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本篇以下至《书记》二十篇是本书的第二部分,每篇大致论述一种或两种文体。当时文人往往把许多文体归为文、笔两大类,句尾押韵者叫文,句尾不押韵者叫笔。本书自《明诗》至《谐 》十篇论文,自《史传》至《书记》十篇论笔。这二十篇内容,如《序志》篇所述,大概有四项内容,所谓“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就是叙述源流,解释名称性质,评述重要作家作品,指陈体制特色和规格要求。
本篇专门阐明诗歌的名义、源流等。自开头至“有符焉尔”为“释名以章义”,指出诗歌的性质是表现人们的思想感情,认为诗歌应“持人情性”,“义归无邪”,表现出较浓厚的儒家正统观点。自“人禀七情”至“此近世之所竞也”一长段为“原始以表末、选文以定篇”(这两项在《明诗》以下各篇中常常合并介绍),结合作家作品叙述诗歌的历史发展。先是概述上古的诗歌和《诗经》、《离骚》,由于《诗经》、楚辞已有专篇详述,故此处从简。以下循序论述汉、魏、两晋以至刘宋初年之诗,较为具体。其中对汉代无名氏古诗、建安诗歌、西晋与东晋诗歌、宋初山水诗,它们各自的时代风貌和艺术特色,都有十分精当的评语,常常为后人所称引,它们显示出刘勰卓越的鉴赏、分析能力。在这长段中,刘勰肯定夏朝《五子之歌》“顺美匡恶”,肯定“《离骚》为刺”,肯定汉初韦孟的《讽谏诗》,肯定魏代应璩《百一诗》“辞谲义贞”,都表现出他很重视诗歌的政治讽谕作用。在论述汉魏至南朝诗时,他也提到少数四言诗(如韦孟《讽谏诗》)、七言诗(《柏梁诗》),但重点放在五言诗方面,这也符合这段时期五言诗繁荣昌盛的真实面貌。自“铺观列代”至“故不繁云”为“敷理以举统”,指出诗中主要两体四言诗、五言诗风格各有偏重,各个诗人也各有所长,只有像曹植、王粲那样少数作者兼长四言、五言。写作诗歌时,人们应根据自己的才性所长,选择合适的体裁和风格来加以表现,这就为写作者指明了作诗的纲领。
“敷理以举统”一项,常居各篇之末,着墨不多,但从指导写作角度阐明各体文章的体制特色和规格要求,是各篇内容结穴所在,地位很重要。刘勰把这部分称为“纲领之要”、“大要”、“大体”等等,认为写作文章应首先抓住。本篇有云:“故铺观列代,而情变之数可监;撮举同异,而纲领之要可明矣。”指出篇中论述诗歌沿革和作家作品异同,是为了“敷理以举统”。这几句话大致适用于《明诗》以下十九篇。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 〔1〕 圣谟所析 〔2〕 ,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3〕 ,舒文载实 〔4〕 ,其在兹乎?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 〔5〕 ,持之为训,有符焉尔。
〔1〕“诗言志”二句:语出《尚书·舜典》。永:长,延长。
〔2〕谟:典谟,此指《舜典》。
〔3〕“在心”二句:语出《诗大序》。
〔4〕舒:发布。
〔5〕“三百”二句:《论语·为政》记孔子语:“《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伟大的舜说:“诗是用语言表达情志的,歌是将诗的语言音节延长。”经过经书中圣人的分析,诗的意义已很清楚了。所以说“在心里的是情志,发而为语言便是诗”,发布文辞,用以表达情志,诗的意义就在此吧?诗,是扶正的意思,扶正人的性情;《诗经》三百多篇,用一句话概括,便是“没有邪僻的意念”,扶正的解释,正合乎这个意义。
人禀七情 〔1〕 ,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昔葛天乐辞,《玄鸟》在曲 〔2〕 ;黄帝《云门》 〔3〕 ,理不空弦 〔4〕 。至尧有《大唐》之歌 〔5〕 ,舜造《南风》之诗 〔6〕 ,观其二文,辞达而已。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 〔7〕 ;太康败德,五子咸怨 〔8〕 :顺美匡恶,其来久矣。自商暨周,《雅》、《颂》圆备,四始彪炳 〔9〕 ,六义环深 〔10〕 。子夏监绚素之章 〔11〕 ,子贡悟琢磨之句 〔12〕 ,故商、赐二子 〔13〕 ,可与言《诗》。自王泽殄竭 〔14〕 ,风人辍采 〔15〕 ;春秋观志,讽诵旧章,酬酢以为宾荣 〔16〕 ,吐纳而成身文 〔17〕 。逮楚国讽怨,则《离骚》为刺。秦皇灭典,亦造仙诗。汉初四言,韦孟首唱 〔18〕 ,匡谏之义,继轨周人。孝武爱文,柏梁列韵 〔19〕 ,严、马之徒 〔20〕 ,属辞无方。至成帝品录,三百余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 〔21〕 ,莫见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 〔22〕 。按《召南·行露》,始肇半章 〔23〕 ,孺子《沧浪》,亦有全曲 〔24〕 ;《暇豫》优歌,远见春秋 〔25〕 ;《邪径》童谣,近在成世 〔26〕 :阅时取证,则五言久矣。又《古诗》佳丽,或称枚叔 〔27〕 ,其《孤竹》一篇,则傅毅之词 〔28〕 ,比采而推,两汉之作乎?观其结体散文 〔29〕 ,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怊怅切情 〔30〕 ,实五言之冠冕也。至于张衡《怨》篇 〔31〕 ,清典可味;仙诗缓歌 〔32〕 ,雅有新声。暨建安之初 〔33〕 ,五言腾踊,文帝、陈思,纵辔以骋节 〔34〕 ;王、徐、应、刘 〔35〕 ,望路而争驱;并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 〔36〕 ;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及正始明道 〔37〕 ,诗杂仙心,何晏之徒 〔38〕 ,率多浮浅。唯嵇志清峻 〔39〕 ,阮旨遥深 〔40〕 ,故能标焉。若乃应璩《百一》 〔41〕 ,独立不惧,辞谲义贞 〔42〕 ,亦魏之遗直也。晋世群才,稍人轻绮。张、潘、左、陆 〔43〕 ,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析文以为妙 〔44〕 ,或流靡以自妍 〔45〕 ,此其大略也。江左篇制 〔46〕 ,溺乎玄风,嗤笑徇务之志 〔47〕 ,崇盛忘机之谈 〔48〕 。袁、孙已下 〔49〕 ,虽各有雕采,而辞趣一揆 〔50〕 ,莫与争雄,所以景纯仙篇 〔51〕 ,挺拔而为俊矣。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 〔52〕 ,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
〔1〕禀:受。
〔2〕“昔葛天”二句:据《吕氏春秋·仲夏纪·古乐》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葛天氏:传说中的氏族首领。阕:曲。
〔3〕《云门》:黄帝时的乐舞。
〔4〕空弦:有曲无辞。
〔5〕《大唐》:尧时乐名。据《尚书大传》郑玄注说是“美尧之禅”的。
〔6〕《南风》:舜时诗歌。
〔7〕九序:九项重大的政事有条不紊。序,通“叙”。
〔8〕“太康”二句:据《尚书·夏书·五子之歌》,夏君太康无德,其弟五人怨而作歌。
〔9〕四始:《诗大序》说《诗经》的《风》、《小雅》、《大雅》、《颂》四部分为“四始”。始,王政兴衰之始。
〔10〕六义:指《诗大序》所谓风、赋、比、兴、雅,颂六义。
〔11〕“子夏”句:《论语·八佾》载子夏问孔子《诗》中“素以为绚兮”何意,孔子答以“绘事后素”(绘画之事先以粉底为质,再施以彩色),子夏便说“礼后乎?”意为人须先以忠信为质,然后学礼,孔子因而赞赏他,认为他启发了自己,可以和他谈诗。监:通“鉴”,借鉴,参考。绚素之章:指“素以为绚兮”的诗句,这是逸诗,现存《诗经》中无此句。
〔12〕“子贡”句:《论语·学而》记载,子贡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骨角切开后还要磋平,玉器雕琢后还须磨光)的诗句中领悟到要精益求精,孔子因而赞扬他,认为可以和他谈论诗。琢磨之句:即“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语出《诗经·卫风·淇奥》。
〔13〕商:子夏名。赐:子贡名。
〔14〕殄(tiǎn):断绝。
〔15〕辍:停止。
〔16〕酬酢:饮宴时主客互相敬酒,主敬客叫酬,客敬主叫酢。此指宴会上宾主礼节性的应对。
〔17〕吐纳:此指诵诗。身文:自身的文采,指文化修养。
〔18〕韦孟:西汉初人,曾作四言《讽谏诗》讽谏楚王茂。
〔19〕柏梁列韵:《古文苑》载,汉武帝与群臣在柏梁台上联句成《柏梁台》诗,诗每句七字,句句押韵,今人一般认为这是后人的拟作。
〔20〕严:严忌。一说严助,严忌子,均为西汉作家。马:司马相如,西汉作家。
〔21〕遗:留下。翰:笔,此处代指诗歌作品。
〔22〕李陵:西汉将领,率部击匈奴,兵败降匈奴,相传五言《与苏武诗》三首为其所作,后人多不信。班婕妤:西汉女子,汉成帝时入宫,后畏赵飞燕之谗,求退供养太后。婕妤为妃嫔称号。相传五言《怨歌行》为班婕妤所作,后人亦疑之。
〔23〕“《召南》”二句:《诗经·召南·行露》已开始有半章的五言诗句,如“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肇:始。
〔24〕“孺子”二句:《孟子·离娄上》载:“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除了“兮”字,也已是全篇五言。孺子:孩子。
〔25〕“《暇豫》”二句:《国语·晋语》载:春秋时晋献公宠姬骊姬要陷害太子申生,优施(叫施的优伶)对大臣里克唱了一首歌,劝里克站在骊姬一边。歌的首句有“暇豫”二字,故称《暇豫歌》。歌四句,三句为五言。
〔26〕“《邪径》”二句:《汉书·五行志》载汉成帝时有童谣,首句为“邪径败良田”,故称《邪径谣》,全篇六句,每句五言,是完整的五言歌谣。
〔27〕《古诗》:汉代无名氏五言诗。枚叔:西汉作家枚乘,字叔。
〔28〕《孤竹》:即《古诗》中《冉冉孤生竹》。傅毅:东汉初作家。
〔29〕散文:敷文,铺陈文辞。
〔30〕怊怅:惆怅。切:切合。
〔31〕张衡:东汉作家。《怨》篇:指四言《怨诗》。
〔32〕仙诗缓歌:无考。缓歌疑指乐府古辞中的《前缓声歌》。
〔33〕建安:汉献帝年号。
〔34〕文帝:魏文帝曹丕。陈思:曹丕弟曹植,封陈王,谥思。辔:缰绳。节:节制。
〔35〕王:王粲。徐:徐幹。应:应玚。刘:刘桢。四人都是建安时期作家。
〔36〕磊落:错落分明,引申为直率洒脱。
〔37〕正始:魏废帝齐王芳年号。
〔38〕何晏:正始时期谈玄的领袖人物。
〔39〕嵇:嵇康,魏末作家。
〔40〕阮:阮籍,魏末作家。
〔41〕应璩(qú):魏末作家。他的《百一诗》讥切时事,有讽谏之意。
〔42〕辞谲:言辞委婉。贞:正。
〔43〕张:张华、张载,张亢、张协。潘:潘岳、潘尼。左:左思。陆:陆机、陆云。几人都是西晋作家。
〔44〕析文:指运用对偶。
〔45〕流靡:音韵调和。妍:美。
〔46〕江左:江东,指东晋。
〔47〕徇务:致力于政务。徇,通“殉”。
〔48〕忘机:忘却人事的机巧。
〔49〕袁:袁宏,东晋作家。孙:孙绰,东晋作家。
〔50〕揆:道。
〔51〕景纯:郭璞字景纯,东晋作家。仙篇:指郭璞《游仙诗》。
〔52〕俪:对偶。百字:五言诗二十句一百字,这里指长篇。
人生而具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感情,这七种感情受外物的刺激而感发,为外物所感而吟唱出内心的情志,这无非是自然的流露。从前葛天氏的乐辞,《玄鸟》等八曲是配上乐曲的;黄帝时的《云门》之乐,按理也不会有曲无辞。到尧时有《大唐》之歌,舜时制《南风》之诗,看这两篇诗歌的文字,不过是文辞达意而已。到了大禹功业完成,九项政事有条不紊,加以歌颂;而太康则败坏道德,五个弟弟都怨而作歌:用诗歌颂扬美德,纠正恶行,由来已久了。从商朝到周朝,《雅》、《颂》的体制已经完备,《诗经》的四始光彩照耀,六义周密深厚。子夏从“素以为绚兮”的诗句中得到启发,子贡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诗句有所领悟,所以孔子说可以和他们两人论《诗》。自从周王的教化衰竭,采诗的人便停止了从民间采诗;春秋时的赋诗言志,所诵读的都是旧有之诗。应酬时诵诗是对宾客的敬意,能够得体地诵诗也是自身修养的显示。到了战国楚人怀怨讽谏,便用《离骚》来进行讽刺。秦始皇焚灭典籍,也还曾命博士作《仙真人诗》。汉初的四言诗,韦孟是最早创作的,他的《讽谏诗》匡正劝谏的意义,继承了周朝人讽谏的传统。汉武帝爱好文学,柏梁台上君臣联句成诗,严忌、司马相如等人,作诗没有一定规格。到汉成帝时品评叙录,共列三百多篇诗歌,朝臣的篇章和各地的民歌,也可称完备了;但诗人留下来的作品中,不见五言诗歌,所以李陵、班婕妤的五言诗为后人所怀疑。考证《诗经·召南·行露》,已开始有半章的五言,《孟子》中记孩子唱的《沧浪歌》,也已是全篇五言;优施唱的《暇豫歌》,早见于春秋时代;儿童唱的《邪径谣》,近在汉成帝时代:检视各代诗歌并从中取证,则五言诗的产生已经很久了。又《古诗》的佳篇丽制,有人说有枚乘的作品,而其中《冉冉孤生竹》一篇,则是傅毅的手笔。比较这些诗的文采来推断,想来是两汉时代的作品吧?从其诗体结构和敷陈辞采的特点看,风格质直而不粗鄙,比附事物婉转贴切,抒发情感惆怅动人,确实可称是五言诗的第一流的作品。至于张衡的《怨诗》,清丽典雅,可以回味;仙诗缓歌,颇有新调。到了建安初期,五言诗创作空前活跃,曹丕、曹植驰骋诗坛,王粲、徐幹、应玚、刘桢,奋力争先;他们都爱怜风月,游玩池苑,记述恩宠荣耀,叙写酣饮宴集;激昂慷慨地纵任意气,洒脱直率地驱使才情;抒怀叙事,不求细密之巧,遣辞写物,只取清晰之效:这是他们的共同之处。到了正始时期老庄之道流行,诗歌中也夹杂了道家思想,何晏之流,诗作大多肤浅。只有嵇康的诗志意清远峻烈,阮籍的诗旨趣渊远幽深,所以能高出于众人之上。至于像应璩的《百一诗》,卓尔独立,不畏权势,辞婉义正,意含讽谏,也可称是魏代正直的遗风了。西晋的作家们,稍稍流于轻浅绮靡,张华、张载、张协、张亢、潘岳、潘尼、左思、陆机、陆云等人,齐名于诗坛,文采比正始诗歌繁缛,骨力比建安诗歌柔弱,有的以讲求对偶为妙,有的因音韵调和见美,这是西晋诗坛的大致情况。东晋诗歌创作,沉溺于玄言的风气之中,讥笑致力于政务的志趣,崇尚泯除机心的清谈。袁宏、孙绰以下,虽然各有雕饰文采,但文辞旨趣同趋玄言一路,没有人能和他们抗争,所以郭璞的《游仙诗》便显得卓然挺立,拔出流俗而为杰作了。宋初创作,体制上有继承有变革,表现老庄思想的玄言诗退出了诗坛,而山水诗正在崛起;用长篇的骈偶汇集辞藻,以一句的奇特攀比争胜,酝酿情思必定刻画外物以穷尽形貌,驱遣文辞必定竭尽全力来追求新异,这是近代以来诗人们所竞相追求的。
故铺观列代,而情变之数可监 〔1〕 ;撮举同异,而纲领之要可明矣。若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华实异用,惟才所安。故平子得其雅 〔2〕 ,叔夜含其润 〔3〕 ,茂先凝其清 〔4〕 ,景阳振其丽 〔5〕 。兼善则子建、仲宣 〔6〕 ,偏美则太冲、公幹 〔7〕 。然诗有恒裁 〔8〕 ,思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圆通。若妙识所难,其易也将至;忽以为易,其难也方来。至于三六杂言,则出自篇什 〔9〕 ;离合之发,则萌于图谶 〔10〕 ;回文所兴,则道原为始 〔11〕 ;联句共韵,则《柏梁》余制 〔12〕 ;巨细或殊,情理同致,总归诗囿 〔13〕 ,故不繁云。
〔1〕情变:情势演变。监:通“鉴”,审察。
〔2〕平子:张衡字。
〔3〕叔夜:嵇康字。
〔4〕茂先:张华字。
〔5〕景阳:张协字。
〔6〕子建:曹植字。仲宣:王粲字。
〔7〕太冲:左思字。公幹:刘桢字。
〔8〕裁:体裁。
〔9〕篇什:指《诗经》。
〔10〕“离合”二句:离合诗萌芽于图谶。离合:离合诗,即拆字诗,始见于图谶中,如《孝经右契》中以“卯金刀”代指“劉”,以“字禾子”代指“季”。季,汉高祖刘邦字。
〔11〕“回文”二句:回文诗起始于道原。回文:回文诗,一种倒过来也可读通的诗。道原:不详。
〔12〕《柏梁》:《柏梁台诗》。
〔13〕囿:苑囿,古代帝王畜养禽兽的园林,引申为事物萃集之处。
所以纵观历代作品,诗歌发展演变的规律便可以察知;总结出相同相异之处,那么诗歌创作的体制特色和规格要求就可以清楚了。譬如四言诗的正规体制,以雅正润泽为本;五言诗的流行格调,以清新华丽为主;华丽的五言诗和朴实的四言诗,体用各不相同,长于何种体裁要由作者的才情决定。所以张衡的四言诗获得雅正的一面,嵇康的四言诗有润泽的一面。张华的五言诗呈现着清新的特点,张协的五言诗发挥了华丽的特点。各体兼擅的是曹植、王粲,偏长一体的是左思、刘桢。然而诗歌有恒定的体制,情思则无一定的方位,由着各自的情性才能来创作,很少能各体兼长的。如果深切体悟到创作的困难,那么容易就将来到;如果轻忽地以为创作很容易,那么困难将随之而至。至于像三言、六言、杂言诗,源出于《诗经》;离合诗的产生,萌芽于图谶;回文诗的出现,创始于道原;用一个韵数人合作的联句诗,则是《柏梁台诗》留下的体制;这些作品大小虽不同,情理却是一致的,都归入诗的范围,所以不再一一详论。
赞曰:民生而志,咏歌所含 〔1〕 。兴发皇世 〔2〕 ,风流二《南》 〔3〕 。神理共契 〔4〕 ,政序相参。英华弥缛 〔5〕 ,万代永耽 〔6〕 。
〔1〕含:内含,指情志。
〔2〕皇世:上皇之世,指远古时代。
〔3〕二《南》:《诗经》中《周南》、《召南》,此代指《诗经》。
〔4〕契:合。
〔5〕弥:更。
〔6〕耽:喜爱。
总之,人生而具有情志,便以诗歌咏唱内心所蕴含的情志。诗歌产生于上皇之世,风教通过《诗经》流播。它和神明之理契合,又和政教秩序配合。作品的文采日益丰富,千秋万代永远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