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刚查案很晚才回。随着他打开房门,猛地闪进一个蒙面大汉,就在他愣怔的一瞬间,唰地一道寒光冲着他的腹部就是一刀。杀红了眼的凶手像一头喘着粗气的野兽,面对已经毫无对抗能力的程刚又连捅几刀后,拖着个伤臂夺路逃命去了。
寒冬腊月。漆黑的夜,伸手难见五指。万籁俱静的伍县城内,只有呼啸狂颠的北风不断地吹拂着光枝秃桠,在夜幕中瑟瑟颤抖。零星的碎雪粒子随着哨音疾矢乱钻,打在人们脸上,刺骨钻心。昏暗的路灯下,一辆黑色的富康出租车悄然停在县城北关大街塔松树下的阴影处,约五分钟时间,从车里猫腰钻出一个蒙面黑影,随即,出租车疾驶消失在夜幕中。
这是元月十五日的子夜零点五分,伍县城北侧的县委招待所大楼上,有一窗口仍在亮着白色的灯光。室内不时地传出来几句“这……难道……省委就?”低问无答的声音之后,又陷入了沉寂。
突然一声猫头鹰惊叫,吓得那黑影急忙搂抱塔松,来个罗汉下蹲的姿势躲在阴影下,一阵东张西望,几秒钟后发现对侧马路边也停着一辆车,像是越野吉普车,好像还有一伙人正躲在车里,贼眉鼠眼的从下摇的玻璃缝隙向外窥望。黑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中掠过几丝冷笑,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接应车辆,黑影脑海里闪电般的飞过成功的喜悦后,随即便紧贴着县委招待所大楼的红砖围墙,纵身一跃,翻墙而入。那黑影身高膀大,轻功非常了得,只见他蹿上墙头,又从墙头翻上了房檐,连蹿带跳地沿着那一片层层叠叠的房顶,一直到那间亮灯的房檐处,突然止步,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地落在了三楼外走廊上。窸窣地走动和落地的脚步声,一同在剑风吼叫中渐渐虚无。
黑影漆夜潜入县委招待所,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夜猫进宅,好事不来。”肯定会闹出惊天大案,屋内的主人肯定始料不及,将有一场灭顶之灾要在他身上开刀。
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程刚,四十二岁,一米八五的个头,配称着膀大腰圆的身材,分外高大魁梧。他办事果断,刚直不阿。特别是那两撇浓黑的倒八字剑眉下,天生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它能一眼戳穿伪装善恶的心态;它能撕去披着伪装良善的外衣;它会令一切心存邪念者心惊胆战,望而生畏。程刚任伍县公安局长时,曾连破几起奇案而被树为政法系统的先进典型,在区人才交流时,被提升为伍县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
山城市所属伍县群山环抱层峦迭嶂,虽然建县只有二百多年历史,但在北魏时期这里就始建佛寺,以后历朝历代都在这里修建庙宇、道观,香火不断,据说明代万历年间李贽从云南辞官后,来到这里遍游古刹名寺道观,留下了许多墨宝。改革开放后,伍县成了旅游圣地,加上经济开发建设的迅猛发展,这里成了古老文化与现代文化的交融点,进一步吸引了更多的游客观光。程刚被冯凯乐要到伍县后,本来妻子、女儿想同他一道搬迁,但想到女儿正在上重点学校,怕这一搬迁,影响到孩子的学业,便与妻子商量待女儿考上大学后,再迁过来。因此,程刚到任后,就在县委招待所安排一间幽静的住房。这天夜里,程刚查案很晚才回来,正在独自伏案批阅有关冯凯乐车祸案情的有关文件。当看到触目惊心之处时,不免发出声声短叹。
笃……笃……有人轻轻叩门。程刚扭头盯着房门片刻,奇怪地问:“谁呀?深更半夜的,啥事?”“县公安局刚才接到群众举报,说这栋大楼上有暗‘嫖!’请你把门打开,配合检查一下。”说这话的人有意将暗嫖的“嫖”字加重了语气。“哦,竟然有这等的事?你等等。”程刚对嫖娼卖淫的腐败恶习非常仇恨,听后,他便急忙走过去把门打开,蓦地一下,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随着打开的房门,猛地闪进一个蒙面大汉,就在他愣怔的一瞬间,唰地划过一道寒光冲着他的腹部,就是一刀。躲闪不及的程刚,顿觉腹部一阵剧痛……程刚一手紧紧地捂着鲜血直流的肚子,一手愤怒地指着蒙面凶手斥问:“你,你是什么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来杀我?”“冤有头,债有主,实在对不起。有人出钱十万元,要买你一条性命,既然收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说着,蒙面人像头疯狂的野兽,手持尖刀,一阵乱捅……
程刚一听,怒火冲天,自己哪能让歹徒杀死,一定要拚它个鱼死网破。此时,不可能有充分的时间去想万全之策,百分之一秒,千分之一秒也不行。出手的尖刀,短促而又迅捷,让人不寒而栗。他几乎只凭了听觉上的一点预示,下意识地左右侧身,连连躲过,他这最后的侧身一躲,力量太猛了,以致身体失去平衡,摔了下去。在仰面朝天的一刹那间,他看清了,那把尖刀直向他心窝刺来。他在地上滚了两滚,听得见尖刀扎在地面的当当声音,看得见尖刀猛刺地面冒起的火花。他就着身体滚动的惯力爬了起来,在即将爬起的同时,给了凶手一个绊腿,蒙面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程刚就势扭住了凶手的胳膊。身中数刀的程刚,被一种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巨痛,咬牙躲过两刀后,奋力一个“饿虎扑食”,紧紧地扣住凶手握刀的右手腕,猛地将凶手掀翻在地,回手倒转刀尖使劲向下按去,只听哧地一响,凶手“哇——哟”——一声惨叫,顿时鲜血四溅,凶手显然也伤得不轻。两条汉子,扭成一团,在血泊中不停地翻滚着。
呼啸的风仍在狂吼!哐当的一声,房门被凶手一脚登死,小屋内成了戳杀与反抗的战场。生与死,在这里展开了殊死搏斗!正气与邪恶,在这里展开了顽强的较量!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鲜血在不停地流,体力在不断地下降,程刚终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身体不支,昏迷过去。杀红了眼的凶手喘着粗气,面对毫无抵抗能力的程刚,又连捅了几刀后,急忙丢下血淋淋的屠刀,转身打开房门,拖着受伤的身体,急匆匆地奔下楼,趔趔趄趄地夺路逃命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刚抽动了一下身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挣扎着爬出房门。张了几下嘴,微弱的声音被风声淹没了……
这天夜里,因三楼无人住宿,他缓了口气,咬着牙,非常吃力地爬到楼梯口,顺着楼梯口骨碌碌地滚到二楼,用尽全身的气力,敲响了年轻的女服务员赵红珍的房门。
随即。程刚便又昏迷过去。
正在甜睡中的赵红珍,忽听有人擂门,急忙揉揉惺忪的睡眼,打开房门一看,“呀!”的一声,顿时吓得软瘫在地,只见程刚书记,血肉模糊地躺在房门前,急忙放声大喊:“不好了!快来人呀!出人命了呀!”她尖叫的声音都变了调,但程刚还是纹丝不动,静静地躺在眼前,她冲过去跪在地上去拉他,突然,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感到自己跪在一片热呼呼的粘液上,他胳膊上还有一股一股正往下流的血。她猛地打了个冷战,接着,附近楼里的灯都亮了。
附近居民楼里的人们都听到了她那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救声:“程书记!来人哪!来人哪!救救他吧……”居民楼里的居民,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随着赵红珍凄凉的惨叫声,有人朝她迅速地跑过来。有一人边跑边将手灯照了过来。“天哪……”看到手灯下情景的人,不禁心惊肉跳地打着寒颤。
招待所刘建成所长闻讯后,急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手电,第一个赶到现场。很快,出事地点便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人热心地说:“快打110报警啊!”“救人要紧,还是先打急救中心的电话吧!”“别吵吵了,大家还是朝后退吧,注意保护现场,来吧小赵,还是你负责把程书记送往医院抢救。”刘建成用既是命令,又是征求的口气说。
赵红珍擦了一把泪水,手上的血抹得满脸都是,她打着哽,说:“我,我能行吗?”刘建成犯难地说:“这里不是没人嘛”。随即,刘建成急忙掏出手机电话小车班:“有紧急任务,快速出车。”他迅即面向大家让大伙帮忙,把程书记抬到楼下的小车上,送往医院抢救。刘建成,三十五岁,是部队转业下来的一位营职干部,有一定的经验。他静静地指挥着纷纷奔来围观的人们,叫道:“请大家不要慌乱,一定要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向公安局报案!”刘建成一弯腰从赵红珍身边抱起程刚软绵绵的身体。人群迅速给他让开了一条道,只见他大步流星地朝大门口的轿车前走去。赵红珍抢前拉开了左侧后车门,猫腰进去侧身坐在后排座上,刘建成将程刚的头先顺进放在赵红珍弯曲的左臂上,然后将程刚的身子半依半卧在后排座上,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小车出门拐上解放大道,以最快的时速朝最近的县一医院驶去。车内,浑身是血的赵红珍在后座上抱着面无血色的程刚,颤抖着哭叫:“程书记,程书记,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我们马上就要到医院了!”
开车的驾驶员从车后镜中看到后面满脸是血的赵红珍,心被刀刺的难受,他一边开车,一边打开手机,拨了号之后把手机递到后面,沉着地说:我打通了医院急救中心的电话,你告诉他们伤者的情况,以便于他们采取必要的急救措施。赵红珍抽出沾满鲜血的手,慌忙接过电话:“喂,对对,凶杀,伤者是男性……噢,就是程刚书记呀,伤在……我想大概是胸和腹部,因为这两个位置一直在流血……大约,大约十分钟以前……呼吸微弱……”她一边哭一边向急救中心通报着情况。五分钟以后,小车开进了急救中心大门,一辆担架床已停在大门口。几个穿白衣的医护人员等车一停下,便从里边抬出程刚放到床上,然后跑着推进了第一抢救室。
“周,周局长吗?程书记他……”刘建成把程刚安排送往医院抢救后,又风风火火地掏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拨通了县公安局长周清家的电话,“程书记他被人凶杀,危在旦夕啊!”
周清一听说程刚书记遭暗杀,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他急忙叮嘱,说:“刘所长,请你协助我,务必将程书记尽快送到医院抢救,务必要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就带人赶过来。”呜……一阵阵尖厉的警车声,划破了县城茫茫冬夜的宁静,向县委招待所急驰飞奔。
警车一刻钟时间即赶到县委招待所北甲一号楼,车一停,周清钻出车门,急速跑步到三楼程刚的房间,扑进眼前的尽是一滩滩尚有热气的鲜血和带着血腥味的尖刀。紧跟而来的干警们,在周局长的指挥下,立即投入了紧张的现场勘察、取证工作。紧随着叭叭,叭叭!的闪光拍照之后,便是数道强烈刺眼的强能量电光柱,在室内外交叉晃动。
“周局长……你看这……那边也……这好像是……”刑警队支队长李奇,用手电照射着门外走廊上洒落着的点点滴滴的血迹,轻声地向周局长报告。
四十五岁的伍县刑警大队一支队长李奇,有良好的组织能力及很强的协调能力,认真、严谨、深得上级和下属的信任尊敬。
“是的,那边的血迹滴洒得特别。”周清走过来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后冲着房内的法医,喊道:“孙晓玉、张青你们过来一下。”孙晓玉和张青闻声急忙奔过来问:“周局,什么事?”
你们两个立即把这血迹采样带回去化验。周清用手电光指着楼道拐弯处靠墙边的血迹,说:“特别是那边的,最快的速度,要连夜化验出来。”孙晓玉和张青几乎是同时说:“是!我们这就办。”
沿着楼梯上的血迹,周清和李奇用手电边走边瞧,不时地蹲下身子用手沾沾。“这血迹不像是程刚书记送往医院抢救时洒滴的。”周清说。李奇也有同感地说:“看样子,程书记与凶手有一番激烈的搏斗,这血是凶手负伤潜逃时滴下的。”周清看了李奇一眼,严肃地说:“既然凶手也负伤,他就跑不了多远,我们抓紧时间搜索。”当两人顺着血迹来到楼下围墙外约百米处的塔松下,血迹突然中断。周清左手抱膀,握手电的右手将手电顶着下颌沉思:奇怪呀!这血迹它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李奇也有些茫然地说:“难道……”这话没头没脑,周清似乎从他这没头没脑的话中觉察到了可疑的玄机:“这说明凶手定是有人接应的。不然,它怎么一下中断,断得这么干净。”李奇直勾勾地看着周清,嘴里却自言自语:“是呀,说没就没了。”
“凶手肯定是被他人接应逃跑的。咱们分头在周围找找,看能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周清果断地说。于是,李奇往东,周清向西,他们在这漆夜中寻找蛛丝马迹。李奇躬着腰,用手电边照边搜索地面,忽然发现零星雪渣地面上,有几道不是很明显的车轮轮胎擦痕。方向是后倒右回向左急驰成Y字痕迹,速度约八十码以上,驾驶车辆的是个非常熟悉地形、且驾驶技术非常熟练的司机。他不敢高叫,却非常激奋:“快,快来看。周局,这里有车轮痕迹。”
周清急忙跑过来细察一番,顿时,他紧锁双眉说:“刚才在那边靠塔松约一米处,也发现了车轮痕迹。”
李奇感到周清肯定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接着李奇说:“这就形成了南辕北辙……,公然向县委副书记行刺,绝不是一般的人。”
周清怒视夜空,用手电照着这约有三层楼高的塔松,从树梢移到树根,再从树根照到树梢,他想说:我敢断定这决不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件,可能有更为复杂的社会背景。它像这塔松一样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但他还是叹口气咽了回去。
三个月内,伍县县委书记和县纪委书记相继被害,犯罪分子如此猖狂,引起了省委的极大震动与不安。当天晚上,在省委书记龙天成的办公室,连夜聚集了专案组的几位领导和执行特殊任务的刑警人员,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对案件的掌握情况和破案的行动细节,及各注意的事项进行了专题研究分析,认为从种种迹象表明,冯凯乐的车祸与程刚的被杀,是相互关联的连环杀人重案,为摸清线索,尽快破案,严惩元凶,彻底消灭犯罪团伙,确定了一个叫“黄雀”的绝密行动方案,立即放飞“黄雀”。要求参与任务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省委书记还是公安厅长、局长、刑侦科长,都要守口如瓶,如有半点泄露,都要受到纪律的惩罚。
伍县的老百姓对县委书记冯凯乐一行三人的不幸遇难,以及纪委书记程刚遇刺,处于极度的愤慨与惊恐之中,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谴责公安局的无能。一时间,连山城市区内晚上出行的人少了,夜市不再像过去那样热闹,一些歌厅、舞厅也门庭冷落了。为了稳定民心,稳定社会秩序,公安局加大了治安力度,在警力有限的情况下,与街道、社区的治安组织,制定了一些如加强巡逻等一系列的治安措施,防止恶性案件的再度发生。在强有力的治安防范措施下,群众的情绪逐步安定下来,社会秩序也明显有所好转。
几天后,公安局确定将两名犯人转移到其他监狱服刑。兰翔监狱广场上的探照灯已熄灭。晚上十点三十分,抢劫杀人犯吴天运和抢劫杀人犯赵飞被带出牢门。月光下囚车开始发动,囚车顶部红蓝闪烁的警灯照亮了周围有限的空间。司机老姚的面色在警灯的旋转中显得更严肃,默默地看着一行人由远而近。罪犯押至车前,两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已经就位于囚车门两边。在司机老姚上车之后,负责押送犯人的高军点名:“囚号019。”吴天运答:“到!”囚号038。赵飞答:“到!”
“上车!”
“是!”
上车后,高军喝令犯人蹲下,两位高大的武警战士立于犯人身后,目视着蹲在下面一大一小的两个脊背,听着高军出发前对在押犯做出的例行训令。那训令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如炸雷在吼,似乎像巨大的气压冲击着犯人的耳膜,回音在黑暗无边的夜空行走。
“根据监狱局的命令,现将019、038两囚犯押往异地监狱继续服刑,从现在开始,进入非常时期。现在,我宣布几条纪律……”
囚车在晚上十点五十分准时穿过监区与外墙之间的隔离地带,驶出了兰翔监狱的最后一道大门。车前的大灯照亮了前方的土路,把土路的坑洼不平显现得阴影毕露。穿过这条一点八公里长的土路他们不再颠簸,悄无声息地从一片经济开发新区的边缘缓缓驶过,当囚车开上开阔的三一七国道之后,车上的气氛和发动机的声音才趋于平稳。但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连平时一向话多的高军也只是目视窗外,保持着严肃的沉默。他们乘坐的这种中型囚车,由依维柯中旅改装而成。除了用铁栏封锁车窗,车厢内部也加了铁栏隔断。犯人独自坐于隔栏后面,手上加铐,一只脚套着的镣铐还与座椅连接,纵有上天入地身手,也插翅难逃,更有高军坐在隔栏这边,面向后座,监视着犯人们的一举一动。两名武警也不轻闲,各守一个车窗,一个对内盯住罪犯,一个向外观望沿途路况。
囚车启动后,两个犯人都低头看着对面犯人的脸面,两张脸被窗外的月光勾勒得阴影凸现,那些起伏的阴影究竟潜伏着多少复杂的经历,多少复杂的故事,一时难以言传。
凌晨四时五十分,老姚的车子已开到路旁一个小村庄的边上。这是下国道五公里处的一个岔口,此处离犯人转移的监狱还有约五十公里。那个小村庄坐落在一片河滩地的北端,紧靠滩堤坝下是成片的树林。穿过树林即是商贸城开发区,这里找不到任何路牌标志。
“哎哟!肚子好痛,我要拉稀哟!”吴天运双手抱着肚子又喊又叫,跪在车底板上面部扭曲得变了形。
高军不得不押着犯人下了囚车,再三地催促:“快点,动作快点!”他对两名武警战士说:“你们留心看好犯人,我押他去放茅。”高军押着犯人走到坡地的边缘。站在这里朝下望去,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漫坡,漫坡向下延伸到尽头,被一片黑黝黝的树林接住。坡地左侧,连着几间小平房,是一片稀疏不整的村落,夜深人静的时刻,光烛俱灭,鸡犬无声。高军刚掏出钥匙,车上的038犯人在车底板上滚叫:哎呀!不得了啦,拉到裤子上啦!”见此情景,高军缩手将钥匙装回兜里,朝车上的一武警战士喊道:“小黄,把他押下来,同茅。”
待小黄将赵飞押到跟前,高军先给赵飞打开了手铐,然后才转过身来,微微抖动着钥匙,捅了两次才捅开了019号犯人吴天运的手铐,他没想到犯人会在刚刚褪下手铐的顷刻,双手抱拳狠狠地朝他的胸击去,他猝不及防被打翻在地,犯人扭头就跑。
“站住!站住!立即站住!开枪!开枪!”高军叫喊着。
就在此时,038号犯人赵飞,也趁机一个猛头撞向武警战士,小黄虽有防备,但赵飞用力过猛还是被撞个仰面朝天,小黄往下倒时手指扣动了枪机,啪!的一声正好打在囚车后轮胎上,哧!的一声,右后轮胎的气全泄光。当高军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时,两个犯人脱兔般连蹿带跳地下了坡,高军急令“站住!立即站住!开枪,向他们开枪!”两个逃犯一个往东,一个往南没命的飞奔。旋即消失在黝黑的树林之中。
两位武警战士同时扣动了板机。啪啪啪!啪啪啪!连续打出了好几个连射。而这时逃犯的身影淹没于凝止的夜幕和摇动的树林。枪响之后万籁俱寂,只有他们自己的耳朵里,还依稀残留着枪声的回响。
那片黑黝黝的树林似乎也安静下来,风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停了。高军和两位武警战士呆呆地站在坡顶,半天谁也没有出声,似乎都在倾听林中的动静,揣测犯人逃跑的方向……
高军的视线渐渐转向身后,他这才发现司机老姚一边嘟囔着,“枪子打不着逃犯,专打我的轮胎,它坏你啥事了!”一边极不情愿地更换轮胎。
赵飞顺着树林左窜右跳的向着东南方向,没命的狂奔,渐渐地树林越来越密,渐渐地身后听不到什么动静,渐渐地没劲再跑了,一下子软瘫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的热汗经冷风一吹,顿感凉意袭身,他闭眼默默地沉思着。明天怎样与同时逃出来的那个吴天运接头。他可是身手不凡,必须找到他。
两个要犯在移监途中逃脱,而且其中竟然有吴天运,这的确是一种至关重要的大事。三个月前的一天上午,冯凯乐车祸的第三天,收发员小刘送到省公安厅厅长刁谦手中一封信,“刁厅长亲启”的自叠无址白面信封,刁谦一看就知道是封匿名信。他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只有四句打油诗的纸:
卧龙诸葛韬帷幄,
琼涯海瑞称青天;
醒醉可揣时与运,
凡事通晓知和行。
无名无址,实为蹊跷,虽只有四句诗,但句句连着冯凯乐的死因。写信的人是谁呢?他将这封信转给了伍县公安局长周清办公室,周清又将这封信让李奇看了。李奇根据信的字句音韵,突然惊叫一声:“这个人在我们手里,他肯定知道冯书记车祸的内幕。但这封信不是这个人写的,是一个有良知又不敢得罪制造车祸的人写的。”
周清说:“你有什么根据?”
李奇说:“这封信就是根据。”
几句打油诗能说明什么?周清心中有数,却不以为然地说。
李奇将信展现在周清的面前说:“周局你先看,每句的第二字,联起来是‘龙涯醉事’再看每句的最末一个字,连起来‘幄天运行’,那‘醉’就是‘罪’,那‘幄’就是‘吴’,还不清楚吗,龙涯罪事,吴天运行。这就直观地告诉了我们,不是意外,纯属人为的谋杀。冤魂啊冤魂,这是吴天运制造的谋杀!”
听了李奇的解说,周清说:“的确,已经够清楚了”,李奇圆瞪两眼:“吴天运在押,他知内情!”
经查吴天运是伍县商贸集团海星阳光健美康体娱乐中心经理,因抢劫银行,将山城市银行金库保管员田惠英刺伤致残,被判刑十五年。山城市公安局在侦破“9·26”的重大车祸时,虽有那四句诗,但因无有力证据证明吴天运有直接关系,暂被搁置一边。
但为了重大车祸案侦察的深入,防范意外和不测,公安局领导决定将两名杀人犯移监审查,这是为查清整个案件的关键的一环。可是,防范意外和不测,却让犯人跑了,而且一下跑了两个犯人。高军因玩忽职守被隔离审查,市电视台当天新闻专题播发了这一消息。高军一脸沮丧,无可奈何的样子。同时,还播出了公安局的通缉令,将两个逃跑犯的相貌定格在屏幕上十多秒钟,并反复播了多次。
许多市民看了电视后,联系伍县一连串的事件,有的议论警察无能,有的群众干脆质问,这个周清到底是干什么的?请求撤换公安局领导,有的说高军玩忽职守竟然放走两个重案要犯,隔离审查太轻了,应从重处罚……总之这件事在山城,在伍县被吵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众人议论声、谴责声又是一片。当然,要说最不平静、最痛苦的还是公安局的那些警察们,他们懊恼、愁怅……仿佛觉得是深陷在泥潭里的牛,有劲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