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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哀公元年
吴王阖闾与中原诸侯争霸，却没有防备好后方，被越王勾践打败，死在檇李。阖闾的儿子夫差忍辱负重，激励奋发，终于打败越国，报了父仇。本文记载夫差战胜后，傲气抬头，不听伍员劝告，同意与越讲和的经过。伍员的劝谏词是本文的主要部分，他列举了历史事实，明确说明了除恶不尽的后果，洞微见几，中肯中綮，且言辞恳切，披心沥胆。可是夫差不以为然，最后正被伍员说中，越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灭亡了吴国。伍员的这番说辞对后世影响很大，尤其是“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一语，历来被引为金科玉律，而吴越迭兴的经验教训，也给后人留下无限的思考与借鉴。
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 〔1〕 ，报檇李也 〔2〕 ，遂入越。越子以甲楯五千保于会稽 〔3〕 ，使大夫种因吴太宰嚭以行成 〔4〕 。
〔1〕夫椒：在今浙江绍兴市北。
〔2〕檇李：在今浙江嘉兴市。定公十四年（前496），吴王阖闾带兵攻打越国，在檇李被越军打败，阖闾受伤身亡。
〔3〕越子：越王勾践。 甲楯：披甲持盾。指全副武装。 会稽：会稽山，在今浙江绍兴市南。
〔4〕大夫种：文种，字禽。 太宰嚭：吴国太宰伯嚭。
吴王夫差在夫椒打败了越军，报复了檇李那次战役的仇恨，于是攻入越国。越王带领披甲持盾的军士五千人坚守会稽山，派大夫文种通过吴太宰伯嚭求和。
吴子将许之，伍员曰 〔1〕 ：“不可。臣闻之：‘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鄩 〔2〕 ，灭夏后相 〔3〕 ，后缗方娠 〔4〕 ，逃出自窦，归于有仍 〔5〕 ，生少康焉，为仍牧正 〔6〕 ，惎浇能戒之 〔7〕 。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 〔8〕 ，为之庖正 〔9〕 ，以除其害。虞思于是妻之以二姚 〔10〕 ，而邑诸纶 〔11〕 ，有田一成 〔12〕 ，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 〔13〕 ，以收夏众，抚其官职。使女艾谍浇 〔14〕 ，使季杼诱豷 〔15〕 ，遂灭过、戈 〔16〕 ，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吴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勾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人，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于是乎克而弗取，将又存之，违天而长寇雠，后虽悔之，不可食已 〔17〕 。姬之衰也，日可俟也。介在蛮夷，而长寇雠，以是求伯 〔18〕 ，必不行矣！”弗听。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
〔1〕伍员：即伍子胥，吴大夫。
〔2〕有过、斟灌、斟鄩：均古国名。
〔3〕夏后：夏朝的王。
〔4〕后缗：相的妻子。
〔5〕有仍：古国名，缗的故国。
〔6〕牧正：管畜牧的官。
〔7〕惎（jì 计）：毒，恨。
〔8〕有虞：古国名，地在今山西永济县。
〔9〕庖正：管膳食的官。
〔10〕虞思：有虞酋长，姚姓。 二姚：指虞思的两个女儿。
〔11〕纶：在今河南虞城县东南。
〔12〕成：方十里。
〔13〕兆：始。
〔14〕女艾：少康的臣子。
〔15〕季杼：少康之子。 豷（yì 意）：浇的弟弟。
〔16〕过、戈：即浇国与豷国。
〔17〕不可食：无法后悔，不能挽救。
〔18〕伯：诸侯领袖。
夫差打算同意，伍员说：“不行。臣听说树立德行最好能不断增长，铲除毒害最好能彻底干净。往昔过国国君浇杀死斟灌而攻打斟鄩，灭亡了夏王相。相的妻子缗正怀孕，从城墙的小洞里逃了出去，回到有仍国，生下少康，为有仍的牧正。少康怨恨浇，能对浇警惕戒备。浇派椒搜寻少康，少康逃跑到有虞国，做了庖正，从而避免了受到伤害。有虞国国君思把两个女儿嫁给少康，把他封在纶邑。他拥有十里见方的土地及五百名部下，能够广施恩德，开始实施自己的复国计谋，收集夏朝旧部，安抚他的官员。少康派女艾到浇那儿做间谍，派季杼去诱骗豷，因此而灭亡了过国、戈国，恢复了禹的业绩，奉祀夏朝的祖先以配祭上天，保持了夏国当年的制度。现在吴国比不上过国，而越国比少康强大，如果与越讲和而使它壮大，不也是对吴国的灾难吗？勾践能够亲近别人而致力于施舍。对应该施舍的人不漏掉，对有功劳的人不疏远，与我们同处一块土地而世代为仇敌，在这种情况下战胜了他们而不乘机吞并他，反而打算又让他们存在下去，这是违反天意而滋长仇敌，今后即使后悔，也无法补救了。姬姓的衰亡，可以计日而待了。处在蛮夷之间，却滋长仇敌，用这样的办法来谋求霸主的地位，一定是办不到的。”夫差不肯听从。伍员退出后告诉别人说：“越国用十年时间生殖积聚，又用十年时间教育训练，二十年后，吴国也许要变成池沼了吧！”
（李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