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庄王把若敖族灭族后,令尹的位置空了出来,楚国这个大公司就好比没有了总经理,只剩下董事长。
大家别指望董事长楚庄王会把总经理的活一起干了。楚庄王灭了庸国后,实现了“一鸣惊人”的诺言,虽然不在宫里当宅男了,但是他喜欢出去浪。据《吕氏春秋》记载,“荆庄王好周游、田猎、驰骋、弋射,欢乐无疑。”
不想操太多心的楚庄王急需要一位新令尹。这时沈尹(沈县县公)向楚庄王推荐一位居住在期思(今安徽寿县),名叫蒍敖的年轻人。
蒍敖是蒍贾的儿子,他还有一个被后世熟知的称呼——孙叔敖。因为蒍敖的儿子被分封于“寝”,楚语中“孙”通“寝”,“叔”表示他有两个哥哥,“敖”是他的本名。
蒍贾曾担任工正,掌管土木基建工作,孙叔敖在父亲蒍贾身边耳濡目染,也成了一名工程师,他的专业方向是农田水利工程。
就在孙叔敖的父亲被子越杀死,楚庄王诛灭若敖族的时候,他并没有去参与平叛为父报仇,而是在期思修建了一个大型农田水利工程,叫芍陂(bēi),“芍”是指水经过白芍亭,“陂”是堤坝的意思。
期思这里原本是个鸟不生蛋的艰苦地方,不是洪涝就是干旱,然而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
年轻工程师蒍敖,修建了长112公里、宽50公里的堤坝,足以灌溉1万顷土地。
这个水利工程放现在是一个小工程,但是在春秋时代,绝对堪称超级大工程,地位相当于现在的三峡大坝一样。芍陂的修建,使当地成为巨大粮仓,这为楚庄王争霸中原如虎添翼。到了战国时期,楚国老家郢都被秦国占领,楚国迁都首选地就是期思。后世将芍陂与都江堰、郑国渠、漳河渠并称为我国古代四大水利工程。
孙叔敖作为总工程师,修建完芍陂时只有二十多岁,这个岁数放到现在读水利工程专业,估计硕士都没毕业。就算毕业了,也得从助理工程师干起。孙叔敖直接秒杀了现在还在熬资历、掉头发的工程师们。
面对沈尹的举荐,楚庄王感到很为难。孙叔敖的才能全国都知道,但是他太年轻了,能不能掌舵楚国这艘大船,尚不可知。
沈尹与孙叔敖交情很深,深知孙叔敖是世间少有的人才。他说了一句让楚庄王震惊的话:“孙叔敖,圣人也,王必用之!”
楚庄王心想,楚国竟然出圣人啦,还不得给予最高待遇呀。于是楚庄王用“王舆”(楚王自己的座驾)把孙叔敖接了过来。
孙叔敖到了郢都后,楚庄王亲自接见,他要面试这位年轻人,提的面试问题都很直接。
“如果让你当令尹治理楚国,要几年可以具有称霸天下的实力?”
孙叔敖想了半天,然后说了两个字:
“三年。”
楚庄王听完后,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心想,活这么多年,大话假话都听过,但是敢拿国家大事开玩笑的,孙叔敖算是第一人。
此时楚庄王脸上露出了杀意,他怀疑孙叔敖是一个骗子。
“你说得当真?”
“当真!”
楚庄王不再说什么了,他被眼前年轻人强大的自信所折服,而这种自信更是超越年龄的自信。
“你就在令尹的位子上放手干吧!”楚庄王郑重地对孙叔敖说道。
孙叔敖之所以敢说三年,他的底气来自工科学识背景,不像历史上一些大臣为了哄君王高兴,满嘴放大炮。
比如明代崇祯皇帝找袁崇焕问如何对付辽东的后金,袁崇焕在没有做出任何数据分析的情况下,大嘴一张:“五年平辽!”骗得崇祯皇帝心花怒放。
夸下海口的袁崇焕,没等到五年,第三年就被崇祯凌迟处死了。
而工科男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别看工科男平时不善言辞,但他们逻辑思维缜密,做事都有很强的计划性,不会妄下没有数据支撑的结论。
更重要的是,工科男在管理国家上有先天优势,那就是数字化管理。我们来看看孙叔敖是如何用数字化来管理国家的。
孙叔敖担任令尹后,有一次楚国在沂地修城,他先让管理城墙建设的官员做出工程计划,然后上报给司徒(掌管土地与人民的官员)。计划里面必须明确,工程所需周期、开工时间、所需材料种类、工具的数量、工人数量、运输原材料的距离、全体施工人员的粮食准备、验收工程人员的安排等。由于计划做得很细致,工程只用了三十天就提前完工了。
如果说孙叔敖修城墙其实是发挥老本行优势的话,那下面一件事就反映出他过人的理财能力。
有一次楚庄王觉得楚国流通的小铜钱太轻,想换成面额更大、重量更重的大铜钱。楚庄王这么做,无非是想提高货币面值,方便敛财入库。比如你以前交税,只要交两个小铜钱,现在要交两个大铜钱,那你的负担就比过去加重了。
楚国的小铜钱俗称“蚁鼻钱”,重量也就两克左右。虽然跟齐国刀币、晋国布币比起来很袖珍,但蚁鼻钱有一个优势,是其他国家货币所不具有的,蚁鼻钱的背后是有黄金支撑的。蚁鼻钱有“金贾四千”的说法,意思是一斤黄金可以兑换4000枚蚁鼻钱。
齐国有海盐来支撑刀币流通,晋国有河东盐池来支撑布币流通。可是楚国地处内陆,没有大的硬通货来支撑货币流通。虽然咱们楚国的食盐少点,但是咱们不差黄金呀!所以楚国一直是金本位的国家,也正是金本位的优势奠定了楚国在春秋和战国的大国地位。
金本位不光在春秋,甚至于在世界都是个创举。在国外直到1821年,英国才首次确立金本位制度。
蚁鼻钱作为当时坚挺的货币,被没有数字概念的楚庄王擅自废除,引起了老百姓怨声载道,国内货币市场混乱,再这样下去楚国这个大公司就要崩盘了。
孙叔敖苦劝楚庄王,楚庄王同意不再扰乱货币市场,蚁鼻钱继续作为楚国法定货币流通。孙叔敖对货币市场的规范治理,使得楚国经济实力不断增强。
经过孙叔敖三年的治理,楚国国力大增。史书上记载“王以为令尹,治楚三年而庄王以霸”。
此时,春秋时代已经过了一半。在争霸的号角下,每个大国都在不断搞制度创新。孙叔敖担任令尹,标志着楚国逐步进化成一个高能的国家,而其他三个大国和楚国相比,都是比较低能的。
齐国虽然发展最早、创新最多,但是齐桓公、管仲死后,齐国就在原地踏步。
秦国在春秋时就进化到了中央集权,但从秦穆公开始,国君为了大权独揽,但凡有威胁、有才能的人全部殉葬。
晋国为了提高大夫们的工作热情,把分封制玩到了极致,搞出了六卿的激励制度,干得好给地给职务。这种激励制度跟挥刀自宫、断子绝孙没两样。当晋国没有那么多奖励给大夫时,大夫就要吃了晋国国君填饱自己,所以晋国比楚国短命。
在孙叔敖时期,楚国实行数字化管理,货币制度建立了超前的金本位制度;而城墙修建工序的周密,能看出楚国一个个项目是由受过专业训练的官员相互协作、层层管理而完成的,这就是先进的科层制。
楚庄王对孙叔敖的工作很满意,什么事都交给孙叔敖来办,孙叔敖是从早忙到晚,楚庄王则是无忧无虑地玩耍,只有需要拍板的大事时才露面。
公元前597年,楚庄王的好日子到头了,郑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