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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都市的分布、内容及其行政管理

西汉的都市,当然首推长安,因为长安是西汉的首都。但除长安外,还有无数大都市。据《盐铁论·力耕》篇云:“自京师东西南北,历山川,经郡国,诸殷富大都,无非街衢五通,商贾之所臻,万物之所殖者。”由此足见,当时都市之普遍勃兴与繁荣之一般。

据《史记·货殖列传》所述,西汉在武帝以前商业最发达的区域要算关中。当时的关中,即指今日陕西全境和四川、甘肃之一部而言。这个区域,特别是陕西中部渭水流域一带,是周、秦以来,中国古代文明的摇篮之地。在这里,有着许多古代都市的存在。例如:在周代,“公刘适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在秦代,“秦文、德、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献公徙栎邑”,始皇、二世都咸阳。在这些古代都市,并不因为政治中心的移转而堕废;反之,它们仍然跟着历史的推移而更新。所以到西汉时代,假若我们驾着小舟溯渭水而上,一定可以看到,在渭水的沿岸,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都市。这些都市,也许还保持着古香古色的面貌,却洋溢着时代的精神。

汉中、四川一带,在秦代就是重工业的中心。在楚、汉之际,又没有遭到重大的兵灾战祸,所以到西汉时代,这一带的重工业,如采取丹砂、冶炼铜、铁的事业还是继续发展。除此以外,贵金属的制造,以及竹、木之器的生产,也非常发展。当时的临邛是重工业的中心城市,广汉和成都则是贵金属和其他手工业生产者聚居的城市。即因手工业生产的发达,所以在这些城市中便召来了大批的商人,他们南贾滇、僰,西贾邛、筰,与南蛮之人进行不等价之交换。同时,又以其所得于南蛮之物,如筰马、牦牛、邛杖以及四川的土产,如蜀之枸酱,运至长安,运至今日的广州,当时的南越。所以当时“栈道千里,无所不通”,而褒斜(褒斜道,在今陕西眉县西南至旧褒城县北)则“绾毂其口”,为川、陕之间交通的要道。

其在西北如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一带,这里是中国与匈奴及诸羌交错之地,所以《货殖列传》说:“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由此而知这一带最大的买卖,是皮毛和牲畜的交易。

关中的商业区域虽如此广泛,但商业的中心还是长安。因为长安北邻戎翟,西绾羌、陇,南御巴、蜀,东通中原,所以四方辐辏,并至而会。加以这里又是政治的中心,贵族官僚、豪富大贾皆麇聚于此。皇家的赋税,贵族的奉养,官僚的俸给,地主的地租,商人的利润,大半都消费于此。因而长安的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消费市场。据史籍所载,当时长安有东、西二市。《汉书·王尊传》云:“长安宿豪大猾,东市贾万,城西萭章,翦张禁,酒赵放,杜陵杨章等。”实际上,长安的宿豪大猾,并不只此。在武帝时,徙于长安及其附近之三百万以上的富翁不知多少。以后昭帝时又有大批富豪徙居长安。即以政府对豪富的赏赐而论,每户亦有十万。宣帝时又徙百万以上的富翁若干于长安附近。最骇人听闻的,是成帝鸿嘉元年,一次徙来了五百万以上的富翁五千家。从这些史实看来,自武帝时起,长安已经不仅是当时的政治中心,而且是当时全国财富集中之地。故《货殖列传》曰:“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次于关中者,为三河区域。所谓三河者,即河东、河内、河南之总称。以今日地理言之,河东即今之山西西南部,而河内、河南并为今之河南北部。这一带在秦、汉之际,虽遭受战争的蹂躏,但也因为有着古代文明的基础,故容易恢复。《货殖列传》曰:“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土地小狭,民人众,都国诸侯所聚会,故其俗纤俭习事。”即因这一带居天下之中,而又为都国诸侯所聚会,故能绾毂东西南北,成为中原商业之枢纽。

这一带最大的都市,其在山西者为杨(治今山西洪洞东南)、平阳、陈。这些都市,因为邻接陕西,迫近匈奴,所以这里的商人,大概“西贾秦、翟,北贾种、代”。

其在河南北部者为温、轵(治今河南济源南)。温、轵在黄河以北,故“西贾上党,北贾赵、中山”。其在河南西北者为洛阳。洛阳为关中与中原商业之要站,这里的商人大概是转运关中的商品,“东贾齐、鲁,南贾梁、楚”。其在河南南部者为颍川、南阳、宛。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也”。颍川是一个更新了的古代城市,南阳在秦代也是重工业集中之地,而宛则为一新兴的都市。这些都市因为接近汉中和鄂北、皖西,所以这里的商人,多半西入武关、郧关,与汉中的商人交易;而东南则与江淮的商人进行买卖。其在河南东部者有陈。陈在秦末曾为农民“叛乱”的中心,这里接近淮河流域,通鱼盐之货,故其民多贾。

再次为燕、赵区域。燕在今日河北北部,赵在今日河北南部。赵之最大都市为邯郸,邯郸在漳水之南,为故赵国的都城。这里“北通燕、涿,南有郑、卫”,西邻三晋,东近梁、鲁,居于四通八达之地。在战国时代,即为富商大贾麇集之所,到西汉则更为发达。其在河北北部者为燕。“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南通齐、赵,东北边胡”。接近匈奴与东夷,而又滨于渤海,所以大概都是经营渔盐的买卖。这里的人民,性情“雕捍少虑”,不怕危险,他们往往北贾乌桓、夫余,东贾秽貉、朝鲜、真番。

又次则为齐、鲁区域。齐、鲁,即今日之山东,“泰山之阳则鲁,其阴则齐”。这一带,膏壤千里,宜桑、麻,纺织、刺绣是这里的手工业之特色。同时又地滨渤海,有渔盐之利。自战国末以至秦代,齐之临淄(今山东淄博市东北),已有七万户人口。到西汉时,临淄已大有发展。《汉书·高五王传》引主父偃语曰:“临淄十万户,市租千金,人众殷富,巨于长安。”据此而知到武帝时,临淄市的人口,已增至十万户,以户三男子计之,当有三十万人。故当西汉之世,陕西之长安,山东之临淄,实为黄河流域两大都市。至于泰山之南,洙、泗之滨的邹、鲁一带,这里的人民,也忘记了周公、孔子的教训,“好贾趋利,甚于周人”。

又次为梁、宋区域。《货殖列传》曰:“自鸿沟以东,芒砀以北,属巨野,此梁、宋也。”以今日地理言之,即豫之东北,鲁之西南。这一带的都市有陶(今山东定陶县西北)、睢阳(今河南商丘县南)。《货殖列传》曰:“陶、睢阳亦一都会也。”

又次为淮河流域。这里较大的都市为彭城与寿春(今安徽寿县)。彭城曾为项羽的都城,而寿春则在战国末年曾为楚国的都城。此外徐(今江苏泗洪南)、僮(今安徽泗县东北)、取虑(今江苏睢宁西南),并为商业荟萃之地。

最后说到长江流域和东南沿海,即古楚、越之地。据《史记·货殖列传》云:“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隋亦作蓏)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如此说来,则江淮以南尚无富商大贾。但是此就一般而言则然,事实上亦有特殊。例如长江下游之吴(今江苏苏州市),自阖庐以来即为名都。至于西汉,吴王濞都居其地,吴都仍然是中国东南的政治中心。这里不但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为铸金、煮海者之所麇集;而且陆则资车,水则资舟,为大江南北商路之绾纽,因而又是三江五湖的商人之所交萃。所以当时的吴国富抗关中,力敌中央,成为七国叛变的根据地。自吴溯江而上,“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而江陵则为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这些城市,都是长江流域商业繁荣之地。在这些地方,岂仅有千金之家,而且有万金之贾。

至于珠江流域,本为百越旧壤。自从秦代打通五岭以后,当时的番禺,今日的广州,遂成为汉族与越族贸易的中心地。所以《史记》说:“番禺亦其一都会也。”到西汉初,汉族的商人,遂络绎于五岭道中,牂牁江上,他们用牛群、铁器、枸酱之类的商品,去交换越人的玑珠、犀、玳瑁、果、布。所以当时南越之王,竟能以财物役属夜郎及东越,以与西汉政府相抗。除番禺以外,其他如桂林、象郡、珠崖(今广东琼山东南)等处,都已形成都市,而与汉人有着贸易的关系。

由于城市的繁荣与商业的发展,于是在城市与城市间之重要的商路交叉地点,或大城市的附近,便发生了一种小的市聚。西汉时代,长安附近这种新兴的小市聚大概不少。如长陵、高陵等皇室陵墓附近,都已聚成小市。

此外,在军队驻扎的地方,为了供应军队日用的需要,也往往成为商人逐利之场。在这些地方,最初大概是不定期的市易,以后发展为定期的市易,更后则形成一种小的市聚,这种市聚谓之“军市”。“军市”在战国末年即已发生。在西汉时,沿边一带有军队驻屯的地方,大概都有“军市”了。

由此看来,可以概见西汉初叶商业都市之蓬勃的兴起。一方面是古典都市之更新,另一方面是新兴的都市之形成。自武帝时起,由于国际商路的开辟,都市更加发达。到宣帝时,则:“燕之涿、蓟,赵之邯郸,魏之温、轵,韩之荥阳,齐之临淄,楚之宛丘,郑之阳翟,三川之二周,富冠海内,皆为天下名都。”

如前所述,当时殷富大都无非街衢五通,纵横交错。住宅区与商业区好像是分开了的。因为在每个城市中,都有一个称为市的地方,如长安城中之东市、西市。在这种市场区域内,有着各种各样的店铺,买卖各种各样的货物。《汉书·张敞传》云:“长安市偷盗尤多,百贾苦之。”从“百贾”二字看来,足见当时长安市中商业种类之多。这些“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用近代语说,即大商人则囤积居奇,小商人则开铺摆摊。

当时的商店凡同类的都集合在一处。这种情形,在春秋时代就是如此。如《左传》襄公三十年述郑伯有为驷带所破而死的一节有云:“伯有死于羊肆。”由此足见当时卖羊者都集于羊肆。以此类推,则贩卖其他各物者,亦皆有其各自之市肆。西汉时的市肆组织,还是承袭前代的旧制,于城之中有市,市之中有肆,而各种商业皆以类列肆。如长安有东、西两个市场,而在这两个市场之内,又别为九市。九市之名,今虽无从确考;但顾名思义,当系各种类别的市肆。史称汉时长安宿豪万章在城西柳市,后王尊为京兆尹,杀章于酒市,则当时长安实有柳市与酒市。又称张敞为京兆尹,“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便面,扇也)拊马”。则当时卖淫的娼妓,亦有一定的区域。又称赵广汉为京兆尹时“为钩距(钩距即密探也)以得事情。钩距者,设欲知马贾(贾者卖价也)则先问狗,已问羊,又问牛,然后及马。参伍其贾,以类相准,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据此,则当时马、牛、羊、狗等牲畜的买卖,也是集合在一个地方。

当时的都市,皆设有专官管理,领长安市者,为东、西市令;领普通市者,为令或长。《汉书·食货志》谓王莽时,对于市政组织曾有所改变,当时“于长安及五都立五均官,更名长安东、西市令及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市长,皆为五均司市师,东市称京,西市称畿。洛阳称中,余四都各用东西南北为称,皆置交易丞五人、钱府丞一人”。

当时市令的任务,第一是征收商税,如主父偃言临淄市租千金,冯唐言军市之租,《食货志》言:“工商能采金、银、铜、连锡,登龟取贝者,皆自占司市钱府。”这些都是例证。

其次是主管市民注册。《晁错传》云:“秦时北攻胡、貉,筑塞河上,南攻扬、粤,置戍卒焉……因以谪发之,名曰谪戍。先发吏有谪及赘婿、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后入闾取其左。”由此而知当时都市居民,皆须向市政府注册。但所谓市籍,则系专指商人之注册而言。因当时征收人头税,“贾人倍算”,所以必须令其注册,以便考查。其不注册而经商者,谓之私贾,私贾则犯法。

以上所述,就是西汉都市的分布、组织及其行政管理的大概情形。由此可知当时都市的发展,已经大大地超越了前代的规模。 BQOl4INg+MfChiRUHJfh5mNxBDbdGqYDHXewu1zq5ooeCqaPZFobD1kg4Biw0NF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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