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的发展 南方经济水平的显著提高 光武帝在国内统一战争中,利用农民战争造成的有利形势,于建武二年至十四年(公元26年一38年)连续六次颁布释放奴婢的诏令。诏令规定:凡属王莽以来吏民被没为奴婢而不符合西汉法律的,青、徐、凉、益等割据区域吏民被略卖为奴的,吏民遭饥乱嫁妻卖子为奴而要求离去的,一律免为庶人;奴婢主人如果拘执不放,按西汉的“卖人法”和“略人法”治罪。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光武帝又连续颁令:杀奴婢的不·减罪;灸灼奴婢的按法律治罪,免被灸灼者为庶民;废除奴婢射伤人弃市律。西汉后期和王莽统治以来,“卖人法”和“略人法”已成具文,收孥相坐律得到恢复,奴隶问题的严重性增加了。光武帝的这些诏令,缓解了奴婢问题,也起了动摇青、徐、凉、益等州割据势力的作用。这对农民处境的改善,对社会经济的发展,都是有利的。
光武帝对于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没有也不可能提出解决办法。那时地主阶级仍然保有大量土地和依附农民,以光武帝为首的新的统治集团,也大肆搜括土地,洛阳地区和南阳地区尤为严重。但是在农民战争之后,腐败的政治有所刷新,农民“七死”、“七亡”的情况多少有了改变,东汉统治集团还能注重生产。由于这些原因,农业和手工业在东汉前期得以向前发展一步。
东汉时的农业生产比西汉时有了提高。北方出土的东汉铁农具 、锸、锄、镰、铧等,数量之多,大大超过西汉。犁的铁刃加宽,尖部角度缩小,较过去的犁铧坚固耐用,便于深耕。大型铧比较普遍,其他农具,一般也比过去宽大。东汉出土的曲柄锄和大镰,便于中耕、收获。回转不便的耦犁在某些地方已被比较轻便的一牛挽犁所代替。比较落后的淮河流域和边远地区,也在推广牛耕和铁铧犁。南方的一些地方还发展了蚕桑业。
黄河的修治,是促进东汉前期北方农业恢复和发展的一件大事。平帝时黄河决口,河水大量灌入汴渠,泛滥数十县。东汉初年,国家无力修治;河北的官僚地主为了使自己的田园免除河患,乐于以邻为壑,又力阻修治汴渠。因此黄河以南的兖、豫等地人民,受灾达60年之久。明帝时,以治水见长的王景和王吴,用堰流法修作浚仪渠。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王景与王吴又率卒几十万修治黄河、汴渠。王景、王吴在从荥阳东到千乘(今山东利津)海口的地段内勘察地势,开凿山阜,直截沟涧,疏决壅积;还在汴河堤上每十里立一水门,控制水流。他们用这个办法终于使河汴分流,消除了水患,使黄泛地区广大土地重新得到耕种。河工告成后,明帝还把“滨渠下田赋与贫人,无令豪右得固其利” [174] 。
关东地区以至于长江以南,陂池灌溉工程也陆续兴建起来。汝南太守邓晨修复了鸿郤陂,以后鲍昱继续修整,用石闸蓄水,水量充足。南阳太守杜诗修治陂池,广拓土田。渔阳太守张堪在狐奴(今北京顺义境)引水溉田,开辟稻田八千多顷。章帝时,王景为庐江太守,修复芍陂(在今安徽寿县),境内得以丰稔。在芍陂旧址发现过一处东汉水利工程,可能就是王景修筑芍陂闸坝的遗存。这项工程采用夹草的泥土修筑闸坝,是我国水利技术史上的一项重要成就。江南的会稽郡在稍晚的时候修起了镜湖,周围筑塘三百多里,溉田九千多顷。巴蜀地区的东汉墓葬中,有许多池塘、水田的陶制模型出土,池塘和水田之间,连以渠道,这是巴蜀地区水利灌溉发达的实证。此外,各地兴复或修建的陂湖渠道还有不少。
最晚到两汉之际,我国出现了水碓,它在谷物加工方面的功效,比用足践碓高十倍,比杵臼高百倍 [175] 。东汉末年,出现了提水工具翻车、渴乌,翻车“设机车以引水”,渴乌“为曲筒以气引水” [176] 。
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的改进,使农产品的亩产量显著提高。据《东观汉记》记载,章帝时张禹在徐县开蒲阳旧陂,垦田四千余顷,得谷百万余斛,每亩产量在两三斛之间 [177] 。这比《汉书·食货志》所记西汉的亩产量高出一倍以上。史籍记载东汉户口数和垦田数都比西汉的最高数字略少 [178] ,这是由于东汉地主隐匿的土地和人口大大超过西汉,不能据以判断东汉农业水平。
东汉时期,手工业也同农业一样,比西汉时提高了。东汉铁器出土地点,建国以来陆续发现的达百余处,远比西汉为多。西汉时冶铁不发达的南方地区,也逐渐出现了冶铁和铁器制造业。桂阳郡的耒阳出铁,东汉初年,别郡的人常聚集在这里冶铸;卫飒任桂阳太守,“上起铁官,罢斥私铸,岁所增入五百余万” [179] 。今南京、杭州、绍兴、南昌等地,都有东汉铁器出土。这个时期,主要兵器全为铁制品,铜兵器出土极少。和铁农具一样,铁兵器外形也比西汉时期加大。铁制的生活日用品,在南北各地都有发现。这种种情况,都说明铁的总产量比过去大为增加了。
东汉初年,杜诗在产铁地南阳任太守,他推广水力鼓风用的水排,用力少,见功多,是冶铁技术史上一项重大改革。
和帝时罢盐铁之禁,自此以后,大地主和大商贾又重新公开冶铁制器。据桓帝时曾任五原太守的崔寔说:“边民敢斗健士,皆自作私兵,不肯用官器” [180] 。可见那时连兵器也可以私造了。
炼铜和铜器制作,在长江以南的很多地方都很发达。广汉、蜀郡、会稽以及犍为属国的朱提县堂狼山 [181] 等地,都有兴盛的铜器制作业。广汉、蜀郡的官府作坊仍有一定规模,但是私人作坊所造铜器,数量更多些。朱提堂狼的铜洗,会稽的铜镜,历代出土都很多。此外蜀郡、广汉的漆器,北方各地品种繁多的精美丝织品,都在西汉的基础上继续提高。东汉末年,成都织锦开始发达起来。漆器生产也有发展,出土漆器数量很多。此外,出土的东汉画像砖表明,巴蜀人民此时已经利用火井煮盐。
东汉时期,北方的通都大邑,商业仍然发达。豪强富室操纵了大商业,他们“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都城” [182] 。他们还大放高利贷,“收税(利息)与封君比入” [183] 。这个时期,“天下百郡千县,市邑万数” [184] ,都卷进了商品流通范围。东汉政府铸币能力不够,五铢钱不能满足市场流通需要,所以缣帛谷物兼具货币职能。这也反映了自然经济成分的增长。官僚贵戚凭借权势,从事西域贸易和国外贸易。窦宪曾寄人钱80万,从西域市得杂罽十余张;又令人载杂彩700匹,白素300匹,以市月氏马、苏合香和毾 [185] 。
上述东汉经济情况中,值得注意的是南方经济水平的显著提高,这在农耕、蚕桑、水利、铜铁冶炼、铜器制造等方面都有表现。与此同时,南方人口也大量增加,扬州人口从西汉时的321万增加到东汉时的434万,荆州从374万增加到627万,益州从455万增加到724万 [186] 。南方人口增加,除了生产水平提高和北人南移的原因以外,还由于南方各族人民大量成为东汉的编户。史籍表明今云南地区人口增加五倍之多,主要即东汉时“徼外蛮夷内附”的直接结果。丹阳、豫章、长沙、零陵等郡人口增长也非常快,这自然与越人、蛮人成为东汉编户有关。桓帝时抗徐“试守宣城长,悉移深林远蔽椎髻鸟语之人置于县下” [187] ,就是一例。南方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南方人口的增长,也是南方各民族社会进步的表现。
南方经济的发展,使东汉后期得以屡次调拨荆、扬各郡租米赈济中原灾民。明帝永平年间,东汉王朝发徒2000人,重开今宝鸡与汉中之间的褒斜道,并在沿途修建驿亭和桥阁 [188] ,便利了益州与中原的交通。据《华阳国志》记载,东汉时“府盈西南之货,朝多华岷之士” [189] ,可见益州经济在当时的重要。
光武帝对豪强地主武装的安抚和斗争 社会经济的发展,在西汉时期导致了豪强势力扩张的结果。刘秀本人就是南阳的大豪强,他靠着自己的地主武装,才得以扩大势力,最后抢得了皇帝的宝座。南阳、河北等地区响应刘秀的人,都是拥有宗族、宾客、子弟的豪强地主。河北的刘植、耿纯以私兵随刘秀,成为东汉开国勋臣,他们在病危时都指定子侄代统营众,不愿放弃私家武装。在农民军所至的地区,豪强地主多聚众自保,待机渔利,如刘秀母舅南阳樊宏作营堑以待刘秀;京兆第五伦聚宗族邻里依险阻固,抗拒赤眉;南阳族姓冯鲂“聚宾客,招豪杰,作营堑,以待所归” [190] 。这些豪强地主都先后归附刘秀,成为刘秀的有力支柱。
那时,也有许多拥有武装的豪强地主,称为兵长、渠帅,雄张乡土,抗拒政令。他们既不愿放弃自己的割据武装,归附刘秀,又无力建号自守,以与东汉统治集团公开抗衡。刘秀除了用武力削平一批之外,尽量采取安抚的手段对待他们,企图以官爵相诱,不战而使他们降服。建武二年(公元26年),冯异代邓禹取关中,刘秀告诫冯异说:“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 [191] 他还具体指明:“营堡降者遣其渠帅谒京师,散其小民令就农桑,坏其营壁无使复聚。” [192] 冯异如令而行,“威行关中”。
但是在东汉建国以后的十余年中,兵长、渠帅的活动迄未停止。他们散在郡县,威福自行,权势胜过官府,“小民负县官不过身死,负兵家灭门殄世” [193] 。在光武帝的攻击下,这些兵长、渠帅更是“各生狐疑,党辈连接,岁月不解” [194] 。所以,尽管全国统一战争已经完成,地方豪强势力仍然很嚣张,东汉统治很不巩固。
针对这种情况,光武帝在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采取了一个新的措施。他下诏州郡检核垦田顷亩和户口年纪,名为度田。度田的目的,除为了掌握确实的名籍和垦田数目,以增加赋税收入外,更重要的是企图通过户口年纪的检核,以控制和解散豪强武装。但是州郡官吏畏惧豪强,不敢对他们推行度田,反而借度田之名蹂躏农民。光武帝以度田不实的罪名,处死了曾任汝南太守的大司徒欧阳歙、河南尹张伋以及其他郡守十余人。接着,“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劫在所,害杀长吏。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 [195] 。显然,这是大姓兵长对度田的抗拒。光武帝发兵威胁他们,把捕获的大姓兵长迁徙它郡,赋田授廪,割断他们与乡土的联系。经过这次斗争后,豪强武装转为隐蔽状态,割据形势相对缓和了。度田与按比户口的制度,在形式上也成为东汉的定制 [196] 。
度田虽然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是豪强势力并没有被根本削弱,土地兼并仍在继续发展,广大农民生活仍然很痛苦。在这种情形下,光武帝忧心忡忡,甚至不敢贸然举行封禅,他说:“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 [197]
明、章、和帝时,社会经济虽然向上发展,但农民弃业流亡,“裸行草食” [198] 的现象依然存在。明、章、和帝不得不屡下诏令,以苑囿地和郡国公田赋予贫民耕种。有时还要给予种粮,蠲免租赋,以缓和农民的不满。
大地主的田庄 豪强地主势力的基础,是他们的大田庄。光武母家南阳樊氏“治田殖至三百顷,广起庐舍,高楼连阁,波陂灌注,竹木成林,六畜放牧,鱼赢梨果,檀枣桑麻,闭门成市,兵弩器械,赀至百万” [199] 。田庄除经营丝麻等手工业外,还用自产的木材制作各种器物,“其兴工造作,为无穷之功,巧不可言”。四川出土的一种画像砖,刻画着地主宅院外面的大片稻田、池塘、山林和盐井;山东滕县出土的画像石,则表现了地主田庄中冶铁的情景。这些资料,除了说明地主田庄经济力量的强大以外,还说明田庄经济达到了很高的自给自足程度。
东汉后期,崔寔著有《四民月令》 [200] 一书,是地主经营田庄的家历。从书中所记的种植时令看来,它主要是根据中原地区特别是洛阳一带的田庄情况写成的。《四民月令》的资料,说明地主田庄中种有许多种类的谷物、蔬果、竹木、药材和其他经济作物,饲养各种牲畜,还有养蚕、缫丝、织缣帛麻布、染色、制衣鞋、制药、酿酒、酿醋、作酱等手工业。田庄主为了盘剥农民,在各种产品的收获季节分别收购这些产品,而在农民需要种子、食物、绢布的季节把这些物品卖出去。地主甚至在四五月间天暖时购进农民御寒用的敝絮,十月天寒时卖出,从中取利。这些也就是上述樊氏田庄“闭门成市”的一部分具体内容。
田庄里被剥削的劳动者,是地主的宗族、亲戚和宾客,其中宗族占主要地位。每年腊月,地主选配人力,安排田事,让农民收拾农具,准备春耕。春冻一解,繁忙的农事正式开始,直到隆冬为止。农事稍闲的时候,农民还要为主人修理沟渎,葺治墙屋。田庄主人对依附农民榨取实物地租,这种地租在今存《四民月令》辑本中没有记载,但是按东汉初年马援在苑川役属宾客之例,是地主“与田户中分” [201] 。如果加上劳役部分,则地主对依附农民的剥削率就要更大了。
崔寔在他另一著作《政论》中,叙述了农民沦于依附地位的过程和他们的痛苦生活。他说:“下户踦 ,无所跱足,乃父子低首,奴事富人,躬帅妻孥,为之服役……历代为虏,犹不赡于衣食。生有终身之勤,死有暴骨之忧。岁小不登,流离沟壑,嫁妻卖子。” [202] 地主为了使依附农民不致逃亡,在一定的时节按不同的亲疏关系“振赡贫乏”,“存问九族”,“讲和好礼”,使残酷的剥削关系蒙上一层宗族“恩纪”的伪装,以便更有力地束缚他们。在东汉时修成的《白虎通》一书中,更从意识形态上规定了宗族统治的秩序。
拥有大田庄的大族地主聚族而居,往往有族墓,重厚葬。族姓源流日益受到士大夫的重视,王符《潜夫论》和应劭《风俗通》都有关于姓氏的专篇。
《四民月令》所描绘的大田庄,在东汉是大量存在的。据仲长统的估计,东汉末年“百夫之豪,州以千计” [203] 。他还说这种“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都城” [204] 。从这个记载中,还可以看到豪强地主同时也是大商人,他们不但武断乡曲,也控制着城市中的经济生活。
《四民月令》的记载表明,大地主的田庄里,还拥有一支私家武装。每当二三月青黄不接或八九月寒冻将临时,地主就纠集一部分农民,在田庄里“警设守备”,“缮五兵,习战射”,准备镇压可能出现的农民暴动。出土的一些东汉楼阁、院宅模型,有武士持兵守卫,他们显然都是地主的私兵。还有一些东汉农夫俑和持盾武士俑,两者衣着完全一样,都佩带环首大刀,表现了依附农民和私兵身份的一致。
据《四民月令》看来,地主的私兵不是常设的,而是定期召集农民组成的,这与光武帝度田以前地主武装“岁月不解”的情况,自然有所不同。这种私兵是维持本地封建秩序的支柱,是实现国家镇压职能的补充力量 [205] ,这与度田以前地主武装公开割据反抗的情况也不一样。但是这种私兵在一定条件下又能转化为公开的割据武力,转化为统一国家的对立物。东汉末年豪强地主武装割据局面的骤现,其根源就在这里。
由于豪强地主势力的发展,东汉农民创造的物质财富,大部分不是作为赋税流入国库,而是作为地租为豪强地主所攫取。所以对于东汉王朝说来,社会经济的发展,不是像西汉那样表现为国家的强大和统一的巩固,而是表现为国家的贫弱和政治的不稳。
专制体制的完备 西汉后期社会矛盾和统治集团内部矛盾交织的历史,使东汉统治者触目惊心。王莽代汉,绿林、赤眉暴动,都是东汉统治者的严重教训,他们力图使这种历史不致重演。同时,东汉统治者面对着豪强地主强大的势力,也力图加以控制,尽可能把它纳入东汉统治的轨道。在这种历史教训和现实要求交相作用之下,光武、明、章等帝都极力使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进一步完备起来,以此加强统治。
东汉初年,功臣众多,封侯者百余人,明帝时将其中功绩较大的28人画像于云台。列侯封地大者六县,超过汉高祖对功臣侯的封赏。但是在政治上,光武帝则一反汉高祖以功臣任丞相执政的办法,不给功臣实权实职,剥夺他们的兵柄。功臣除了任边将的以外,多在京城以列侯奉朝请,只有邓禹、李通、贾复等少数人,得与公卿参议大政。鉴于王莽代汉,光武帝不让外戚干预政事,不给他们尊贵地位。马援功勋虽大,但以身为外戚,甚至不得列入云台28将数中。明帝令外戚阴、邓等家互相纠察;梁松、窦穆虽尚公主,但是都由于请托郡县、干乱政事而受到屠戮。章帝后兄窦宪以贱价强买明帝女沁水公主园田,章帝甚至切责窦宪,还说“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 [206] 对于宗室诸王,光武帝申明旧制“阿附蕃王之法”,不让他们蓄养羽翼。建武二十八年(公元52年),光武帝命郡县收捕诸王宾客,牵连而死的以千数。明帝兄弟楚王英被告结交方士,作符瑞图谶,楚王被迫自杀。永平十四年(公元71年),明帝又穷治楚王之狱,被株连而致死徙的外戚、诸侯、豪强、官吏又以千计,系狱的还有数千人。
在中央政府中,号称三公的太尉、司徒、司空 [207] 只是名义上的首脑,实际权力在中朝的尚书台。光武帝曾裁并其他许多中朝官职,所以尚书台更能集中事权。尚书台设千石的尚书令和六百石的尚书仆射,令、仆以下有左右丞,掌“文书期会”等事,有六曹尚书 [208] 分掌庶政,每曹有尚书郎若干人。皇帝挑选亲信的大臣“录尚书事”,无异于自己直接指挥尚书台,所以尚书台专权用事,实际上就是专制皇权的加强。宫内许多官员西汉时例由士人充任或者参用士人,这时专由宦官充任,以便皇帝直接掌握。皇权的加强,相权的削弱,在东汉后期王朝衰败的条件下,导致了外戚宦官挟主专权的结果,这是东汉统治者始料所不及的。
在地方政权方面,光武帝裁并四百多县,这相当于西汉的县、邑、道、侯国数的1/4 [209] 。吏职减去了9/10,边塞的亭候吏卒也陆续罢省了。这些措施,主要是为了减少开支。地方政权中最重要的改革,是废除内郡的地方兵,裁撤郡都尉,并其职于太守;取消郡内每年征兵操练的都试,让地方兵吏一律归还民伍。废除地方兵后,国家军队常常招募农民或征发刑徒组成,指挥权完全集中在中央和皇帝之手。这样就有可能加强皇帝镇压叛乱、控制全国的力量,减少州郡豪强掌握本地军队的机会。不过终东汉之世,地方兵并未全废,有事的时候,仍常征发内郡地方兵,由太守或刺史率领作战。内郡的都尉也常复置。但是内郡地方兵由于没有都试,缺乏经常的训练,所以战斗力不如西汉的正卒、戍卒。同时刺史领兵之制,使刺史兼有一州军政大权,开东汉末年刺史割据之渐。这些结果,也是同东汉统治者加强专制集权的愿望背道而驰的。
光武帝深知儒学是统治者重要的精神武器,所以他特别提倡讲经论理,从儒生中选择统治人才。早在“宫室未饰,干戈未休”的建武五年(公元29年),光武帝就着手建立太学,设置博士,让他们各以“家法”传授诸经。明帝更是广召名儒,自居讲席,让诸儒执经问难。郡国学校也纷纷建立起来了 [210] 。除了通过学校培植统治人才以外,政府又用察举孝廉、征辟僚属以及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茂才、明经等科目,网罗地主士大夫的子弟做官。孝廉按郡内人口每20万人举一人为率,每岁选拔,是儒生仕进的主要阶梯。征辟由三公及郡守为之,被征辟的士大夫,往往由于“才高名重”而躐等升迁。光武帝对于隐居山林,不仕王莽的人,多方搜求,重礼征聘,表示他对名节的表彰,企图以此使“天下归心”。他以特礼相待隐居不仕的严光(严子陵),就是一个著名的例证。东汉王朝通过提倡经学,表彰名节,广开仕宦之路,收揽和培育了大量的统治人才,培养了重名节的社会风气,使它自己在豪强势力严重发展的时候,仍然得以维持统治。
外戚、宦官的黑暗统治 东汉王朝专制体制的加强,在一定的时间内起着稳定统治秩序的作用。但是和帝以后,当这个王朝趋于衰败时,它又起着相反的作用,促成了外戚、宦官的专权和他们之间的争斗。
和帝十岁即位,窦太后临朝。她以窦宪为侍中,内斡机密,出宣诰命。窦宪诸弟都居亲要之职,大批的窦氏党徒,都作了朝官或守令。窦宪还以“仁厚委随”的老臣邓彪为太傅录尚书事,以与自己呼应。窦氏的奴客缇骑,杀人越货,横行京师。和帝在深宫中与内外臣僚隔绝,可以依靠的只有贴身的宦官。永元四年(公元92年),他用宦官郑众掌握的一部分禁军,消灭了窦氏势力。郑众从此参预政事,并受封为鄛乡侯,这是宦官用权和封侯的开始。
安帝时,实际掌权的是邓太后和她的兄弟邓骘等人。这个期间,邓太后除了并用外戚、宦官以外,又起用名士杨震等,以图取得士大夫的支持。邓太后死,安帝与宦官李闰、江京等合谋,消灭了邓氏势力。此后李闰、江京等人大权在握,而皇后阎氏的兄弟阎显等人也居卿校之位,形成宦官、外戚共同专权的局面。
延光四年(125年),宦官孙程等19人,拥立11岁的济阴王为帝(汉顺帝),并且杀掉阎显。顺帝时,孙程等19人皆得封侯,宦官的权势大为增长。他们不但可以充任朝官,还可以养子袭爵。后来,顺帝也扶植外戚势力,相继拜后父梁商和商子冀为大将军。
顺帝死后,梁太后和梁冀先后选立冲、质、桓三帝。梁太后也任用宦官,还扩充太学,尽力争取官僚士大夫,但是根本大权还是掌握在梁冀手里。梁冀为大将军,“十日一入平尚书事”,专权近20年。他的宗亲姻戚充斥朝廷和郡县,官吏升迁,都得先向他谢恩,满足他的各种需索。他还“遣客出塞,交通外国,广求异物” [211] 。他又在洛阳周围强占土地,调发卒徒,兴建私人苑囿,绵延近千里。他擅立苛刻禁令,不许别人触动苑中一草一木,苑兔被人误杀,牵连处死的至十多人。他还占夺几千口良人作奴婢,名之曰“自卖人”。梁冀当政时期,对郡县的调发比过去增多十倍,人民大批地被榜掠割剥,死于箠楚之下。延熹二年(159年),梁皇后死,桓帝与宦官单超等人合谋消灭梁氏,连及公、卿、刺、守,死者数十人。梁冀被抄的家财达三十多万万钱,官府获得这笔巨大收入后,为了收揽人心,得以在这一年减收天下租税之半。
梁冀死后,宦官独揽政权,他们“手握王爵,口含天宪” [212] ,权势达于顶点。宦官的兄弟姻亲临州宰郡,杀人越货,与盗贼无异。宦官侯览前后夺人宅舍竟达381所,夺人田地118顷。
和帝以来外戚、宦官交替专权,是东汉统治集团的内部矛盾在专制制度下的尖锐表现。专制制度的完备,使权力高度集中于皇帝之手,皇帝成为一切权力的化身,觊觎权力的人,都力图挟持皇帝。外戚由于接近皇帝,利用皇帝幼弱,易于掌握朝政;而宦官又因缘时会,取外戚的地位而代之。无论外戚或宦官当权,都力图拥立幼主,以便自己继续操纵。他们又都趁权力在手的时候排除异己,竭泽而渔。从士大夫看来,宦官是他们所不齿的微贱的暴发户,所以在外戚、宦官的争斗中,外戚较多地得到士大夫的支持。随着这种党争的愈演愈烈,东汉统治愈来愈腐朽,大规模农民暴动的条件也愈来愈成熟了。
官僚士大夫集团的形成 世家大族的出现 在宦官、外戚的反复争斗中,还有另一种政治力量在起作用,这就是官僚士大夫结成的政治集团。
东汉时期,士人通过察举、征辟出仕。郡国察举时,“率取年少能报恩者” [213] 这在明帝时已是如此。征辟的情形也是一样。被举、被辟的人,成为举主、府主的门生、故吏,门生、故吏为了利禄,不惜以君臣、父子之礼对待举主、府主,甚至“怀丈夫之容而袭婢妾之态,或奉货而行赂,以自固结” [214] 。举主、府主死后,门生、故吏服三年之丧。顺帝时,北海国相景某死,故吏服三年丧者凡87人 [215] 。秩位高于景某的官僚,其门生、故吏服丧者更不知有多少。大官僚与自己的门生、故吏结成集团,因而也增加了自己的政治力量。
东汉后期的士大夫中,出现了一些累世专攻一经的家族,他们的弟子动辄数百人甚至数千人。通过经学入仕,又形成了一些累世公卿的家族,例如世传欧阳《尚书》之学的弘农杨氏,自杨震以后,四世皆为三公;世传孟氏《易》学的汝南袁氏,自袁安以后,四世中居三公之位者多至五人。这些人都是最大的地主,他们由于世居高位,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因而又是士大夫的领袖。所谓世家大族,就是在经济、政治、意识形态上具有这种种特征的家族。东汉时期选士唯“论族姓阀阅” [216] ,所以世家大族的子弟,在察举、征辟中照例得到优先。
世家大族是大地主中长期发展起来的一个特殊阶层。由于他们在政治、经济以及意识形态方面所具有的特殊地位,当政的外戚往往要同他们联结,甚至当政的宦官也不能不同他们周旋。世家大族在本州、本郡的势力,更具有垄断性质,太守莅郡,往往要辟本地的世家大族为掾属,委政于他们。宗资(南阳人)为汝南太守,委政于本郡的范滂,成瑨(弘农人)为南阳太守,委政于本郡的岑晊,因而当时出现了这样的歌谣:“汝南‘太守’范孟博(滂),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晊),弘农成瑨但坐啸。” [217] 操纵了本州本郡政治的世家大族,实际上统治了这些州郡。崔寔在《政论》中记有这样的歌谣:“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 [218] ,这表明地方势力的强大,已超过皇帝诏书的力量了。
清议和党锢 东汉后期,官僚士大夫中出现了一种品评人物的风气,称为“清议”。善于清议的人,被视为天下名士,他们对人物的褒贬,在很大的程度上左右乡闾舆论,因而影响到士大夫的仕途进退。郭泰就是这样一个“清谈闾阎” [219] 的名士,据谢承云:“泰之所名,人品乃定,先言后验,众皆服之。” [220] 汝南名士许劭与从兄许靖,“好共核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 [221] 。大官僚和世家大族为了操纵选举,进退人物,对于这种清议也大力提倡。在当时政治极端腐败的情况下,这种清议在士大夫中间,多少起着一些激浊扬清的作用。但是风气所至,士大夫相率让爵、推财、避聘、久丧,极力把自己伪装为具有孝义高行的人物,以博得清议的赞扬。许多求名不得的人,不惜“饰伪以邀誉,钓奇以惊俗。不食君禄,而争屠沽之利;不受小官,而规卿相之位” [222] 。
安帝、顺帝相继扩充太学,笼络儒生,顺帝时太学生多至三万余人。太学生一般都是出自地主阶级,同官僚士大夫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太学就成为清议的中心。太学生为安帝以来风起云涌的农民暴动所震动,深感东汉王朝有崩溃的危险。他们认为宦官外戚的黑暗统治是引起农民暴动、导致东汉王朝衰败的主要原因,所以力图通过清议,反对宦官外戚特别是当权的宦官,挽救东汉统治。
在宦官外戚统治下,“州郡牧守承顺风旨,辟召选举,释贤取愚” [223] ,不附权贵的士人受到排斥。顺帝初年,河南尹田歆察举六名孝廉,当权的贵人勋戚交相请托,占据名额,名士入选的只有一人。桓帝以后,察举制度更为腐败,时人语曰:“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224] 在士大夫中,有一部分人“向盛避衰”,“交游趋富贵之门” [225] ,“妪 名势,抚拍豪强” [226] ,助长了宦官外戚的声势。这种情形,也使太学清议集中到攻击腐败的朝政和罪恶的权贵,而对敢于干犯权贵的人,大加赞扬。桓帝永兴元年(153年),冀州刺史朱穆奏劾贪污的守令,打击横行州郡的宦官党羽,被桓帝罚作左校(左校掌左工徒)。太学生刘陶等数千人诣阙上书,表示愿意“黥首系趾,代穆校作” [227] ,因此桓帝不得不赦免朱穆。延熹五年(162年),皇甫规得罪宦官,论输左校,太学生张凤等三百余人,跟大官僚一起诣阙陈诉,使皇甫规获得赦免。官僚、太学生的这些活动,对当政的宦官是一种巨大的压力。郡国学的诸生,也同太学清议呼应。
太学诸生,特别尊崇李膺、陈蕃、王畅等人,太学中流行着对他们的评语:“天下模楷李元礼(膺),不畏强御陈仲举(蕃),天下俊秀王叔茂(畅)” [228] 。
李膺的名望最高,士人与他交游,被誉为“登龙门”,可以身价十倍。李膺为司隶校尉时惩办不法宦官,“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复出宫省” [229] 。延熹九年(166年),李膺杀术士张成,张成生前与宦官关系密切,所以他的弟子牢修诬告李膺“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驰驱,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 [230] 。在宦官怂恿下,桓帝收系李膺,并下令郡国大捕“党人”,词语相及,共达二百多名。第二年,李膺及其他党人被赦归田里,禁锢终身。这就是有名的“党锢”事件。
党锢事件发生后,士大夫闻风而动。他们把那些不畏宦官势力,被认为正直的士大夫,分别加上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美称,清议的浪潮更为高涨。度辽将军皇甫规没有被当作名士列入党锢,甚至自陈与党人的关系,请求连坐。
灵帝建宁元年(168年),名士陈蕃为太傅,与大将军窦武(窦太后之父)共同执政。他们起用李膺和被禁锢的其他名士,并密谋诛杀宦官。宦官矫诏捕窦武等人,双方陈兵对阵,结果陈蕃、窦武皆死,他们的宗亲宾客姻属都被收杀,门生、故吏免官禁锢。建宁二年,曾经打击过宦官势力的张俭被诬告“共为部党,图危社稷”,受到追捕,党人横死狱中的共百余人,被牵连而死、徙、废禁的又达六七百人。熹平五年(176年),州郡受命禁锢党人的门生、故吏和父子兄弟。直到黄巾军的暴动发生后,党人才被赦免。
官僚士大夫和太学生的反宦官斗争,在当时具有一定的正义性,博得社会的同情,因此张俭在被追捕时,许多人破家相容,使他得以逃亡出塞。但是官僚士大夫和太学生的反宦官斗争,只是为了缓和社会矛盾,维护东汉王朝的正常统治秩序,从而维护自己的利益。所以这仍然是统治集团内部的斗争。当农民暴动不但没有因此偃旗息鼓,而且还发展到从根本上危及东汉统治的时候,被禁锢的党人就获得赦免,他们也就立刻同宦官联合,集中力量来镇压暴动的农民。官僚士大夫与世家大族息息相通,根深蒂固,总的说来力量比宦官强大。所以在农民暴动被镇压下去后,他们重整旗鼓,发动了对宦官的最后一击,终于彻底消灭了东汉宦官的势力。
南匈奴 北匈奴 东汉初年,当光武帝刘秀进行国内统一战争时,匈奴的势力有所发展。建武二年(公元26年),渔阳太守彭宠反对刘秀,曾结匈奴为援。割据三水(今宁夏同心)的卢芳依附匈奴,在匈奴的支持下占据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等郡,同匈奴一起经常寇扰北边。光武帝也曾遣使与匈奴修好,但是没有取得结果,匈奴对北边的压力丝毫没有减轻。以后东汉派吴汉率军抗击匈奴,也经岁无功而返。统一战争结束后,卢芳于建武十四年(公元38年)逃入匈奴。东汉为了避免边境冲突,罢省定襄郡,徙其民于西河;徙雁门、代郡、上谷等郡吏民六万余口于居庸、常山以东。这样,匈奴左部就得以转居塞内。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匈奴一度进至上党、扶风、天水等郡,成为东汉王朝严重的威胁。
正在这时,匈奴人遇到连年的旱蝗,赤地数千里,人畜死耗很大。东面的乌桓乘机进击匈奴,迫使匈奴北徙。接着,匈奴贵族中又发生了争夺统治权的内讧。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匈奴日逐王比被南边八部拥立为南单于,他袭用其祖父呼韩邪单于的称号,请求内附,得到东汉的允许。从此以后,匈奴分裂为南北二部。
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南单于入居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不久又转驻西河郡的美稷(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东胜附近),分屯部众于北边各郡,助汉守边。东汉王朝常以财物、粮食、布帛、牛羊等赠给南匈奴,供给之费,每年达一亿零九十余万钱。南匈奴同东汉和平相处,边境安宁,原来内徙的沿边八郡居民,也多陆续回归本郡。和帝初年,南匈奴领有三万四千户,二十三万多口,包括军队五万人。南匈奴人逐步转向定居和农耕生活,并且逐渐向东、向南迁徙。
北匈奴离汉边较远。他们控制着西域,常常侵扰河西和北方郡县,掳掠南匈奴人和汉人。东汉王朝为了避免这种侵扰,答应与北匈奴“合市”,一些南匈奴贵族因此对东汉发生怀疑,他们同北匈奴贵族暗中联络,准备共同反对东汉王朝。东汉王朝为了隔绝南、北匈奴的交通,设置度辽营,屯兵于五原曼柏(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东北部)。章帝时,北匈奴贵族驱牛马万余头,到武威与汉人“合市”,得到郡县的隆重款待和东汉王朝的馈赠。
北匈奴受到北面的丁零、东面的鲜卑、东南面的南匈奴夹攻,又受到西域许多国家的反击,势力薄弱,部众离散。东汉王朝为了保障河西四郡的安全,并相机恢复同西域的交通,于是利用这一时机,发动了对北匈奴的进攻。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汉军四路出击:祭彤、吴棠出高阙塞,窦固、耿忠出酒泉塞,耿秉、秦彭出张掖居延塞,来苗、文穆出平城塞。窦固、耿忠的军队追击北匈奴至天山和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夺得伊吾卢(今新疆哈密),在那里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窦宪、耿秉率师出击北匈奴,北匈奴降者二十余万人。汉军出塞三千余里,直至燕然山,命班固刻石而还。
永元二年(公元90年),汉军复取伊吾;永元三年(公元91年),汉军出居延塞,围北单于于金微山,匈奴战败后离开了蒙古高原,向西远徙。从这时起,匈奴东面的鲜卑族逐步西进,占据了匈奴的故地。
西域诸国 班超在西域的活动 王莽时期,西域分割为55个小国,其中北道诸国,复受制于匈奴。莎车在塔里木盆地西端,当匈奴入西域时,莎车王康保护着受匈奴攻击的原西域都护吏士及其眷属千余人,并率领近傍诸国军队抵抗匈奴的侵犯。建武五年(公元29年),莎车王康“檄书河西,问中国动静” [231] ,河西大将军窦融承制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王西域大都尉”。建武十四年(公元38年),莎车王贤与鄯善王安遣使到汉,请派都护,光武帝没有力量,只好拒绝。此后匈奴遇到连年旱蝗,势力衰竭,莎车则逐渐骄横,攻掠近傍小国。在这种情势下,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18国,于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5年)遣王子入侍,再请汉派都护,光武帝仍然没有答应。莎车王贤见都护不出,于是攻破鄯善,杀龟兹王,兼并南道许多小国,重征贡赋。鄯善王警告东汉朝廷:如果再不置都护,只有臣服于匈奴。光武帝回答说:“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在也。” [232] 这样,车师、鄯善、龟兹先后投降匈奴。此后,于阗攻灭莎车,势力增强,称雄南道,但不久也被匈奴控制了。
明帝时,东汉开始发动了进击匈奴的战争。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窦固、耿忠出酒泉塞,占领伊吾卢,设置宜禾都尉,进行屯田。伊吾卢是西域东部门户,“宜五谷桑麻蒲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所以是东汉与匈奴争夺西域的关键。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东汉恢复了西域都护,以陈睦充任,并以耿恭为戊校尉,关宠为己校尉,分驻车师后王部和前王部。
窦固占领伊吾后,派假司马班超率吏士36人,出使西域南道各国,争取他们断绝和匈奴的关系,同东汉一起抗拒匈奴。那时西域各国的一部分贵族,希望摆脱匈奴的野蛮统治,终止各国之间的纠纷,所以愿意帮助班超。也有一部分贵族受匈奴挟持,凭借匈奴势力,与班超为敌。班超就是在这种复杂的形势下进入南道诸国的。
班超先到鄯善。他夜率吏士烧匈奴使者营幕,杀匈奴使者,控制鄯善。接着班超西至于阗,迫使于阗王杀匈奴使者,归服汉朝。
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班超前往西域西端的疏勒。当时疏勒役属于匈奴,班超遣人间道驰入疏勒,废黜匈奴人所立的疏勒王,另立亲汉的疏勒贵族为王。
当班超在西域南道获得进展的时候,匈奴所控制的焉耆、龟兹等国,在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发兵攻击东汉都护,都护陈睦被杀。匈奴围困己校尉兵,杀校尉关宠;车师也发兵助匈奴,攻戊校尉耿恭。章帝建初元年(公元76年),耿秉率东汉援军败车师,击退匈奴,救出耿恭和残存的吏士二十余人。东汉无力固守车师,于是撤销都护和戊己校尉,召班超回国。建初二年,东汉撤退伊吾屯田兵,西域门户重又被匈奴掌握。
南道诸国怕班超撤退后匈奴卷土重来,进行报复,都苦留班超,疏勒、于阗挽留班超最为恳切。在这种情况下,班超决心留驻西域。班超压服了疏勒一部分亲匈奴的势力,击平了姑墨,并且用东汉前后两次援兵千余人以及于阗等国兵,迫使匈奴在南道的属国莎车投降,又击败了龟兹援助莎车的军队,西域南道从此畅通。
和帝永元元年至三年(公元89—91年),东汉窦宪率军连破匈奴,匈奴主力向西远徙,西域的形势发生了有利于汉的变化。永元二年(公元90年),大月氏贵霜王朝发兵七万,逾葱岭入侵,企图建立对西域的统治。班超发西域各国兵,逼退了这次侵略。永元三年(公元91年),北道龟兹等国降于班超,汉以班超为西域都护,驻守龟兹,并复置戊、己校尉。永元六年(公元94年),焉耆等国归汉,北道完全打通,西域五十余国全部内属,班超以此受封为定远侯。
永元九年(公元97年),班超派甘英出使大秦,甘英达到条支国(今波斯湾北头),临海欲渡,为安息人所阻而还。这是中国使节远至波斯湾的最早记载。
班超在西域奋斗了30年,他运用各种方法,帮助西域人解除了匈奴贵族的束缚,使西域重新与内地联为一体,这在客观上是有利于西域各族和汉族人民的。永元十四年(102年)八月,班超回到洛阳,九月病卒。
班超东归以后,继任的都护任尚失和于西域诸国,受到诸国的攻击。接着陇西羌人与东汉发生战争,陇道断绝。安帝永初元年(107年),东汉派班超之子班勇率兵西出,迎接都护及屯田卒东归。西域交通中断后,残留于天山与阿尔泰山间的北匈奴,又乘机占领伊吾卢,寇掠河西,杀害出屯伊吾卢的敦煌长史索班。东汉朝廷经过激烈辩论后,于延光二年(123年)决定,派班勇为西域长史,出屯柳中。
班勇进驻西域后,陆续逐退了残余的匈奴势力,再一次打通了西域道路,保障了河西边塞。班勇自幼随父在西域成长,深悉西域道里、风土和政治情况。他编著的《西域记》一书,是范晔撰《后汉书·西域传》的重要根据。
桓帝以后,东汉无力控制西域,西域内部情况也混乱起来。但是西域长史和戊己校尉作为凉州刺史的属官,一直存在到灵帝末年。建安时凉州大乱,东汉与西域的交通断绝。
近几十年来,有不少关于东汉时期西域经济生活的考古资料出土。在罗布泊附近的古鄯善国、尼雅河流域的古精绝国以及沿丝绸之路的其他各处遗址中,陆续发现许多东汉的精美丝织物、刺绣服物、铜镜、钱币。尼雅河流域还发现冶铁遗址、铁工具以及麦粒、青稞等农作物遗存。这许许多多的遗物,表明东汉时期中原与西域的经济联系相当密切,也表明西域地区物质生活大有进步。西域是中亚、南亚商人荟萃的地方,这一带出土的简牍中,有月氏人的名籍,有古窣利文、怯卢文、婆罗谜文的文书。塔里木盆地曾出土大量的压有汉文和怯卢文的钱币,年代约当东汉晚期。西域商人以及中亚、南亚商人沿着西域大道,向内地运来毛皮、毛织物、香料、珠玑和其他奢侈品,交换内地盛产的丝织物和铜铁器物。
乌桓 鲜卑 东北各族 东汉初年,乌桓常与匈奴联结,“朝发穹庐,暮至城郭” [233] ,骚扰北方沿边各郡。光武帝以币、帛招服乌桓,建武二十五年(公元49年)封乌桓渠帅81人为侯王君长,让他们率领部众人居塞内,为东汉侦察匈奴、鲜卑的动静。东汉在上谷宁城(今河北宣化附近)复置护乌桓校尉,兼领鲜卑,并管理与乌桓、鲜卑互市事务。中平四年(187年),前中山太守张纯叛入乌桓,为各郡乌桓元帅,寇掠今河北、山东一带。稍后,乌桓王蹋顿强盛,河北地区的吏民为避豪强混战之祸,投奔乌桓的达十余万户。
东汉初年,鲜卑人常与乌桓、匈奴一起骚扰边郡。光武帝末年,许多鲜卑大人陆续率部归附东汉,东汉封他们为王侯,“青徐二州给钱岁二亿七千万为常” [234] 。东汉击走北匈奴后,鲜卑逐步向西发展,残留的北匈奴人十多万落,也自号鲜卑,与鲜卑人逐渐融合。从此以后,鲜卑趋于强盛。2世纪中叶,鲜卑部落大人檀石槐统一鲜卑诸部,立庭于弹汗山歠仇水上(今山西阳高北)。檀石槐“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余,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他把领地分为东、中、西三部,右北平(今冀东一带)以东为东部;以西至上谷(今河北怀来)为中部;再西至敦煌、乌孙为西部,各置大人主领,总属于檀石槐。鲜卑“兵利马疾,过于匈奴”,连年寇扰幽、并、凉三州边郡。光和年间(178—183年),檀石槐死,鲜卑分裂,力量渐衰。
在松花江流域,居住着以农业为主要生活的扶余人。扶余有宫室、城栅和监狱、刑罚,蓄养奴隶,盛行人殉。扶余东北今乌苏里江流域有挹娄人,受扶余贵族控制。挹娄人穴居于山林间,经济生活以农业为主,好养豕,阶级分化不明显。
扶余东南鸭绿江流域的山地,聚居着能歌善舞的高句丽人,是扶余人向南发展的一支。据传说:朱蒙在忽本立高句丽国,后人迁都国内城,又迁丸都城(均在今吉林集安)。汉武帝时,以高句丽为县,属玄菟郡。高句丽人主要从事农业生产,其社会中已出现了明显的阶级分化。
羌 东汉王朝同羌人的战争 王莽末年,羌人大量入居塞内,散布在金城等郡,与汉人杂处。他们“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 [235] ,常常起而反抗。东汉王朝屡次派兵镇压羌人的反抗,并把一部分羌人迁徙于陇西、汉阳等郡及三辅地带。
安帝永初元年(107年),东汉撤回西域都护和西域田卒,并征发金城、陇西等郡羌人,前往掩护。羌人害怕远戍不还,行抵酒泉时纷纷逃散。东汉郡县发兵邀截,并捣毁沿途羌人庐落,羌人多惊走出塞,相聚反抗。他们久居郡县,没有武器,只是用竹木当戈矛,用木板当盾,屡次打败了东汉军队。北地、武都、上郡、西河等地羌人一时俱起,东攻赵、魏,南入益州,进击关中,截断陇道。各地的汉军和地主大修坞壁,企图节节阻拒,但羌人仍然所向无敌。永初五年(111年),一部分羌人进至河东、河内,迫近洛阳。东汉沿边诸郡纷纷把治所内徙,同时还割禾拆屋,强徙居民。被迫迁徙的人流离失所,随道死亡,有许多人同羌人合作,武装抗拒东汉的官吏。汉阳人杜琦、杜季贡、王信等联合羌人,起兵反对东汉统治,成为羌人队伍的首领。羌人的反抗斗争支持了12年,才被东汉统治者压服下去。在这次战争中,东汉所耗战费达240多亿钱,东汉王朝经过这次大震动,根基动摇,内地的农民暴动也此起彼伏地相继爆发了。
顺帝永和元年(136年)以后,凉州、并州和关中的羌人,又相继发动反抗斗争。这次战争延绵十年之久,东汉所耗军费又是80余亿钱。
桓帝延熹二年(159年)以后,各地羌人又相继对东汉进行了反抗斗争。东汉王朝用陇右、河西大姓皇甫规、张奂、段颍等人领兵作战。皇甫规、张奂主张“招抚”羌人,并且惩治羌人所怨恨的贪虐官吏,羌人先后归服的达20余万人。段颍残暴异常,羌人被他残杀的达数万人。
在羌人的反抗斗争中,羌人贵族分子和东汉军队同样烧杀抢掠,他们不但摧残了羌人,同时也使边郡汉人死徙流亡,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恶果。桓帝初年的童谣:“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人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 [236] 由此可见,在长期的战争中,内地的男丁征发已尽,经济受到很大的破坏。从此以后、农民暴动更为激烈,东汉王朝也日益走向崩溃。
南方各蛮族 在洞庭湖和湘江以西的山岭中,居住着古老的以犬为图腾的盘瓠蛮,又称武陵蛮,五溪蛮。他们很早以来就从事农耕,但是还没有“关梁符传租税之赋” [237] 。西汉向蛮人征收“ 布”,大口每岁一匹,小口二丈。东汉初年,武陵蛮强盛起来,攻击郡县。东汉在那里增置官吏,加强对蛮人的统治,因此蛮人反对东汉的斗争延绵不断,屡伏屡起。
在今鄂西、川东地区,居住着以虎为图腾的廪君蛮,又称巴蛮或巴郡南郡蛮。战国末年秦惠王并巴中后,以廪君蛮的巴氏为蛮夷君长,巴氏岁出少量赋钱,并且世以秦女为妻。廪君民户,则岁出“幏布”八丈二尺,鸡羽三十 。东汉时,廪君各部常常起兵,反抗东汉,东汉军队屡次强徙廪君部民,置于江夏郡(郡治今湖北新洲)界中,因此廪君蛮得以逐步向东发展。
四川嘉陵江流域的阆中一带,住有爱好歌舞的板楯蛮。相传板楯蛮应募射杀白虎,秦昭襄王与他们约定“顷田不租,十妻不算,伤人者论,杀人者得以倓钱赎死”,他们因此以射虎为事。楚汉之际,板楯蛮曾助汉高祖攻下关中,所以蛮中罗、朴、督、鄂、度、夕、龚七姓渠帅得以免除租赋,一般蛮户则每人岁纳“ 钱”40。西汉初年,板楣蛮的巴渝舞,已成为汉朝庙堂的一种歌舞。
东汉时期,板楣蛮经常被征发作战,屡著战功。但东汉王朝对待板楣人却是“仆役箠楚,过于奴虏”,板楣人“愁苦赋役,困罹酷刑”,以至常常邑落相聚,反抗东汉统治。直到中平五年(188年),他们还响应了巴郡黄巾的起义斗争。
在川西、川东、鄂西北和湘西等地,相继发现过许多独木舟葬具——船棺葬。战国时期的船棺葬,本地文化特点表现较多;秦汉之际的,则显著地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从出土地域、出土铜器上的花纹等特点看来,船棺葬大概就是廪君蛮和板楯蛮祖先的墓葬。廪君蛮和板楣蛮同为巴人的裔族,文化类型相同。秦汉船棺葬中中原文化影响的显著和以后船棺葬的消失,说明廪君蛮和板楣蛮从西汉时起,正经历着与汉人融合的历史过程。
西南各族 东汉时期,西南地区除了夜郎、滇、雋、昆明、徙、邛都、筰都、冉 等族以外,还有哀牢及其他许多部落或民族,在那里开山辟土,放牧种谷。
哀牢人住在今云南澜沧江以东的哀牢山中,以龙为图腾,主要经营五谷蚕桑,生产精美的丝织物和麻织物。哀牢地区富有铜铁铅锡金银等矿藏,还出产各种珠宝和奇禽异兽。光武帝时期,一部分哀牢人和东汉联系,归附东汉。明帝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哀牢人内附的达五万余户,五十五万余口,东汉在澜沧江以西置永昌郡(治今云南保山)。从那时起,东汉通过哀牢地区,同滇西和缅甸境内的掸族,有了直接往来,发生了经济文化联系。
东汉时期,西南边徼以外的部落和民族,遣使贡献方物和请求内属的还有很多。明帝永平年间(公元58—75年),汶山以西的白狼、槃木、唐菆等百余部相率内附,人数很多,白狼王还作诗三章,纪念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称作《白狼歌》。《白狼歌》词的汉字声读和意译,都保存在《后汉书·西南夷传》和注中,是研究西南民族历史和语言的宝贵资料。
东汉后期的社会矛盾 和帝、安帝以后,东汉统治集团趋于腐朽,豪强势力日益扩张,轮流当政的宦官外戚竞相压榨农民,农民处境日益恶劣。从这时起直到东汉末年,水旱虫蝗风雹连年不断地袭击农村,地震有时也成为一种严重灾害,牛疫更是特别流行。沉重的赋役和疠疫、饥馑严重地破坏了农村经济,逼使农民到处流亡。东汉王朝屡颁诏令,用赐爵的办法鼓励流民向郡县著籍,但这不过是画饼充饥,对流民毫无作用。流民数量越来越多,桓帝永兴元年(153年),竟达数十万户。地方官吏为了邀赏,常常隐瞒灾情,虚报户口和垦田数字,这又大大增加了农民的赋税负担,促使更多的农民逃亡异乡。
灵帝时,宦官支配朝政,政治腐败达于极点。灵帝开西邸公开卖官,二千石官2000万钱,四百石官400万钱,县令长按县土丰瘠各有定价,富者先入钱,贫者到官后加倍缴纳。公卿等官千万钱、500万钱不等。在豺狼当道的情形下,天灾有加无已,流民颠沛流离,正常的社会秩序几乎完全破坏了。
流亡的农民走投无路,到处暴动。早在安帝永初三年(109年),就有张伯路领导流民几千人,活动于沿海九郡。顺帝阳嘉元年(132年),章和领导流民在扬州六郡暴动,纵横四十九县。汉安元年(142年),广陵人张婴领导流民,在徐、扬一带举行暴动,时起时伏,前后达十余年之久。桓帝、灵帝时,从幽燕到岭南,从凉州到东海,到处都有流民暴动发生。流民暴动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从几百人、几千人扩展到几万人、十几万人。一些举行暴动的流民队伍,还与羌人、蛮人反对东汉王朝的斗争相呼应。从安帝到灵帝的八十余年中,见于记载的农民暴动,大小合计将近百次,至于各处的所谓“春饥草窃之寇”、“穷厄寒冻之寇” [238] ,更是不可胜数。那时,农民中流传着一首豪迈的歌谣:“小民发如韭,翦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 [239] 这首歌谣,生动地表现了东汉农民前赴后继地进行斗争的气概。
东汉时期,暴动农民首领或称将军、皇帝,或称“黄帝”、“黑帝”、“真人”。前者表示他们进行反抗斗争时,无须假托当权集团人物来发号施令;后者表示他们懂得利用宗教组织农民,以与东汉王朝抗衡。
分散的农民暴动,虽然在东汉军队和豪强武装的镇压下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但是继起的暴动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终于形成了全国性的农民起义。
黄巾军 灵帝时,道教的一支——太平道,在流民中广泛地传布开来。巨鹿人张角是太平道的首领。张角称“大贤良师”,为徒众符咒治病,并派遣弟子分赴四方传道,得到农民的信任,“天下襁负归之” [240] 。张角还和洛阳的一部分宦官联系,利用他们作为内应,据说张角自己还曾“窥人京师,觇视朝政” [241] 。
张角的活动,引起了东汉统治集团的注目。东汉王朝屡下“赦令”,企图以此瓦解流民群。但是流民群在张角的领导下,仍然日益壮大。东汉王朝的阴谋失败,又准备令州郡用武力大肆“捕讨”。司徒杨赐深恐单纯的镇压会加速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发生,因此主张“切敕刺史二千石简别流人,各护归本郡,以孤弱其党,然后诛其渠帅” [242] 。稍后,侍御史刘陶等人建言,要求汉朝下诏“重募角等,赏以国土,有敢回避,与之同罪” [243] 。东汉统治者所有这些对策,都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
张角的道徒,发展到几十万,遍布在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张角部署道徒为36方 [244] ,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各立首领,由他统一指挥;并传播“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245] ,向人民宣告东汉崩溃在即,新的朝代将要代起。太平道徒广为散布“黄天泰平”的口号,并在各处府署门上用白土涂写“甲子”字样。经过这些酝酿和部署以后,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形势,在城乡各地完全成熟了。
中平元年(184年,甲子年)初,大方马元义调发荆、扬等地徒众数万人向邺城集中,又与洛阳的道徒相约,在三月初五日同时举行暴动。但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暴动计划泄露,东汉王朝捕杀马元义,诛杀洛阳“宫省直卫”和百姓千余人,并令冀州逐捕张角。张角得知计划泄露,立即通知36方提前起事。中平元年二月,以黄巾为标志的农民军,在7州28郡同时俱起,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组织、准备比较严密的农民起义,就这样爆发了。
势力强大的黄巾军,有如下几个部分:波才领导的颍川黄巾;张曼成、赵弘、韩忠、孙夏等人相继领导的南阳黄巾;彭脱等人领导的汝南、陈国黄巾;卜已领导的东郡黄巾;张角、张宝、张梁兄弟领导的巨鹿黄巾;戴风等人领导的扬州黄巾;今北京地区的广阳黄巾,等等。黄巾人众极多,声势浩大,被称为“蚁贼”。南阳黄巾杀太守褚贡,汝南黄巾败太守赵谦,广阳黄巾杀幽州刺史郭勋和太守刘卫。巨鹿附近的农民也俘虏安平王刘续和甘陵王刘忠,响应黄巾。黄巾军“所在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旬日之间,天下响应,京师震动”。同年七月,汉中爆发了五斗米道首领巴郡人张修领导的农民暴动,被称为“米贼”。此外,湟中义从胡(小月氏)和羌人,也在陇西、金城诸郡起兵,反对东汉统治。
黄巾军一开始就威胁着东汉的都城,东汉王朝首先力图加强洛阳的防守力量。外戚何进受命为大将军,将兵屯守洛阳都亭,部署守备。洛阳附近增设了八关都尉。为了统一统治集团内部的力量,防止一部分士大夫与黄巾合谋,东汉王朝宣布赦免党人,解除禁锢。东汉统治者还诏敕州郡修理守备,简练器械,并“远征三边殊俗之兵” [246] ,对各部黄巾先后发动进攻。
皇甫嵩、朱俊率军四万,进攻颍川波才的黄巾。波才打败了朱俊军,并在长社把皇甫嵩军围住,皇甫嵩全军恐慌。波才缺乏经验,依草结营,在汉军火攻下受到挫折,又被皇甫嵩、朱俊军与曹操的援军追击于阳翟,陷于失败。汉军接着向东进攻,击败了汝南、陈国黄巾。皇甫嵩又北上东郡,东郡黄巾领袖卜已被俘。
南阳黄巾领袖张曼成战死后,赵弘率十余万众继起,据守宛城。朱俊军转击南阳,围宛城三月不下,战斗非常激烈,赵弘、韩忠相继战死。十一月宛城陷落,这支黄巾军也失败了。
巨鹿黄巾领袖张角称天公将军,弟张宝、张梁分别称地公将军、人公将军,号召力很大,是黄巾的主力。东汉先后以涿郡大姓卢植和率领羌胡军队的董卓进击张角。张角坚守广宗(今河北威县)。八月,东汉以皇甫嵩代董卓进攻巨鹿黄巾。那时张角病死,部众由张梁统率,“梁众精勇,嵩不能尅”。十月,汉军偷袭张梁军营,张梁阵亡;又攻张宝于下曲阳(今河北晋州),张宝败死。东汉统治者对起义农民展开了血腥的报复,他们对张角剖棺戮尸,又大量屠杀农民,在下曲阳积尸封土,筑为京观。
黄巾起义发生以后,黄河以北农民纷纷保据山谷,自立名号,反对东汉统治。他们是博陵张牛角(青牛角)、常山褚飞燕(张燕)以及黄龙、左校、郭大贤、于氐根、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洪、司隶、缘城、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蝤等部,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张燕联络太行山东西各郡农民军,众至百万,号黑山军,势力最为强大。中平五年(188年),各地农民又相继以黄巾为号,起兵于西河、汝南、青徐、益州等地区,江南地区也屡见黄巾军活动。
黄巾起义发生在地方割据倾向迅速发展的时代,豪强地主拥有强大的武装,这种地主武装同官军联合,处处阻截和镇压农民军,迫使农民军不能大规模集中力量发动进攻。所以黄巾军虽然坚守过一些据点,但是终于不能摧毁敌方的主力军。起义高潮过去以后,黄巾余部和黑山军各部更是缺乏攻击力量,只能各守一方,待机而动,以至于在四面八方的敌军夹攻中相继失败。
这场农民战争瓦解了东汉王朝。极端黑暗腐败的宦官、外戚集团,失去东汉王朝的凭借,经过短暂的反复,不久以后陆续从历史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