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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邪恶上司阴谋论

俗话说,人生四大惨事——

久旱逢甘霖,几滴;他乡遇故知,借钱;洞房花烛夜,不举;金榜题名时,重名。

对江文溪来说,还应再加第五大:蒙上司夸奖,构陷!

鞋跟激烈地敲在大理石台阶上,“叭叭”作响的声音,让江文溪恨不能插上一对翅膀飞上四楼财务部。她的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了,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终于到了,她猛地推开那道厚重的防盗门——这对她来说就是一道生死门。

“怦”地一声,惊住了财务部一屋子的人。

在听到那激烈地撞门声,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她。

她瞪着双眸,大喘气,冲到收银主管的桌前:“马经理,我还有三天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马经理就以手示意断了她的话:“小江,这事我们也没办法,超市租赁合约期满了,这块地已经被人标下,转做餐饮行业,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

紧蹙着眉心,江文溪咬了咬唇,声音都在发颤:“可是,还有三天我就要转正了。”

“对,是还有三天,可是我知道人事部知道有什么用?江航那边只看合同,就差这三天,哪怕就是一天,没有正式转正的合同就代表你还在试用期内。现在是金融危机,江航肯同意收下部分正式员工,我们这些所谓的正式员工就要磕头烧香了。”本来马经理的口气很生硬,在看到江文溪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突然不忍心打击她,口气也软了下来,“小江,你在前台收银表现很好,我已经提前给你办了转正手续,但上面一直压着没批,只能说你的运气真的是太……”

“太衰了……我知道。”江文溪咬着唇,接下了马经理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马经理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小江,去人事部早些办手续吧,把工资领了,早点出去重新找份工作。”

不知道是怎样出了财务部的那道生死门,江文溪一脸沮丧地靠在过道的墙上,深深地闭上了眼。

每一天,她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少,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国庆节期间累死累活地忙了整整六天,好容易休息了一天,结果休完了一来上班,就接到要卷铺盖走人的通知。

毕业都好几个月了,她已经不知道失业多少次,如果加上大四那最后半年,那就是N的N次方。

大学里,她学的是会计专业,一心想着毕业后能当个总账会计,考个CPA,然后顺顺当当地进会计事务所工作,再找个好男人嫁了,这样她一辈子都不用愁了。走出校门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没毕业的时候,那些招聘公司一看到她的个人简历,直接甩一边,鼻孔朝天地对她说不收没毕业的。后来毕业了,个人简历依然被甩一边,那些人依然鼻孔朝天地对她说不收应届生不收没行业工作经验的。最后被逼急了,她还当了一回“面霸”,强行冲到人家公司去面试,因为她要是不做“面霸”就得回去天天吃面霸,结果是那次很受伤,被人家保安当成精神病给轰了出来。

最终,殊酷的现实告诉她,一份好的工作等于能力加运气加关系,比重为1:2:7。俗话说的好,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可怜孤家寡人的她,偏偏就是父母死的早,就连一直照顾她的舅舅也在她刚上大学的时候英勇殉职了。

不知碰壁多少次,万念俱灰下,她才会去应聘与会计专业毫无关系的工作。她当过保险推销员,酷暑的天气,每天早上站在公司门外一边做着很不和谐的广播操,一边高喊着“春光乍现,拜访争先”等等励志口号,结果,她在去拜访第一个客户的时候,因为中暑而“春光乍现”地晕倒在客户公司门口。她做过玫X凯化妆品传销,例会上“妈妈”“女儿”乱叫一通的场面震撼了她一周都回不过神,结果,花了不少钱买一堆化妆品却一样也没卖出去,全部抹在了自己的脸上,连脚底板也不放过。瞧,经过一个夏天,她还是皮肤白白净净的。

再数数,她还做过牙刷推销员,马路上发过宣传单,肯德基里扫过厕所,药店促销员……可这些工作都不是长久的。好容易找了一个超市收银员,没事可以仰望一下财务部的同事,还可以每天数着大把虽然不属于自己的钞票,也许有一天,她就可以从小小的收银员晋升到财务部,可老天为什么就这么残忍地剥夺了她想要拥有一份正式工作这渺小的理想?

再过三天,她就可以转正了啊……

浓密而微湿的眼睫掀起,江文溪轻拍了拍脸,强忍着眨了几下,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自己命衰。

捏着拳头,立直了身体,她对自己打气:没关系,一定还可以再找到工作的。李妍说她就是一只拍、打、捏、踩都不弄死的万年小强。

抓了抓头发,她往员工电梯走去,远远地就望见三位高层和一位非本超市的人,拥着一位满头银白色头发的大叔先一步进了电梯。

从那位银白色头发大叔的背影可以看出他的身材颀长而神秘,浑然散发的气息,与他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完全不搭。

她在心中念着:真是不和谐的一个大叔。

顿住了脚步没有前行,江文溪并没有认为即将离开,就可以与那几位高层共挤一部电梯。这时,她听到身后三个和她一样远远等着另一部电梯到来的女同事在窃窃私语,似乎讨论的就是那个头发与身材完全不搭的大叔。

忍不住,她伸长了耳朵。

“天啊,没想到江航的乐总这么帅。”

“对啊对啊,你看他那头飞扬又迷人的银白色头发,前几天听说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今天见到了本人,不但没显一丝老气,而是更添一份魅力。”

“不知道他那头银白色头发在哪个发廊染的,我好想把头发给染成他那个颜色。”

“得了吧你,你还当你是林青霞了。”

“切——”

“真是个人间罕见的极品。”

“就是就是,最让人兴奋的就是,以后我们天天都能看到这个极品了。”

“对对对,真太兴奋了。”

“错,我现在是亢奋。”

“……”

江航?那不就是主管口中害她失业的那家鬼公司吗?

江文溪咬着牙,攥着拳,在心中唾弃这三个花痴一样的正式员工,不知道是饥不择食,还是脑袋刚好被门给夹了,庆幸能够保住饭碗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里虚伪地称赞那个头发花白的大叔很帅?真是见鬼了。

猛地抬头,她狠瞪向电梯,那个害她失业的中年大叔,就算是身材好又怎样,总之,这世上没有人再比他更罗刹更见鬼的。

只是一秒,她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不,确切的形容,她是被电打了。

在电梯合上的那一刹,她看清了那个鹤立鸡群的白发大叔真面目。

年轻帅气的脸庞棱角分明,电梯间的灯光打在他的五官之上更显个性,银白色的头发随性地散面在前额,一双漂亮的眼眸微眯着,斜视着身旁不停在侃的高管,一双手抄在西装裤口袋里,微扬的唇角勾勒出一抹邪气而迷人的弧线,似在嘲弄。

原来他不是大叔,只不过是刚好染了头发……

鲜少看过有男人能把黑社会制服一样的黑色西装穿得如此性格,直到身后三个正式员工蔑视着从身边挤过,江文溪才回过神。

天啊,她居然对着那个有着“天使般面孔,魔鬼般身材”却是害她失业的罪魁祸首发花痴,这真是没天理了。

她懊恼地拍了拍头,快步跟上前进了电梯,心中不停地诅咒着那个有着撒旦之心的白发魔男一定会比她更衰更倒霉。

因为只是试用员工,江文溪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将工作全部交接完毕,明天她就可以不用上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做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倒霉。

刚爬上六楼,累了一天的江文溪就看到自家门上贴着催缴水电物业费几张通知单。还好她刚领了一个月的工资加国庆节期间的加班费,但是她必须省吃检用一段时间,直到找到工作为止。

摸出钥匙,开了门,她沮丧地将包扔在沙发上,随即整个人也跟着倒了下去,来不及哀声叹气,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

从包里翻出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她按了接听键:“喂,你好!”

夹杂着吵闹的声音,好友李妍甜美的嗓音响起:“溪溪啊,快点来酒吧替我助阵。”

“妍妍,你怎么又跑到酒吧去了?”口气略带责备,江文溪有些为难,“已经很晚了,我想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直觉就要脱口说出“明天还要上班”,还好她总算是打住了,不免有些难过。

李妍嚷着:“要什么要?这里有头臭熊欺负我,你快点过来给我助阵啦,输人不输势。”

“啊?那头熊欺负你啊,可是你都比我厉害的啊,我去了也只能在那竖电线杆啊。”咬着唇,江文溪小声地拒绝,“妍妍,我真的想睡觉……”

“睡你个头,你明天不是晚班吗?”李妍不顾江文溪的反对,强硬地说,“我不管,你给我快点过来,不然我杀到你家,你知道我手段的。快点过来啊!知不知道K.O.?中山路上新开的一家酒吧,快点打车过来。就这么说定了,一刻钟之后见不到你人,你就等着受死吧。”

对着发出“嘟嘟”盲音的手机,江文溪深叹了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卫生间。

水池里放满了水,江文溪将脸埋进了水里,隔了好一会儿直到透不过气,才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人,脸色苍白的像只鬼,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慢慢滑落,渗进口中。

双手撑着台面,她抿了抿唇,对着镜子叹了一口气。

只是她一个人在发傻而已,她多么希望眼前的镜子是一面魔镜,忍不住喃喃自语:“镜子啊镜子,我不要你告诉我我是这天下最美丽的女人,我只要你赐我一个能干得长久的工作……”

可惜镜子终究还是面镜子,那里面除了映着她那张疲惫不堪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客厅里,手机又响了起来,听铃声就知道是李妍打来的。江文溪赶紧将脸上的水珠用毛巾擦干,顺了顺头发,快步走出卫生间,接起电话应付那个催魂似的姑奶奶,迅速抓起皮包便出了门。

急匆匆地赶到K.O.,进了门,江文溪就开始到处找寻李妍的身影。还好这间酒吧与李妍平时玩得那些格调乱七八糟的不太相同,起码灯光够亮,歌曲放得也不是那种很吵人的电子音乐,客人大多都是那种安安静静喝着酒的。

“溪溪,这里!”

江文溪寻声望过去,便看到李妍隔了几桌冲她挥着手。江文溪锁紧了眉头,李妍身旁坐在三个男人,只有其中一位她有见过,这情形就知道李妍一定又认识了什么男人,拉着她来“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硬着头皮,她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了过去。

李妍一把抓过她,指着她的鼻子控诉:“让你十五分钟赶到,你怎么磨叽了四十分钟?”

面对李妍的责怪,她的脸微微一热,有些结巴:“哦,路……路上塞车……”

今天她光荣地再次成为无业游民,在没找到工作之前,她都不可以随意地“潇洒走一回”,只能选择挤公交。当然,这事她可没脸对李妍说出口,要是让李妍知道她又丢了工作,一定又会鄙视好一阵子。

“塞车?又不是晚高峰,怎么可能塞车?”李妍狐疑地看着她。

双颊滚热,江文溪很紧张,她最不擅于撒谎,在李妍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含糊地说:“火……火车挡道……”

“火车?!”李妍刚想说“你家到中山路哪有火车道”,便被身旁一名男士给打断了:“好了,你朋友来这么久了,都不介绍一下。”

这时,李妍才反映过来,搂着江文溪说:“这位我的闺密江文溪,长江的江,文学的文,小溪的溪。”然后指着刚才解围长相很MAN的男士对江文溪说,“这位你见过的,就是我和你常说的那头熊——熊亦伟,今天刚升级成为我的男友就急巴巴地介绍给你认识,别说我小气。这两位分别是他的高中同学宋新晨和顾廷和。”

江文溪不停地点着头,望着对面三位男士,听着李妍介绍。

李妍今天约她出来的目的,就是给熊亦伟一个正名,另外还想帮她牵一下红线。

一番介绍下来,她只记住熊亦伟和宋新晨不但是同学,还是李妍的同事,三人同在一家广告公司任职,那个话不多,一直保持着微笑的顾廷和是一位人民警察。

她不禁想到,大舅生前也是一名警察。

可能因为警察的缘故,她不免对顾廷和多关注了几眼,浓眉大眼,给人一种俊朗的感觉,他的唇不太薄也不太厚,那模样仿佛天生适合微笑。

再抬眼看顾廷和,他也正好微笑着看她,四目相对让她没由得一阵紧张,赶紧垂下眼帘,抓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却不料被杯中的酒辣得呛了起来。

这情形刚巧被李妍撞见,调侃她:“要看帅哥就正大光明地看,偷偷摸摸做什么?”

江文溪伸手掐向李妍的腰,要她闭嘴。

李妍却搂着她对顾廷和笑道:“小顾,我们家溪溪的大舅可是位立过很多大功的刑警哦,这丫头从小见到英勇的警察叔叔就会走不动路,你别见怪啊。”

扬了扬唇角,顾廷和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文溪说:“江永明警长生前屡破奇案的事迹我听过很多。”

江文溪惊愕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顾廷和:“你认识我大舅?”

顾廷和喝了一口酒,惋惜地说:“如果几年前江警长没有因公殉职,我可以跟随在江警长身后,学习到更多的经验。”

“哦——”江文溪淡淡地应了一声,想到大舅不免一阵神伤。

李妍天生就是一个活跃份子,知道江文溪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便搂着她向在座的两位单身男士死命地推销,说她是害羞又内敛的黄花大闺女,逗得大家不停地哈哈大笑。

从头至尾,江文溪只能配合地坐在那傻笑,时不时瞄几眼好友。她打心底佩服李妍,同样都是人,李妍却是八面玲珑,在公司里人缘好业绩好,倍受领导器重,换作她……也许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K.O.最吸引人的地方,每晚十一点举行一场拳皇PK赛,抽到桌号的两桌客人可各选两名选手参加对决,获胜的一桌当晚消费全免。因而每晚十一点开始便是K.O.最热闹的时分。

幸运的是,江文溪所在的16号桌被抽中,宋新晨和顾廷和两人被推出去和7号桌客人PK,李妍尖叫着拉着熊亦伟上前助阵,留下不愿去的江文溪独自一人。

江文溪素来娴静,话又不多,对电玩更是一窍不通,望着正前方那超大屏幕上不停对打的卡通人物,搞不清谁对谁。她有些意兴澜珊,听到全场的人对着那大屏幕呐喊助威,渐渐地,她的心变得越来越苦涩忧郁。

这里,那些对着屏幕高喊的人都应该有一份良好的工作吧,不会像她这样是一个倒霉的失业者。对于不停地往返各个招聘现场,她早已疲惫,不但始终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岗位,就连一份可以糊口的饭碗她都保不住,在校时美好的梦想被现实打击到了冰点。

掠了一下额际的碎发,她颤着手端起面前的FOUR SEASON,递至唇边,猛地一口灌下……

“溪溪,宋新晨可是大出风头,赢了7号桌的客人,今晚我们想怎么吃喝都可以。”李妍兴奋地冲回座位,却看到江文溪端着一杯酒坐在那发傻,这才注意到桌上摆了几个空杯,一把夺下她手中的酒杯,“要死啦!你知道你喝了几杯FOUR SEASON?”

头好晕,耳边回荡着李妍的河东狮吼,好吵。

江文溪甩了甩头,抬起迷朦醉眼看着李妍,傻里傻气地笑着:“好好喝,再帮我点一杯。”

李妍叉着腰狠瞪着她:“点你个头。”

顾廷和轻咳了一声:“李妍,江小姐可能喝多了,不如先送她回去好了。”

熊亦伟和宋新晨点了点头,决定由熊亦伟开车先送江文溪回去。

江文溪那双含笑的迷朦醉眼里,蕴藏的黯然神情让李妍的心猛地一紧,似乎只要一瞬间,她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这丫头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今天是怎么了?李妍不禁皱了皱眉,口气也软了一些:“唉哟,早知道不把你一人丢这了,是我的不对。走了,我们回家。”

“我不要回家,我还要喝。”江文溪缓缓站起身,冲着不远处的服务生招了招手。

“好好,我陪你回家喝。”李妍及时扶住江文溪摇摇欲坠的身体,哄着她,回头对顾廷和和宋新晨道歉,“不好意思,平时滴酒不沾的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喝了这么多,估计是我们刚才冷落了她。”

江文溪的步调有些摇摇晃晃,却不肯让李妍扶她。

熊亦伟朝两位好友点了点头,跟随两位小姐身后。

酒吧里的音乐由刚才激昂的拳皇打斗之声变成了平静舒缓、旋律优美动人的乐曲,透彻悠扬的钢琴声交织着大提琴沉郁的抒情旋律,使整个酒吧里洋溢着一种恬淡的氛围。

江文溪顿住了脚步,凝视着小小的舞池里正在翩翩起舞的几对情侣。

灯光打在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上,那耀眼的光芒猛然刺进她的双目间。随着音乐的舞动,银白色头发的主人一个旋转身,她终于看清了那张面孔。

嗷,是那个害她失业的白发魔男!

是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惨得变成无业游民。她要去打爆那个该死家伙的头,让他知道万恶的资本家在和谐社会是要受到民众制裁的。

她随手抄起身旁酒桌上的一啤酒瓶,猛地将酒瓶砸成两半,“哐”地一声惊住了那桌的客人。

无视那几位客人,她摇晃着身体向舞池走去。

李妍正要追去,却被那桌的客人给拉住嚷着陪啤酒。

嘴角处噙着的一抹微笑在瞬间僵住了,乐天松开了扶在曾紫乔腰间的手,将她自然地挡在了身后,扫了一眼眼前连一根汗毛都伤不到他的半截啤酒瓶,目光冷冷地落在了那个正拿着酒瓶对着他的醉酒女人。

轻摆了摆手,他示意手下退下。

曾紫乔微笑着立在他的身后,语调轻快地调侃:“某人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没女人,这不就找上门了。”

一声尖锐的女声冲破那优扬的音乐声在酒吧大堂响起:“白发魔男,还我工作来!”

刹那间,所有客人的目光全向舞池注目。

刚解决完啤酒的事,李妍便听到江文溪的尖叫声,侧过头就看到她正举着酒瓶对着K.O.的老板。

这丢人的丫头居然又失业了?!难怪平日里胆小如鼠的她会莫明其妙地去惹人家酒吧老板。明明不会喝酒,还拿鸡尾酒当果汁喝了那么多,早知道会这样,死活都不会叫她来酒吧。

“溪溪——”李妍惊呼一声,拉着熊亦伟快步跑过去,才刚跑几步,便被几位身穿黑色制服的酒吧保镖拦住了。

这边,正在喝着酒的顾廷和和宋新晨听到叫声,抬头便看见江文溪拿着酒瓶意欲伤人,急忙起身。

乐天锁紧眉头,抿紧了唇角,凝视着眼前这个喊着要他还她工作的女人,不由得额上的青筋微露。找他闹男女关系的女人很多,但是找他拼命要工作的女人,她是第一个。江航的人事制度相对来说还算完善,这么多年来没发生过有人因为离职而闹上门的。

这个女人,刚才叫他什么?白发魔男?

他最讨厌别人拿他那头银白色的头发说事,这个女人显然在进K.O.之前没有好好打听过他乐天是什么人,没人敢在他面前举着酒瓶骂他“白发魔男”还这么嚣张的。

速度奇快,他一把夺下那个还在滴着酒的半个酒瓶,随手往吧台里一扔,冷冷地说:“给你十秒钟,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手中的酒瓶被夺走了,白发魔男命令式的语句像一把利刃刺激着江文溪那被酒精侵蚀的薄弱意识。

望着空空的两手,她猛然抬起头向他扑了过去,死命地抓着他的衬衫领襟大喊着:“你这个白发魔男,你这个坏家伙,还我啤酒瓶,还我工作,还我工作,还我工作——”

紧接着,几道优美的弧线在两人之间弹起,他衬衫上胸前的扣子被她全扯蹦了开来,露出了结实健硕的麦色胸膛。

乐天额上的青筋暴起,宣告着隐忍的怒气已濒临爆发的边缘,骤然,他的手反扣住这个疯女人的手腕,怒道:“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曾紫乔眨了眨眼,暗自赞叹着乐天的好身材,但见他真的动了怒,生怕他撕了这位喝多的女人,连忙上前劝阻:“阿天,她喝多了。”

这时,顾廷和手持着证件走了过来:“警察。”

乐天微眯着眼,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张证件,抬眸望着眼前这个叫顾廷和的警察,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抓着江文溪的力道加重了,似要将她的手腕捏断,拽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两位保镖迅速挡在了顾廷和的面前。

顾廷和嘴角微动,一脸严肃:“这位先生,请你先放开这位小姐。”

头晕沉沉的,手腕被捏得很疼,江文溪努力地想甩掉那只抓得她很痛的大掌,可怎么也掰不开,她愤恨地俯下头,冲着那可恶的手背狠狠地咬了下去。

“松口!”乐天对顾廷和的话置若罔闻,盯着江文溪的双眸似要喷出火来,抓着她手腕,连带她的身体来回晃动,试图让她松口,“你给我松口!”

江文溪被前后左右来回晃动,胃里犹如翻江捣海,忍受不住这剧烈地晃动,终于松开了口,但手依旧仍抓着他的衬衫不放,痛苦地说了一句:“我要吐了……”

顿时,乐天脸色大变,急怒道:“你敢给我——”

可他的话没说完,江文溪已经趴在他的胸前狂呕了起来。

围观的人跟着一片噤声,面对那扑鼻而来的刺激酸味,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对那位可怜的帅哥老板深表同情。

胸前肌肤上阵阵粘湿的感觉和鼻下刺激恶心的味道,让乐天僵直着身体立在那一动不动。他咬着牙深深地闭上了眼,复睁开,对着身旁的手下怒吼一声:“把这个女人给我拉开,带到楼上去!”

话音一落,两位保镖便将伏在他身上的女人拉开了。

曾紫乔拿了一块毛巾递给他,挑了挑眉揶揄:“虽然你身材不错,但,我代表上帝同情你。”

看见江文溪被人架走,顾廷和推开其中一位保镖:“请你们放开这位小姐,不然我有权控告你们非法挟持,请你们去警局走一趟。”

乐天阴寒着脸,用毛巾正擦着胸前污秽的呕吐物,听到顾廷和的话,抬眸看向眼前这位警察,冷冷地反问:“非法挟持?”

这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女人意图要伤害他,还张口咬他的手背,上面两排深深的牙印正渗着血丝,这么明显的证据,还能让这个警察说他非法挟持?不知道是他上辈子和当警察的有仇,还是他天生就长了一副罪犯脸。

顾廷和看到乐天手背上的牙齿印,抿紧了唇。

乐天甩手将毛巾扔在地上,脸冰寒得能刮下一层霜,瞪了一眼那个警察转身迈上二楼的楼梯。

“请你放开她。”顾廷和欲追上前,两名保镖迅速拦在他的身前,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顾警官,刚才那位酒醉闹事的女客人已经说得很明白,是要我们老板还她工作。现在我们老板带她到楼上是去处理人事关系,如果顾警官能够把工作还给她,那么请便;如果不能,并要告本店挟持伤人,那请在这等着,等那位小姐酒醒了,顾警官问清楚了,拿得出证据了,欢迎随时告我们!K.O.的大门24小时为N市的所有警局敞开!”

顾廷和一双黑眸死盯着乐天的背影,处理人事劳务纠纷,只要不是涉及人身安全及个人财产,都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类。他咬紧了牙根,只能眼睁眼地看着江文溪被架上了二楼。

李妍捂着脸,在心里直骂江文溪是个猪头,刚刚为省下了一顿酒钱而庆幸,这下子好了,帅哥老板怒了,全泡汤了。她真想扔下那个丢脸的家伙不管了,但见顾廷和与那帅哥老板争执,转念想到那个被人架走的丢脸家伙是她的闺密,她咬了咬牙,松了手,死命地推着眼前高大的保镖,大叫着江文溪的名字。

刚迈上二楼的楼梯,曾紫乔回头望了一眼,对一旁的服务生说:“带她一起上二楼吧。”

微湿的头发可以看出刚刚冲洗过的痕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乐天,点燃了一根烟在欧式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双锐利黑眸直盯着对面沙发上发出均匀呼息的女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淡淡的烟雾在他的手指间萦绕着,慢慢升腾,飘散开来,四周的空气里都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李妍低垂着眼望着睡得就跟一头死猪似的江文溪,不停地绞着手指。

自进了这间办公室,李妍便做了详细解释。从江文溪父母双亡孤苦零丁无依无靠,到她从小品学兼优吃苦耐劳是个不可多得的激进青年,再到失业无数次生计已成问题,总之能把她说的有多惨就有多惨,只希望眼前的乐总能给她一次机会。

可任凭李妍唾沫星子飞贱,坐在对面的乐天连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实在是没辄,李妍的目光只好投向一旁同样抽着烟的漂亮女人求助。

曾紫乔收到求助信号,不由得笑了起来,随性地弹了弹烟灰,偏过头看向满脸怒气的乐天:“对了,刚才你那套衣服我让人丢了,你现在穿得这身衣服,发票放在你办公桌上了。”

乐天挑着眉,疑惑地望了望曾紫乔,她从来就不是个会多事的女人,除了对她老公,她这话明显话中话。

望着在笑的漂亮女人,李妍得到了暗示再度开口:“乐总,对于我朋友非……非礼您的事,我代她再次向您道歉。您大人大量,能不能再给我朋友一次机会?那份工作对她真的很重要。”

乐天依旧默默地吸着烟,不答话。

“乐总,关于那套衣服,我知道应该不便宜,若您要我朋友赔,说实话,以她失业的频率,我想那套衣服的钱,她一年内都不一定能赔得出来。”看了看江文溪,李妍决定豁出去了,这会儿就算是打雷,她也醒不过来,索性黑她黑到底,“乐总,江航买下原来超市那块地是要经营酒店的。你瞧我们溪溪,相貌身材都不差,只可惜身高不及一六八,做迎宾显然不够海拔,但酒店总会要招一些刷锅洗碗拖地抹桌子的大妈大婶,比起那些整天会张家长李家短的阿妈阿婶,我们溪溪绝对是个好人选,您叫她向东她绝不会向西,您叫她站着她绝不敢坐着,该说的不该说的她绝对不会乱说一个字。我们家溪溪一听话,二肯干,三嘴巴牢,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便宜——”

“便宜?”熄灭了手中的烟,曾紫乔终于忍不住爆笑了起来。

“对!超便宜。”瞧见乐总的黑眸里总算闪烁起异样的光芒,李妍从沙发上弹起,“乐总,想想您那身衣服吧,总要有人为此买单,不是您,就是我们溪溪。请您再给她一次工作的机会吧,您可以以赔偿衣服损失为借口,只要支付她生活费就可以了,这样您的衣服有人买单了,她也不用天天在家啃地板,为贵司省下了人力资源成本,又解决了一个失业人口,减轻了党和人民的重担,为国家创造和谐社会而做出了巨大贡献。一箭数雕,何乐而不为呢?”

斜靠在一边的曾紫乔捂着嘴不停地笑着,她从没听过有人这样“推销”自己朋友的。

沉默了许久的乐天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终于抛出了一句话:“明天,让她带着简历去原超市四楼人事部报道。”

李妍不停地点首哈腰,激动地在心中紧握起拳头,她成功了,总算把江文溪这个废柴给推销出去了,而且还见识到了白发帅哥魅惑无限的邪气一笑,脑子里立即蹦出两句打油诗:不以风骚惊天下,就以淫荡动世人。

江文溪拎着刚从生日蛋糕店里取出来的生日蛋糕,穿过两条小巷就到了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门口。

今天是大舅四十岁生日。她从早上一起床就开始惦念着诱人的水果蛋糕,求了妈妈很久,妈妈才答应让她去蛋糕店取蛋糕。妈妈说,大舅作为控方证人做完证供,待审判结束之后就可以回家吃饭切生日蛋糕。

江文溪望着长长的几十层阶梯,一直通向庄严肃穆的法院大门,十分好奇。拎着蛋糕,她快步爬上那高高的台阶。

刚踏入法院的大厅,她看到墙上国徽和天秤的图案,感受到法院庄严的气氛,开始有些害怕。守卫很快拦住了她,她摆了摆手,急忙说出了大舅的名字,并表示只是在这里等大舅出来。守卫一听是江警长的侄女,并未阻拦,还告诉她江警长在三楼审判四庭。

等了约莫二十多分钟,她没有看到大舅,趁守卫没留意,悄悄地爬上三楼。

“……本院认为,被告人××违背妇女意志强行与妇女发生性关系,其行为已构成强奸罪,N市人民检察院对其指控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罪名成立,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之规定,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她立在楼梯过道口,远远地听到前方审判庭里传出的审判结果。

十四岁的她对“强奸”二字早已有了概念,知道那种事对女性的身心会造成极大的伤害。她攥紧着拳头,在心中大骂着那个万恶的强奸犯,判处四年真是太便宜他了,应该判终身监禁才对。将来,她一定要像大舅一样,做一个除暴安良的好警察。

前方的门打开了,她看到两名庭警押着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一二岁的青年男子出来了。那人奋力地挣扎着,声音早已嘶哑,但还在不停地喊着:“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犯强奸罪!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服!我要上诉!我没有犯强奸罪——”

她怔怔地看着那名年轻的强奸犯,面部满是憎恨愤怒的神情,原本俊朗的面部轮廓在淡淡的走廊光线里时明时暗,显得异常狰狞。

她被他的表情吓住了,心中害怕,手一颤一松,只听“叭”地一声蛋糕摔下楼梯。她慌忙地要去捡起那盒蛋糕,却忘了自己正挡在楼梯口的去路。脚下一滑,就差一点要摔下楼梯时,身体一轻,她被迅速地抱开。

是大舅。

“小溪。”

“大舅,蛋糕……”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心疼地盯着已摔散的蛋糕。

这时,那名年轻的强奸犯已被押下楼梯,踩过那盒蛋糕,他回首恶瞪着她的大舅江永明,疯怒地怒吼着:“江永明,我没有强奸人!是你无能,你根本就不配当警察!你会遭报应的,江永明,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江永明抱着身体在不停颤抖的江文溪,轻拍着她的肩头,说:“小溪,别怕,大舅在……”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犯强奸罪!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服!我要上诉!我没有犯强奸罪——”

“江永明,我没有强奸人!是你无能,你根本就不配当警察!你会遭报应的,江永明,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我没有强奸人——”

“我没有犯强奸罪!我没有——”

不要再喊了,不要再喊了。

“啊——”江文溪捂着耳朵尖叫着从床上坐起。

她大喘着气,睁开眼看清周围的布置,才发觉又做了那个恶梦。十年过去了,她依然忘不了当年在法庭听到那个年轻犯人的嘶喊。那天从法院回去,她的双耳就听不见任何东西,为了治疗听力,不得不休学一年。

后来又没过多久,大舅便离了婚,舅母带着表姐江文去了美国,一场车祸,大舅再也见不到表姐文慧。表姐去世之后,大舅明明很悲伤却一直硬撑着拼命工作。

也许是老天可怜她,一次轮胎爆炸,她又能听到声音了,可是整个人也变了。

没过两年,她的父母也因在山里考查,遇到山体崩塌去世。等她刚考上大学没多久,大舅意外出车祸,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正如那个犯人诅咒一样,他们江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或许某一天,下一个死亡的就会是她。

她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密密细汗,觉得口干舌燥,下床倒了杯水,一仰而尽。蓦地,她想起昨晚好象和李妍,还有三个男人在酒吧喝酒,什么时候回到家的,她怎么都不记得了。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李妍打来的。

“死丫头,才睡醒?”

“嗯,做恶梦了……”

“活该!”

“你好没爱……”

“对你有爱有用吗?哼,把毕业证书、身份证、个人简历准备好,赶紧去你原来工作的超市四楼人事部报道。十点之前一定要到啊,记得穿漂亮点。”

“你说什么?!”

之后李妍吧啦吧啦说了一大串,大意是昨晚她砸碎酒瓶想打爆白发魔男也就是酒吧老板的头,还像野兽一样撕了他的衣服,抱着他吐了他一身,结果是白发魔男不但没怪罪她,还以德报怨,重新给她一次工作的机会,让她十点钟去原超市四楼报道。

接完了电话,她如同一尊雕塑一样僵立在窗前一动不动。许久,她的身体直直地向床上倒下去,以手蒙脸,羞愧地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错怪了那位白发帅哥。

李妍把她说的如同一个色中急鬼,当着众人的面非礼那位白发帅哥。可这一切,她完全没有印象。

这一次真的是因祸得福,她居然好命的可以进入江航集团工作,一定是爸妈和大舅在天之灵保佑。

她紧张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八点四十了,再不打理就来不及了。她兴奋地迈着华尔滋的舞步走进卫生间,一个不小心就撞在了门框上。她摸着额头被撞疼的地方,不恼反笑,因为这是上帝在提醒她,她又有工作了,这事是真的。

常言道,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这句话对别人来说是真理,对江文溪来说,上帝连一扇窗户都没留给她,更何况是一扇门。

望着手中的破抹布,她无言地嘟着嘴,她就知道上帝不会如此眷顾她。

她天真的以为那个白发魔男是耶稣再世,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心胸狭窄报复心极重的卑鄙小人。

试用期三个月,每月一千块,对于试用期的薪资待遇她根本就不期待有什么突破,最让她悲愤的是每月须扣除五百块用于支付那晚上她毁掉的衬衫和西裤。

上帝啊,那一白一黑的两块布料是黄金织的吗?与奔驰相差一个字,那件衬衫就要三千多块,沾了马克思哲学其中两个字,那条西裤就要四千多块?为什么一定要将那套衣服扔了,洗洗不是一样穿吗?只赔干洗费,她现在就可以掏出来啊。

有钱人真是只会造孽哟!

更可悲的是,她找李妍哭诉,李妍不但不安慰她,还说江航肯收她,是她走了狗屎运。

她实在是想不通,素来好脾气的她,怎么可能喝醉了酒就会变成暴力狂。

她现任的工作岗位说好听点叫前台接待,说难听点就是办公室打杂小妹。比起之前在收银台做收银员,似乎她更加沦丧了。

常言道: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为了生存,她认了。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江文溪,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失业吗?你还能有份打杂的工作可以做做,你知足了吧。

操持着手中的抹布,她咬着牙将考勤钟擦得亮亮的,还有一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了,她也可以松口气了。

虽然以前在超市待过近三个月,可在这四楼办公区上班不过是半个月而已。仅这半个月,她就见识到了,每天早上八点二十五分至八点三十分之间,总机总会非常有规律的几秒钟一响。

这时,同为前台接待的杨敏会抢着去接总机电话。电话一挂,她就会看到杨敏抽出某位同事的考勤卡往那考勤机里一插,“叭嗒”,完成了任务。有时候约莫在二十九分时左右,杨敏会同时抽出好多张考勤卡,“叭嗒叭嗒”,一一打个遍。坐在一旁的她,只能眨巴着眼,惊奇地看着这一切。

今天杨敏迟到了,她庆幸没人打电话过来要求代打卡。说句实在的,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不过才来半个月,若是因为被人事部或是什么经理逮着她代打卡,害她又丢了工作,她真不如去死了算了。

刚准备去洗手间搓洗抹布,这时,总机电话铃声响起。她的头皮一阵发麻,犹豫了一下,不得不回头,用甜到发腻的声音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江航大酒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小杨,我赵宝胜,帮我打个卡。”

她愣了愣,有些错愕:“我不是杨敏,她还没来……”

“不是杨敏?你是新来的那个吧?”

“……嗯。”她轻应。

电话那头又说:“我在楼下,你先帮我打个卡,一会儿我就上去。”

“哦……”她为难地应了一声,对着两排考勤卡上的名字,小心翼翼地问,“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次你的姓名?还有部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听筒里传来因气愤而发出得极奇不均匀的呼吸声:“你怎么当前台的,连公司员工名字都记不住?”这边话音刚落,考勤钟便奏起了“致爱丽丝”的美妙音乐,那人急了起来:“工程一部赵宝胜。”

“哦,工程一部赵宝胜,”她抓着电话听筒,目光急扫着考勤卡,“你等一下别挂,这里没有一个叫赵宝胜的。”

“怎么没有?第一排第三个!”

“那个……第一排第三个叫马小云,不叫赵宝胜……”

“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怎么没有?!”

“等一下……找到了,在第二排倒数第三个,”她抽出好不容易找到的考勤卡,刚要插卡却发现时钟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八点三十一分,她硬着头皮,“但是……现在是八点三十一分,你确定还要我代你打卡吗?”

“当然要打,不然这一分钟的电话费就白费了。”完全不一样的陌生声音在江文溪的身后响起,听似漫不经心却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回转头,江文溪瞪大着双眼望着身后那头久违的银白色头发,惊愕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刚想将手中的考勤卡收起,只见被人无情地抽走,只听“叭嗒”一声,那卡片上被强迫地盖上了迟到的时间罪证。

乐天慢慢地回转身,望着满脸惊慌的江文溪,淡淡地勾起唇角审视着她,下一秒便欺近她,迫使她向后退了一步,刚好抵在前台边缘不能动弹,从她手中拿过电话听筒,那里面早已一片盲音,轻轻地挂上,然后抬眸淡淡地道:“做得很好。”

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无论站在大厅的哪个角落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说?她以为他会严厉地批评她。

透过他那若有若无的笑意,霎时,江文溪浑身徒然起了一阵寒意,猛地偏过头看向大厅入口处,那里立着一排同事,其中包括杨敏。此时此刻,一个个正愤恨地恶瞪着她,尤其是杨敏,看她的眼神恨不能剥了她的皮。

刹那间,她整个人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上到下凉透了。

她终于明白了白发魔男那句话的真正意思,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歪曲她有意拖延时间,害那个赵宝胜迟到,是存心想在他面前表现……

她直觉脱口而出:“我没有……”

“嗯?”乐天挑了挑眉,似乎很期待她说下去。

她终于领教到这个白发魔男的恶劣手段,不但在金钱上压榨她,还要在人际关系上让她变得众叛亲离,简直是没见过比他更坏的了。现在,无论她再怎么解释,都是百口莫辩。

李妍和她说白发魔男怎么通情达理,怎么以德报怨,现在她怀疑根本就是这家伙伺机报复。

乐天很满意地看着江文溪有口不能言的表情,转身对着门口立着一堆属下员工,云淡风轻地说:“你们一个个都站在那做什么?怎么不打卡?”

话音刚落,一个个急忙涌向考勤钟,打完了卡,还面带笑容地向他行完礼才回自己的办公室。

江文溪望着他们“愉快”的表情浑身冒汗。

直到整个大厅内的人全散光了,乐天冷冷地看了一眼她才向自己的办公室迈去。

俗话说,人生四大惨事——

久旱逢甘霖,几滴;他乡遇故知,借钱;洞房花烛夜,不举;金榜题名时,重名。

对江文溪来说,还应再加第五大:蒙上司夸奖,构陷!

因为代打卡事件,人事部当天上午就下了处罚通知,工程一部的赵宝胜迟到及请人代打卡,罚款两百块;前台接待杨敏因代打卡证据不足,给予警告处分,若有再犯,予以辞退;所有迟到的,一律按公司人事制度执行;再发现有代打卡现象,一律严惩不怠;

这一道通知,让站在地狱门口摇摇欲坠的江文溪直接跌向了地狱的第十八层。

杨敏再没和江文溪说过一句话,其他同事对她皆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接踵而来越来越多的琐碎之事,全部落在了她的头上,完全超出了一个前台接待所应做的事。如今,她不仅是打杂的,还成了跑腿的。

对于这种情形,她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有时候想想,真想辞去这份工作算了,回首又想想,如果她就这么辞了工作,不是正中那个白发魔男的下怀吗?那些委屈不就白受了吗?所以她决定忍了,如果可能,她一定要把受的这些委屈统统还回去。

不过,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所以她也只能放在脑子里意淫了……

每天中午,她都是被排在最后一个吃午饭。饭菜不但全凉了,而且只剩下最后一点稀烂的蔬菜,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吃到肉了。今天好不容易看到有一块猪排,明明就没有人会比她吃得更晚,那个打菜的师傅偏偏睁着眼说瞎话,说没菜了。

望着玻璃后仅有的一块猪排,又望了望自己餐盘里的几根烂青菜,她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以蚊子哼得声音对打菜师傅说:“那不是还有一块吗?怎么就没有了?”

打菜师傅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哼一声:“那不是准备给你的。”

“每天又不会有人比我吃得更晚……”还有谁会比她吃饭更晚,明摆着就是那打菜师傅故意刁难她。

楼下饭店正在装修之中,预计明年五一前开业。

这些日子,乐天忙得头昏脑胀,还要在集团总部和饭店来回奔波,难得一天中午去员工餐厅用餐,却让他看到这令人皱眉的一幕。

他往打菜窗口走去,本来依在一旁不说话的打菜师傅一见他走过去,立即将最后一块猪排和其他菜盛好装进餐盘里,笑眯眯地递给他。

他没有接餐盘,目光落在一旁江文溪的身上,淡扫了一眼她餐盘里的饭菜,再看看自己的饭菜,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江文溪只敢在心中咒骂白发魔男“强盗”,撇着嘴,端着餐盘在一旁的空桌前坐了下来,气愤地捣弄着盘中几根烂青菜。

乐天回首注视她吃饭的气愤模样,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情绪,他以为上次打卡事件过后,会使她主动离开这里,结果是,她坚持下来了。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是12点35分,员工用餐时间是从中午11点半开始,这会儿若大的员工餐厅只剩下他和她两人就餐,听到刚才她和马师傅的对话,也就是说她每天都是要到这会儿才能吃午饭。

关于打卡事件,他是利用她杀鸡儆猴,整顿不良风气,但这并代不表他以江航集团总经理的职位去欺压一个小小的前台接待。

与手下员工抢饭菜,这种事只会使他自贬身份。

他对那位师傅说:“还有没有菜?有的话就现炒两道,待会端到那桌。”那位师傅连称有菜,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走向那个出卖同事的小丫头。

感受到对面一道阴影投过来,江文溪掀了掀眼睫,便瞧见白发魔男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餐厅这么大,这么多空桌他不坐,偏偏坐在她对面。

咽下口中难吃的青菜,她端起餐盘打算坐隔壁一桌,刚起身便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坐下,还有菜没上。”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非常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里。

身体就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她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渍,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白发魔男刚才对打菜师傅说加菜,难道是因为她?

江文溪不经意间以舌舔唇的小动作,在男人的眼中成了一种致命的诱惑。乐天也不例外,微眯着眼凝视着她。

她有一张清雅的容颜,算不上特别的漂亮,但那一双沉静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是给人极为深刻的印象。这让他想起在K.O.那晚,她拿着酒瓶对着他讨要工作的神情,与现在是完全两样。一个是张牙舞爪的野猫,一个是胆小怯懦的白鼠。

他淡淡地又吐了一个字:“坐。”

江文溪知道自己应该有骨气地坐另一桌,可是脚就是移不动。

坐,可能会消化不良,但可以不用吃冷饭和烂青菜;走,一定吃冷饭和烂青菜,但可以吃得轻松自在。

坐?还是走?

一阵犹豫,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面对那深色瞳仁里散发出专注的光芒,她的脸不由得微微泛红。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英气逼人,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危险的气息。

在胃和味之间,最终,她选择了味。

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缓缓坐回原位。

不一会儿,加菜上桌了。

乐天夹着菜,吃了几口饭菜,却看到江文溪并未动筷子,他挑了挑眉:“怎么不吃?”

“看到你没胃口……”江文溪想都没想,直接将脑子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乐天差点被口中的饭菜噎着,咳了几声,脸色黑青。第一次,他从女人的口中听到这种话——他会让人没胃口?

话一出口,江文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不是觉得他的长相倒胃口,而是以他的身份与她同桌坐在这里,面对面的用餐,让她倍感压力,所以才会觉得没胃口。

“乐总,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见到乐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吓得没敢再解释下去。

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未久,乐天将筷子“叭”地放在桌上,俊脸生寒,冷冷地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江文溪,起身便离开了员工餐厅。

顿时,江文溪像泄了气的皮球,她为自己口不择言,说话不动脑子的白痴行为而感到沮丧,她真的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她又要倒霉了,白发魔男的心眼比针孔还要小,上次她不过是吐他一身,他就施离间计。这一次她说他让人没胃口,还不知道要怎样整她。也许,今天就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她又要失业了……

她哭丧着脸,盯着面前的菜,心想:反正结局都是要走,但是她不能放过这最后一顿饭,古代死刑犯,最后一顿还是吃饱了才上路的呢,何况面前还有一块她想了很多天的猪排。

抓起筷子,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晚上,江文溪告诉李妍,她又得罪白发魔男了,说他让人没胃口。李妍听了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以食指戳着她的脑袋,一个劲地说她长了个猪脑,那样秀色可餐的大帅哥被她说成“让人没胃口?”,让人倒胃口的明明就是她。还说,她等着受死吧,很快又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她当时真的是直觉反应,谁知道白发魔男反应那么激烈。

事实呢,并没有江文溪想得那么糟,员工餐厅里得罪白发魔男之后,她有大半个月没见到他,害她整天提心吊胆。

唯一有变动的就是杨敏临时被调到人事部去了,留下她一人被全楼层的同事奴役着,更加暗无天日。

累了一天,她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再动。

目光瞥见柜子里挂着的一套非常淑女的粉色套装,她就头大。

李妍的堂姐李雯于这周五结婚,本来李妍是李雯姐的伴娘,可上周末李妍不知道从哪听来一个说辞,就是当过三次伴娘的女人以后很难嫁出去。李妍这个卖友求荣的家伙,为了自己日后的幸福,不顾她死活,极力向李雯姐推荐她,还将新买的一套粉色套装免费奉献出来。

李雯姐将李妍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之后,亲自上门请她帮这个忙,还让她不要担心,挡酒的事有伴郎就行,如果伴郎不行还有新郎,她只要站在新娘旁边露出笑容就可以了。

如果只是站在一旁卖笑,她当然没问题,但是万一她被宾客灌了酒之后又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来,她可不想再莫明其妙地再赔人家一套衣服钱。

李妍再三保证,如果婚宴上她喝多了,会直接把她打晕送回家,保证不会再出现酒吧事件让她损失一毛钱。

在李妍和李雯两堂姐妹的强猛攻势下,她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最终思及李雯姐临时再去请人做伴娘确实不太容易,于是点头答应了。

今天,她向行政部经理请假,行政部经理却冷淡地对她说:“根据新发的人事通知,我没权力批你的假,你直接找乐总签字吧。”

行政部经理口中那所谓的新发的人事通知,是她下午才打好的好不好,执行日期是从下月一号开始。她心里清楚,不是行政部经理没权批假,而是因为代打卡的事,行政部经理没有少挨批,怎么可能轻易批她的假。

想到大半个月前她在餐厅得罪白发魔男的事,她唯有硬着头皮,拿着请假条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在听到“进来”那低沉的声调,她怀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推开了那道门。

白发魔男正以其修长的手指翻阅着文件,她进去之后,他连眼抬都没抬,直到她将请假条递到他的眼皮底下,他才从那一堆文件之中抬起头看她,即没发话,也没签字。

偌大的办公室内,一时间寂静得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白发魔男的注视下,当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犹如火烧一般,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因为请假理由她写的是考试。

未久,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她便看到他拿起笔签了字。

拿着请假条,她诚惶诚恐地退出了总经理办公室。扫了一眼那上面龙飞凤舞的签名,她不禁一怔。

乐天?那个什么高丽棒子的口香糖不也是叫这个名字吗?

“噗哧——”她躺在床上不由得轻笑出声。

白发魔男的名字还真是好笑,居然是口香糖的名字。明天,她就去超市买一瓶这牌子的口香糖。对他,她不敢怒不敢言,那么把他当口香糖用牙齿死命地蹂躏,总可以吧。谁让他叫这么个名字,她正愁找不着泄愤的机会呢。 bu2Y7aZbNB7I0/qeQV6kLV886+M/Jp+VnBI0qdkyPqlxwpr97F9/ujeFN/Y4SI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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