儿以无数种方式互相联系在一起。此外,在正确的历史语境下,当今世界也没有那么前所未有地令人不安,其实这样的世界我们很熟悉。正如我们将看到的那样,它就是陈腐的等级制度被新兴网络挑战并替代的第二个时代,而新兴网络的影响力正在因为新技术的发展不断扩大。基于历史的类比,我们能很明显地看出,不断有网络瓦解无法自我改革的等级制度;同时,当网络自身陷入无政府状态时,等级制度也有可能恢复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