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子谓公冶长 〔1〕 ,“可妻也 〔2〕 ,虽在缧绁之中 〔3〕 ,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4〕 。
〔1〕公冶长:齐国人(司马贞《索隐》引《家语》说他是鲁国人),名苌,字子长(一说字子芝)。孔子的弟子。
〔2〕妻(qì弃):此作动词用。
〔3〕缧绁(léi xiè雷泄):捆绑犯人的绳索,此指被关押。
〔4〕子:子女,此指女儿。
孔子谈到公冶长,说“能把女儿嫁给他,他虽曾被关押,却是无辜的”,于是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本篇比较集中地汇集了孔子对自己学生及当时一些人物的评语。这一章是讲公冶长,孔子并不因为他曾被关押而鄙视他,而是看到他的长处,不仅鼓励他,还把自己的女儿也嫁给了他。
5.2 子谓南容 〔1〕 ,“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2〕 。
〔1〕南容:南宫适(kuò括),鲁国人,字子容。孔子的弟子。
〔2〕兄:孔子的异母兄长孟皮,可能这时他已去世,所以孔子作主为他女儿主婚。
孔子谈到南容,说他“在国家清明时不被废弃,在国家无道时能免于刑罚”,于是就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
在本书的《宪问》篇中,孔子曾高度赞扬了南宫适的德行。作为一个行为正直的人,在国家清明时不被废弃是不难做到的,但在国家无道的情况下,既能坚持原则,又能保护自身不遭受刑戮,就很不容易了。因此,孔子特别把这一点提出来加以表彰。
5.3 子谓子贱 〔1〕 ,“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1〕子贱:鲁国人,姓宓,名不齐,字子贱。孔子的弟子。
孔子谈到宓子贱,说“君子就像他这样的人啊!鲁国如果没有君子,这样的德行从哪儿汲取的呢?”
据《史记》和《孔子家语》的记载,宓子贱在担任单父长官时很得民心。孔子这里称赞他的话,很可能缘此而发。
5.4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1〕 。”
〔1〕瑚琏(hú niǎn胡辇):古代祭祀时盛放粮食的器皿。
子贡问道:“我是怎样的人呢?”孔子说:“你是器皿。”子贡说:“什么器皿呢?”孔子说:“盛祭品的瑚琏。”
子贡是孔门言语科的高材生,但孔子对于这位学生是批评多于称赞,《史记》说,“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在这一章中,孔子说子贡是器皿,对照《为政》篇“君子不是器皿”的论述来看,这不是很高的评价,尽管孔子下面补充说是贵重的礼器。孔子对子贡的不满,主要是因为子贡的思想与他不尽一致。《韩诗外传》说子贡出身于卫国的“贾人”之家,所以,看问题较多出于利的立场,这与孔子“罕言利”是有较大差距的。
5.5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 〔1〕 。”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 〔2〕 ,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1〕雍:冉雍,鲁国人,字仲弓。孔子的弟子,德行科的高材生。佞:能言善辩,有口才。
〔2〕御:对付。口给(jǐ己):口辞敏捷。
有人说:“冉雍仁而没有口才。”孔子说:“要口才干什么呢?用快捷的口才来对付他人,常常为人憎恶,不能了解他的仁,要口才干什么呢?”
从本章中看出,孔子对冉雍的评价是比较高的。过去解释“不知其仁”,说是孔子认为冉雍未必仁,仔细推敲上下文,应是指利口善辩使他人憎恶而使他的仁不为他人所知。孔子不大主张他的学生在口才上下功夫,稍有德行的子贡尚且常常受到孔子的批评,至于不具备德行而利口善辩的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5.6 子使漆雕开仕 〔1〕 ,对曰:“吾斯之未能信 〔2〕 。”子说。
〔1〕漆雕开:鲁国人(一说是蔡国人),字子开(一说字子若)。孔子的弟子。仕:出仕做官。
〔2〕信:信心、把握。
孔子让漆雕开出仕,他答道:“我对这事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孔子很高兴。
孔子叫漆雕开去出仕做官,是对他学业比较满意的表示。然而,漆雕开却无心仕进,愿意跟随孔子进一步学习,所以孔子感到高兴。
5.7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1〕 ,从我者其由与 〔2〕 !”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3〕 。”
〔1〕桴(fú浮):用竹木扎成的牌筏,较大的称筏,小的称桴。
〔2〕从(zòng纵):跟随。
〔3〕无所取材:过去这一句的解释不一,有的说是指没有地方去找木材编筏子;有的说“材”通“裁”,是批评子路不知约制。
孔子说:“大道施行不了,就乘着木排漂洋过海,随从我的人大概是由吧!”子路听了很高兴,孔子说:“由这个人喜好勇,过于自信就没有东西可汲取了。”
孔子感慨大道难以施行,所以想漂洋过海,同时也对子路的过于自信提出了批评。子路为人有勇力,行事比较直率。在这一点上,孔子既赞赏他,又经常批评其不足之处。子路最终因此而丧命,说明孔子的担忧并不过分。
5.8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 〔1〕 ,不知其仁也。”
“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 〔2〕 ,不知其仁也。”
“赤也何如 〔3〕 ?”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 〔4〕 ,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1〕赋:朱熹《集注》云:“赋,兵也。古者以田赋出兵,故谓兵为赋。”
〔2〕宰:指城邑的长官或贵族家的总管,相对于上文“千室之邑、百乘之家”而言。
〔3〕赤:公西赤,鲁国人,字子华。
〔4〕束带:指穿戴好礼服。古代在礼服之外必须束带,故以此代指礼服。朝:古代官府处理公务的朝堂。
孟武伯询问子路是否仁,孔子说:“不知道。”他又问,孔子说:“由这个人,千乘兵车的国家,能让他综理军务,我不知道他是否仁。”
孟武伯说:“冉求怎么样呢?”孔子说:“求这个人,千户居民的城邑、百乘兵车的家族,能让他当总管,我不知道他是否仁。”
孟武伯说:“公西赤怎么样呢?”孔子说:“赤这个人,穿着礼服站立在朝堂上,能让他与来宾交谈,我不知道他是否仁。”
鲁国大夫孟武伯向孔子询问孔门弟子的情况,孔子评论了三个弟子的才能。冉求、子路都是孔门政事科的高材生,所以孔子说他们有能力治军、理政;公西赤则长于礼容、礼仪,所以孔子说他能接待宾客。孔子虽然称赞他们,但认为他们还没有达到仁,由此可见,仁的要求是很高的。
5.9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 〔1〕 ?”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2〕 !”
〔1〕愈:胜过。
〔2〕吾与女弗如也:一说此句中的“与”是赞同的意思,意为孔子赞同子贡的说法,认为子贡确实不如颜回。
孔子对子贡说:“你和颜回哪个强些?”子贡答道:“我怎么敢和颜回相比呢?颜回能闻一知十,我只能闻一知二。”
孔子说:“不如啊,我和你都不如啊!”
这一章是评论颜回。颜回是孔门德行科的高材生,孔子曾多次对他的学行给予很高的评价。孔子说自己不如颜回,一则是谦虚,一则是勉励子贡要迎头赶上。
5.10 宰予昼寝 〔1〕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2〕 ,于予与何诛 〔3〕 ?”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1〕宰予:鲁国人,字子我。孔子的弟子,孔门高材生,擅言语。昼寝:在白天睡觉。
〔2〕杇(wū污):抹墙的工具,此作动词用。
〔3〕与:同“欤”,语助词。诛:责备。
宰予白天睡觉,孔子说:“腐朽的木头不能雕琢,污秽的土墙不能粉刷,对于宰予还责备什么呢?”
孔子说:“起初我对于他人,是听了他的言谈而相信他的行为;现在我对于他人,是听了他的言谈而观察他的行为。因为宰予的教训改变了态度。”
宰予是言语科的高材生,如同对待子贡那样,孔子对这位高足的利口善辩也经常予以批评。在本书《阳货》篇中,宰予对三年之丧提出疑义,孔子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不仁”的评语(赵纪彬认为,宰予和孔子的分歧都在“仁”、“礼”问题上,孔子对他有贬无褒,所以,他与孔子的对立比子贡更为尖锐)。因此,孔子在这一章中得出了看人必须“听其言而观其行”的结论。
5.11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 〔1〕 。”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1〕申枨(chéng成):鲁国人。一说他就是《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的申党,孔子的弟子。
孔子说:“我未曾见过刚强的人。”有人答道:“申枨。”孔子说:“枨这个人多欲,怎能算得刚强呢?”
此章是说,要做到刚强必须无欲。
5.12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 〔1〕 ,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1〕加:凌加、强加。
子贡说:“我不希望他人强加于我,我也希望不强加于他人。”孔子说:“赐啊,这不是你所能做到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是孔子的信条,孔子说子贡不能做到,是暗示他还没有达到仁。一说,“非尔所及”是说“不能止人不加非议于己”。
5.13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 〔1〕 ,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 〔2〕 ,不可得而闻也。”
〔1〕文章:朱熹《集注》云:“文章,德之见乎外者,威仪、文辞皆是也。”刘宝楠《正义》:“文章自谓《诗》《书》礼乐也。”
〔2〕性:人性。天道:指自然现象与人事的关系。
子贡说:“夫子的学问有机会听到,夫子关于本性与天道的见解却没有机会听到。”
这一章是子贡感叹孔子学说的高深(刘宝楠《正义》说,“性与天道”是指《易》,因孔子到晚年才学《易》,所以他的学生没有机会听到他的见解,也是学问高深的意思)。孔门的教学有不同的等次,不达到一定的水平不能越级,因为关于本性与天道的见解比较高深,所以很少有机会听到。后人对此章还有另一种理解,认为其指孔子比较重视政治、伦理,而对于形而上的性命之谈则不侈言,与本书《述而》篇中的“不语怪、力、乱、神”是一个意思。
5.14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子路在有所闻知而未能施行时,唯恐又有所闻知。
这一章是说子路的处事态度。孔子曾把“敏于行”作为君子的美德,但他并不是无条件地主张“敏于行”,在本书《先进》篇中,孔子就告诫子路不要听到了就去做。因为子路的性格比较急躁,所以孔子有意抑制他。
5.15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 〔1〕 ?”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1〕孔文子:卫国大夫仲孙圉(亦作“御”、“圄”),“文”是他的谥号。
子贡问道:“孔文子因为什么谥为文呢?”孔子说:“聪明好学,不耻于向下求教,因此谥为文。”
谥是根据死者生前行为给予的一种称号,谥法是古代礼仪的一项重要内容。这一章是孔子解释孔文子谥号的涵义,“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不仅是对孔文子的评价,同时也是孔子自己治学态度的写照。
5.16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 〔1〕 :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1〕子产:即公孙侨,子产是他的字(亦作“子美”)。郑国贵族,曾在郑简公、定公时(公元前565—前514年)执政二十多年,实行改革,是当时著名的政治家。
孔子说子产具有四项君子的处事准则:自身行为庄重,事奉君主恭敬,养护民众有惠,使役民众得当。
孔子在这一章中对子产的德行作了很高的评价。后人认为,孔子说这番话是讥讽当时的执政者不够君子的要求,缺乏像子产那样的处事准则。
5.17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 〔1〕 ,久而敬之。”
〔1〕晏平仲:齐国大夫晏婴,平仲是他的字。他与孔子是同时代人,现在所流传的《晏子春秋》一书虽出于后人伪托,但对他的言行有较多的记载。
孔子说:“晏平仲善于与人交往,时间长久了人们仍敬重他。”
据《史记》记载,孔子流亡到齐国时,齐景公本打算重用他,因为晏婴的劝阻而打消了念头。在这一章中,孔子赞扬了晏婴善于与人交往的德行。孔子不主张随便议论别人(参见本书《宪问》篇中孔子与子贡的对话),所以,他对于当时和前代一些人物的评论都有一定的目的,或是表彰某种德行,或是批评某种倾向。
5.18 子曰:“臧文仲居蔡 〔1〕 ,山节藻棁 〔2〕 ,何如其知也?”
〔1〕臧文仲:鲁国大夫臧孙辰,字仲,“文”是他的谥号。曾在鲁庄公、闵公、僖公、文公四朝任职,与孔子是同时代人。居:藏。蔡:出于蔡地用于占卜的一种大龟。
〔2〕节:柱上的斗栱。棁(zhuó啄):梁上的短柱。
孔子说:“臧文仲收藏大蔡龟,屋上装饰着山形的斗栱、绘有藻草的短柱,他的识见怎么样啊?”
孔子在这一章中批评了臧文仲不守礼仪的行为。收藏蔡龟以及在屋上装饰山形的斗栱、绘有藻草的短柱,都是诸侯或天子才能这样做的事情,因此臧文仲的行为是僭越。
5.19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 〔1〕 ,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崔子弑齐君 〔2〕 ,陈文子有马十乘 〔3〕 ,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1〕令尹:楚国官职名,相当中原诸侯国的国相。子文:即鬭穀於菟,楚国贵族鬭伯比的私生子,相传他幼时遭遗弃,受到老虎的哺乳,楚人称虎为於菟(wū tú巫途),故名。他曾在公元前664—前637年期间担任楚国的令尹,辅佐成王(公元前671—前626年在位)称霸。
〔2〕崔子:齐国大夫崔杼,他谋害齐庄公(公元前553—前548年在位)。弑(shì势):古代对在下者谋害在上者的称呼。
〔3〕陈文子:齐国大夫,名须无,“文”是他的谥号。
子张问道:“楚国的令尹子文,三次出任令尹没有喜悦的神色,三次免职没有恼怒的神色,过去令尹任内的政措必定告诉新任令尹,怎么样啊?”孔子说:“忠诚。”子张说:“仁吗?”孔子说:“还没有达到知,哪能仁呢?”
子张说:“崔杼谋害了齐庄公,陈文子有十乘马车,放弃了它们离开齐国,来到他国,说‘如同我国的大夫崔杼’,就离开了;来到另一个国家,又说‘如同我国的大夫崔杼’,就离开了,怎么样啊?”孔子说:“清白。”子张说:“仁吗?”孔子说:“还没有达到知,哪能仁呢?”
此章和本篇孔子与孟武伯评论自己弟子那一章的意思基本相同,也是说仁的要求很高,所以,即使像令尹子文、陈文子那样的行为,孔子也不轻易给予仁的评语。
5.20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 〔1〕 ,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1〕季文子:鲁国大夫季孙行父,“文”是他的谥号。他是鲁桓公少子季友的孙子,曾在宣公、成公、襄公三代担任鲁国的执政。
季文子反复思虑以后才施行,孔子听到后说:“重复考虑一次就行了。”
季孙一族是当时掌握鲁国政权三家贵族(即所谓“三桓”)中势力最大的一家,但季文子本人并不骄横,《史记·鲁世家》说他去世时,“家无衣帛之妾,厩无食粟之马,府无金玉”。因此,孔子尽管不满三桓,但对他还是给予好评。据《左传·文公六年》记载,季文子出使晋国时,曾让手下准备好遇到丧事该如何行事的礼仪再上路。他的下属不明白,季文子说:“预防意外是古代的好教训。万一需要而没有准备,就会处于困难的境地。多准备一些有什么坏处呢?”这恐怕就是此处所谓的“三思而后行”。处事多思当然是好的,但过分了也不尽善,这与孔子“过犹不及”(见本书《先进》篇)的思想是吻合的。
5.21 子曰:“甯武子 〔1〕 ,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1〕甯武子:名俞,卫国大夫,“武”是他的谥号。
孔子说:“甯武子这个人,国家清平就显露才智,国家无道就表现痴呆。他的才智是及得上的,他的痴呆是及不上的。”
据《左传》记载,甯武子在鲁文公四年(前623)出使鲁国,宴席上,鲁君命乐工演奏天子用来招待诸侯的乐曲,他既不答礼,也不作任何反应。事后,鲁君派人私下询问他,他惊讶地答道:“我还以为乐工在练习呢。”这大概就是孔子所说的“痴呆”,这种“痴呆”是一种大智若愚的处世态度。从消极意义上说,它避免了自身遭到伤害;从积极意义上说,它又是对无道的一种抗争。这大概就是孔子赞誉甯武子的用意。
5.22 子在陈 〔1〕 ,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 〔2〕 ,斐然成章 〔3〕 ,不知所以裁之 〔4〕 。”
〔1〕陈:周初为舜的后裔所封的诸侯国,辖有今河南东部和安徽的一部分,公元前478年为楚所灭。
〔2〕党:乡里。古时称乡里为乡党。狂简:朱熹《集注》云:“狂简,志大而略于事也。”
〔3〕成章:成就可观。
〔4〕不知所以裁之:《史记·孔子世家》引此句前有“吾”字,刘宝楠《正义》云:“谓弟子学已成章,嫌己浅薄,不知所以裁之也。”
孔子在陈国,说:“回去吧!回去吧!我乡里的后生们狂放而粗略,成绩相当可观,但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裁处。”
鲁哀公三年(前492),执掌鲁国大权的季桓子去世,接替他的季康子召请冉求回国,客居陈国的孔子得知后,感到有了一线希望,便说了这番话。孔子从内心希望新上台的季康子能以此为开端革新政治,采纳自己的主张。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季康子在冉求的鼓动下迎请孔子回国,孔子在流亡十多年后终于回到了故国。
5.23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 〔1〕 ,怨是用希。”
〔1〕伯夷、叔齐:相传是商末孤竹国君的儿子,因相互谦让君位而逃奔周国。后来因周武王出兵讨伐商朝,他们劝阻无效,便隐居到首阳山,“义不食周粟”而饿死。
孔子说:“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恨因此就稀少。”
此章是赞扬伯夷、叔齐的德行。所谓“不念旧恶”,也就是恕道。
5.24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 〔1〕 ?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1〕微生高:鲁国人,名高。有人认为,孔子这里所说的微生高,即《庄子》、《战国策》中提到的因守信用被水淹死的尾生高。
孔子说:“谁说尾生高正直?有人来要点儿醋,他从邻居那儿要来给人家。”
孔子用这个例子说明,正直首先应该实事求是。
5.25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 〔1〕 ,左丘明耻之 〔2〕 ,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1〕足:朱熹《集注》云:“足,过也。”一说,这里的“足”是满足的意思,“足恭”指以谦恭来取悦他人。
〔2〕左丘明:这个左丘明是鲁国的太史,他与撰写《左传》的“左氏”是否是同一个人,学者还没有一致的意见。
孔子说:“花言巧语、仪容伪善、过于谦恭,左丘明觉得可耻,我也觉得可耻;隐匿怨恨而邀结其人,左丘明觉得可耻,我也觉得可耻。”
这一章是孔子赞誉左丘明爱憎分明。
5.26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 〔1〕 。”
子路曰:“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 〔2〕 ,蔽之而无憾。”
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 〔3〕 。”
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1〕盍(hé何):何不。
〔2〕衣裘:原作“衣轻裘”,据刘宝楠《正义》,“轻”字是衍文,故删除。
〔3〕伐:夸耀。施:表白。
颜回、子路侍从,孔子说:“何不各自谈谈自己的志向。”
子路说:“我愿把车马、衣裘与朋友共享,用坏了不遗憾。”
颜回说:“我希望不夸耀长处、不表白劳绩。”
子路说:“愿听到老师的志向。”孔子说:“老者给予他们安抚,朋友给予他们信任,晚辈给予他们关怀。”
此章是孔子与颜回、子路一起谈论自己的志向。子路只施惠于自己的朋友,颜回注重自身的修养,孔子则要把恩义普施众人。由此,也可以看出他们三个人的不同个性和特点。
5.27 子曰:“已矣乎 〔1〕 !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1〕已矣乎:表示感叹,好比说“罢了”。
孔子说:“罢了!我未曾见到能发现自己的过失而在内心自责的人。”
这一章是孔子批评人们不重视从自己的过失中吸取教训。
5.28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孔子说:“十户人家的城邑,必定有像我一样的忠信者,但不如我那样好学。”
孔子这番话不仅是谦逊,更主要是强调学习对于修身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