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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商人的出现及其活动

都市的繁荣,是商业发展的表征。这从西汉初出现了无数大商人可以证明。当时的大商人,有些是前代的宿豪,有些则是新兴的商人。

例如在秦代,即“富至僮千人”的蜀卓氏,和“富埒卓氏”的程郑,到西汉初,仍然冶铸临邛,“贾椎髻之民”,富倾滇、蜀。

在秦代,即“连车骑,游诸侯”,有“游闲公子之赐与名”的宛孔氏,到西汉初,仍然“大鼓铸,规陂池”,“通商贾之利”,“雍容”于南阳。

在秦代,即“以铁冶起富至巨万”,致使“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者”的曹邴氏,到西汉初,仍然父兄子孙约,“俯有拾,仰有取,贳贷行贾遍郡国”。

在秦代,即以奴虏“逐渔盐商贾之利”,“起富数千万”的刁间,到西汉初,仍然是因奴虏之力,“连车骑,交守相”。

在秦代,即以“贫人学事富家”,而“致富七千万”的师史,到西汉初,仍然是“转毂以百数,贾郡国无听不至”,为洛阳巨贾。

这些都是前代的富商大贾,他们多以盐、铁事业起家,拥有矿山炼炉和盐场,一面生产,一面贩卖,故能世世相承,屡代不衰。

西汉初新出现的大商人当首推宣曲任氏。《史记·货殖列传》云:“宣曲任氏之先,为(秦)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取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也,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由此看来,乘天下之乱,而囤积粮食者固不仅今日之官僚。

其次为桥姚。同上书云:“塞之斥也,唯桥姚已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头,粟以万钟计。”

又次为无盐氏。同上书云:“吴、楚七国兵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三月,吴、楚平,一岁之中,则无盐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关中。”

这些大商人大概都是利用国家的危急、战争的灾乱,囤积居奇、垄断物价,或高利倍息、权衡子母而起家的。他们并不生产,只是利用别人的生产物或现存的货币,投机取巧,操奇乘急,以致暴富。像这一类商人,在中国后来的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

此外,据《货殖列传》云:“关中富商大贾,大抵尽诸田,田啬、田兰。韦家栗氏,安陵、杜杜氏,亦巨万。”这些富商大贾,大概都是来自中原各地。

汉初的大商人当然不仅上述诸人,上述诸人,不过是人中佼佼而已。故司马迁于记述上述诸人以后,又说:“若至力农畜,工虞商贾,为权利以成富,大者倾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不可胜数。”

自武帝以后,由于国际贸易的展开,又出现了无数新的大商人。《汉书·货殖传》云:

程、卓既衰,至成、哀间,成都罗裒訾至巨万,初,裒贾京师,随身数十百万,为平陵石氏持钱。其人强力,石氏訾次如、苴,亲信,厚资遣之,令往来巴、蜀。数年间,致千余万。裒举其半赂遗曲阳、定陵侯,依其权力,赊贷郡国,人莫敢负。擅盐井之利,期年所得自倍,遂殖其货。

师史既衰,至成、哀、王莽时,雒阳张长叔、薛子仲訾亦十千万。

此外,“自元、成讫王莽,京师富人杜陵樊嘉,茂陵挚网,平陵如氏、苴氏,长安丹王君房、豉樊少翁、王孙大卿,为天下高訾。樊嘉五千万,其余皆巨万矣”。

此外,还有一些富商大贾为《汉书·货殖传》所不录者。如《张汤传》谓武帝时,长安有富贾田甲鱼、翁叔。《宁成传》谓武帝时,宁成“贳陂田千余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数年,致产数千万”。《田延年传》谓昭帝时,“茂陵富人焦氏、贾氏以数千万阴积贮炭苇诸下里物”,冀其疾用,欲以求利。

从以上记载看来,武帝后的大商人,竟有积资达一万万者,足见当时商业资本蓄积之雄厚。

当时富商大贾,除经营盐、铁业外,还经营一些什么买卖呢?据《史记·货殖列传》所示,当时商业种类之多与规模之大,已足惊人。

(一)酿酒业:“酤一岁千酿。”据《汉书·食货志》云:“一酿用粗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千酿则需用粗米二千斛,曲千斛,得成酒六千六百斛。

(二)酱园业:“醯酱千,酱千甔。”

(三)屠宰业:“屠牛、羊、彘千皮。”

(四)粮食业:“贩谷粜千钟。”

(五)薪炭业:“薪槁千车。”

(六)造船业:“船长(共)千丈”,例如造五丈长的船,即有二百只。

(七)竹木业:“木千章,竹竿万个。”

(八)造车业:“轺车百乘,牛车千两。”

(九)油漆业:“木器髹者千枚。”

(十)铜器业:“铜器千钧。”

(十一)铁器业:“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

(十二)牲畜业:“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双。”

(十三)筋角丹砂业:“筋角丹砂千斤。”

(十四)布帛业:“帛絮细布千钧。”

(十五)绸缎业:“文采千匹。”

(十六)皮革业:“榻布、皮革千石。”

(十七)生漆业:“漆千斗。”

(十八)油盐业:“蘖曲盐豉千合。”

(十九)鱼业:“鲐鳖千斤,鲰千石,鲍千钧。”

(二十)干果业:“枣、栗千石者三之。”

(二十一)皮毛业:“狐鼦裘千皮,羔羊裘千石。”

(二十二)毡席业:“旃席千具。”

(二十三)蔬菜水果业:“果菜千钟。”

(二十四)高利贷业:“子贷金钱千贯。”

(二十五)“节驵会”(徐广曰:驵,“马侩也”):“贪贾三之,廉贾五之。”

以上的数字,皆指每一大商人在一年中的买卖量而言,所以司马迁曰:这些商人,都可以“比千乘之家”。

在当时,只要善于经营,无论什么买卖,都可以赚钱,甚至掘冢发墓、聚赌抽头,也可以致富。《史记·货殖列传》曰:

田农,掘业,而秦扬以盖一州。

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

这些发了财的商人,大半都投资于土地而为地主,故同时又为农产物及畜群之所有者。据《史记·货殖列传》云:“陆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陂,山居千章之材。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济之间,千树萩;陈、夏千亩漆;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钟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

即因商业是发财的捷径,所以当时一般贵族官僚,也以其超经济强制的榨取之所得,转而投于商业的经营,以从事于经济的再榨取。例如霍光的儿子博陆侯禹,便私营屠酤的商业。京兆尹赵广汉的部下,也私营酤酒的商业。以上所举不过一二例证而已。实则西汉自武帝时起以迄哀、平,皇帝的许多近臣,自诸曹侍中以上,无不利用政治的地位,人人私营商业,与民争利。即因“诸官各自市相争,物以故腾跃”。所以武帝时,因桑弘羊的建议,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置均输盐铁官,于是天下货物,尽入大农诸官之手,“贵则卖之,贱则买之”,美其名曰平准物价,而实则以堂堂的官僚,坐于市列,贩物求利。从“亨弘羊,天乃雨”的民谣,可以想见当时一般感受物价腾贵的人民对于官僚商人之痛恨。

由于商业资本之聚积与集中,于是造成社会之广大的贫困,因而当时的富商大贾,又向贫困的社会中,伸出了高利贷的魔手。如前所述,无盐氏即以十分的利息,行贷关东。罗裒即曾赂遗贵族曲阳侯和定陵侯,依其权力,赊贷郡国。又如武帝元狩四年,山东被水灾,政府亦曾募富豪人相假贷。这些高利贷者的富商大贾,他们“交通王侯,力过吏势”,凡所赊贷,人莫敢负,“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

除富商大贾以外,当时的官僚也盗窃公款,私放高利。《汉书·韩延寿传》云:“延寿代望之为左冯翊,而望之迁御史大夫。侍谒者福为望之道延寿在东郡时,放散官钱千余万。……延寿闻知,即部吏按校望之在冯翊时,廪牺官钱放散百余万,廪牺吏掠治急,自引与望之为奸。……上由是……各令穷竟所考,望之卒无实事。而望之遣御史按东郡,具得其事……及取官钱帛私假使吏,及治饰车甲三百万以上。……延寿竟坐弃市。”像韩延寿这一类以公款放私债的官僚,在当时一定不少。而韩延寿者,不过是其中之一被暴露者而已。

此外,政府也在赈恤贫民的名义之下,往往以谷物或钱币假贷贫民而取其利息。例如武帝时,曾假贷徙于关以西的贫民以产业。元帝永光元年,“令各务农亩,无田者皆假之,贷种食如贫民”。四年“诏所贷贫民勿收责”。王莽时“民或乏绝,欲贷以治产业者,均授之,除其费,计所得受息,毋过岁什一”。这些都是例证。

总上所述,我们可以由此想见西汉时代商业资本的蓄积与活动。 7pxzBnnNkkPLdIyFD7TAF/AguYkQenRvi1S+w+3SWmDaydw0e4zamPddaVJo/a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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