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盾无限风光的时候,晋国内部暗流涌动,士会与先蔑之前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如果担心一件坏事发生,那它就会真的发生。
之前,我们说过托孤大臣会有两大敌人,一个是觊觎托孤大臣手中权力的大臣们,另一个是君王。现在国君夷皋还是个喝奶的娃,等他成年主政还有十几年。而那些想从赵盾手里夺权的大臣们,即将到达权力角逐的战场。
这些反对赵盾的大臣们,分别是士蒍子、梁益耳、箕郑、先都、蒯得,他们都想获得更大的权力,更想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因为他们受到严重的不公正待遇,而且各有各的不同。与其说这五人是乱党,还不如说他们是维权协会,他们恨赵盾,更恨先克。
玩网络游戏下副本的时候,队伍里经常会有一个队友特别招怪物仇恨,这种容易吸仇恨的队友,只要一出现在副本里,无论离怪物多远,都能把怪物招来,直到怪物打死他为止。
赵盾在晋国政坛上,玩的就是权力的游戏,先克是赵盾的死党,他就是赵盾身边那个最容易吸仇恨的队友。先克的死完全是自己作的,如果先克与赵盾一起走在马路上,维权协会这五个人,一定先打死先克。
我们先来看看,这五个人到底是遭受了怎样的迫害。
暗箱操作受害者:士蒍子、梁益耳
士蒍子、梁益耳这两人那真是苦大仇深,怨气冲天。他俩原本在晋襄公的六卿人事计划中,分别担任中军将与中军佐,人生即将拥有似锦前程。结果先克从中搅局,暗箱操作把他们两人直接从六卿名单里踢出,换成了狐射姑与赵盾。从此他俩彻底告别了晋国权力核心。
违规破格提拔干部受害者:箕郑、先都
古往今来,违规破格提拔干部是官场最受诟病的。有的人能力一般,资历尚浅,成绩没有,就突然得到火箭般的提拔,这是任人唯亲的恶劣做法。这种情况一旦出现,会让很多忙得像老黄牛一样的干部心寒,造成干部队伍内部的不稳定、不团结。
箕郑、先都从晋文公时期,就是晋国政坛上的老人了。他俩在夷之蒐的任命中分别担任上军将与下军佐,也还算是晋国权力核心的人物,但是有一个人的破格提拔,让他俩对赵盾彻底寒心,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维权组织,这个人就是先克!
对于赵盾来说,先克是一个大恩人。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年先克在晋襄公面前苦口婆心地洗脑,晋襄公也不会安排年轻干部赵盾进入六卿里,这让赵盾少奋斗数十年。狐射姑逃亡国外后,中军佐位置一直空缺,为报答先克的恩情,赵盾让六卿之外的先克,直接担任中军佐。
赵盾这一举动,完全违背了晋文公当初设立六卿的初衷。六卿让广大贵族有了一个按资历、能力的晋升渠道。在狐射姑逃亡国外后,如果按照六卿的晋升制度,箕郑将晋升为中军佐,先都晋升为下军佐。就在这两人满心欢喜的时候,先克竟然超越他俩,直接担任了中军佐。
箕郑、先都在晋国政坛熬了那么多年,却抵不过一个六卿之外的先克,他俩对赵盾这样任人唯亲的做法,十分不爽。
土地侵占受害者:蒯得
蒯得是维权协会存在感最低的人,只是一个普通大夫,他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参加反赵同盟,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土地被先克利用中军佐职务之便非法侵占了。在封建时代,能称得上贵族的人,首先得有自己的封地,连封地都被人侵占了,那还能叫封建贵族吗?
蒯得想上访,可是晋国老大现在是赵盾,先克又是赵盾的人,他找先克的麻烦就是在找赵盾的麻烦。既然上访无门,那就只能武力维权。
就在令狐之战结束的第二年,公元前619年年底,爆发了五大夫叛乱。
讲述春秋历史最权威的《左传》,对这件事并没有过多描述。只是说叛乱持续了三个月,先克在叛乱初期被人暗杀。先克第一个被干掉,这一点并不意外,他实在太吸仇恨了,就差在身上写上“快来砍死我”。叛乱十六天后,先都、梁益耳被杀;叛乱第三个月士蒍子、箕郑、蒯得被杀。通过极少的信息,我们至少可以推测一下叛乱的规模。
春秋时是封建制,大夫们都是有自己领地和私人武装力量的。五位大夫叛乱,必然带着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五个叛乱者中,除了蒯得以外,士蒍子、梁益耳、箕郑、先都,这四个人要么担任六卿里的职务,要么曾是六卿职务的候选人,背景实力不可小觑。这五个人造起反来,绝对是惊天动地。
叛乱持续了三个月,赵盾也费尽力气花了三个月才把这场叛乱平息。谋反的五人全部死光,这让晋国上下见识了赵盾的雷霆手段。
年纪轻轻的赵盾用短短三年时间,先后击垮了中军佐狐射姑与维权协会两股强敌,扫清了群臣中的反对势力,成为晋国的无冕之君;在国外,他号令诸侯、称霸中原,成为诸侯的盟主。
赵盾能在权力的游戏中玩得顺风顺水,得益于赵盾父亲赵衰。赵衰这人很谦让,总是把重要职务让给别人,是晋国公认的老好人。看似生活中很吃亏,但是吃亏是福。先秦时,人与人之间的私德很好,你对我好,我加倍对你好;你对我有恩,我会以死相报。
那些占了赵衰便宜的人,都欠了赵衰一份恩情。这些欠了赵家恩情的人,成为赵盾在政治博弈中的帮手。这让赵盾在权力的游戏中,打破了游戏平衡,突破各种政治格局限制,实现了普通大夫想都不敢想的梦想。
这些帮手由哪些人组成呢?史书里也没有说,但是我们可以推测,谁得到赵盾的恩惠最大,谁就是赵盾的帮手。在晋国竞争激烈的政坛上,每个大夫梦寐以求的就是能当上六卿之一,在之前夷之蒐上,活着的六卿只剩下赵盾与荀林父了。我们来看看新一届六卿里有谁,没准赵盾的帮手就在里面。
每一届六卿人选,都是在国君安排的大蒐礼上公布的。但是有一个特殊情况例外,即六卿里如果有人死了或者政治流亡了,位置空缺出来了,遇到战争等紧急事件时,当权者可以重新任命新一届六卿。
就在受害者维权协会覆灭后的第三年,秦晋爆发规模巨大的河曲之战。由于大战爆发,晋国三军必须全军出击,国难当头,赵盾重新任命新的六卿。
中军将 赵盾 中军佐 荀林父
上军将 郤缺 上军佐 臾 骈
下军将 栾盾 下军佐 胥 甲
我们来看看这些人和赵家的关系。
荀林父担任中军佐一职,作为六卿里的二号人物,资历是最老的。他从晋文公后期设三军三行,就担任了中行将一职。从那时开始,“中行”这一官职名称就成为他们家的氏,所以大家又称他为中行林父。
荀林父是为数不多的能从文公时期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的老臣。赵盾见到荀林父,也得客气气地喊他:“老同志好!”
他之所以历经刀光剑影,还能稳坐钓鱼台,除了他资历最老以外,更因为他是一个淡泊的大夫。荀林父与世无争,谁的队伍都不站,但凡上级领导交给他的任务,他都会任劳任怨地去完成,从没有过分的要求。所以他是领导的好帮手,大夫们的好伙伴。
赵盾从荀林父身上看到了他父亲赵衰的影子,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当二把手,他很放心。再说了,如果把这么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也会让人说自己是个任人唯亲的家伙!
被赵盾任命为上军将的郤缺,他的父亲郤芮,因在晋文公回国后参与火烧王宫事件,后被秦穆公杀死。作为反动分子儿子的郤缺,可以说前途尽毁,郤氏家族更被列为晋国头号黑恶集团。
就在郤氏家族以为永无出头之日时,老好人赵衰出现了,他以冬天暖阳般的温暖,关怀了处在寒冬中的郤氏家族。在晋文公设立六卿时,赵衰极力推荐郤氏家族的郤谷与郤溱担任中军将与中军佐。这让郤氏家族看见赵衰比见到亲妈都亲。没有赵衰,就没有郤氏的东山再起。郤缺穷尽一生都在报答赵家的恩情。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赵衰对郤氏家族这么好,也是有目的的。因为郤氏在晋国是一个超级老贵族,在晋国有着几百年根基,实力非常雄厚。至于郤氏实力强到什么地步,我们来举个例子。
郤缺死后,他的儿子郤克有一次出访齐国。由于郤克是个残疾人,走路一瘸一拐,在齐国受到了嘲讽。换作一般人也就算了,毕竟齐国是个大国,曾经也阔过,当过一段时间霸主。但是身残志坚的郤克,受不了半点委屈,他要求晋国向齐国开战。
当时晋国在位的国君是晋景公,他是一代名君,脑子清醒,直接否决了郤克的无厘头建议。郤克忍无可忍,竟然叫嚣着要用自己家的私卒去攻打齐国。郤克敢用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攻打齐国,可见郤家家族势力之强大。
强大的郤氏作为赵家的铁杆同盟,让赵盾在政治博弈中如虎添翼。
被封为上军佐的臾骈,是赵盾的家臣。在春秋时,家臣的身份又称为“士”。作为低级贵族的他,竟然在赵盾提携下,一跃成为上军佐,这无异于中了彩票大奖。估计臾骈听到这消息,也得先抽自己几个嘴巴,看是否在做梦,然后再去祖坟上看看有没有冒青烟。
担任下军将的栾盾,他的家族和赵家关系很铁。当年晋文公设立六卿时,打算让赵衰担任下军将,但是赵衰极力推辞,主动推荐栾盾的父亲栾枝担任下军将。栾氏家族一直欠着赵家一份人情。
栾氏也和郤氏一样,是一个老牌贵族,实力也超级强大。栾盾的儿子栾书,后来担任中军将,看当时的晋厉公不顺眼,直接就把他干掉了。
胥甲作为六卿里的老末,存在感较差,他是当年晋文公的从龙功臣胥臣的儿子,完全是赵盾拉过来凑人数的。往后的历史证明,胥甲不但具有凑人数的作用,还有背黑锅的实力。
从新任六卿名单分析可以看出,支撑赵盾独裁的两大支柱,一个是郤氏,一个是栾氏,这两个超级老贵族是赵盾玩权力游戏时的助力,可以毫无顾忌地碾压晋国任何敌对政治势力。尤其在赵盾死后,这两家先后成为国内权倾朝野的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