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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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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临秋色石崔嵬,
独上雄呼猛似雷。
水阔鱼龙应变化,
江空星月任徘徊。
任将杀气随潮滚,
还喜庚歌倾玉罍。
自兹江海朝宗后,
何处桑田复草莱。
却说太祖出得湖口,与水陆众将聚毕。自此,大将、步将、骑将、先锋将、水将都已云集。便留步军一万、战船五百,与俞通海、廖永安二将在牛渚渡扎营操演,其余将士尽随至和阳。正是:
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声。
不一日,来至和阳,因欲提兵过江,取金陵为建都之计。和阳王依议,乃留朱文正、朱文逊、朱文刚、朱文英、赵继祖、顾时、金朝兴、吴复等,统兵一万,保守和阳,其余人马,俱随太祖即日引舟东下,向江口进发。恰喜江风大顺,征帆饱拽,顷刻到牛渚渡。俞、廖二将迎接说:“蛮子海牙扎兵南岸采石矶,阻截要路,势甚猖獗,如之奈何?”徐达说:“兵贵神速,乘此顺风明月驰行,猝然而至,彼必措手不及。”遂分兵船为三路:太祖居中队,领战船七百只,郭英为先锋;徐达居左队,也领战船七百只,胡大海为先锋;李善长居右队,也领战船七百只,常遇春为先锋。偃旗息鼓。那时月明风顺,水溜江深,这船如飞也驰骤,比至五更,竟到采石矶。元兵哨马报知蛮子海牙,他便挈兵而待。那矶上刀枪麻列,旗帜云屯,水上战船如织,两军相去不及三丈,便摆开阵势。郭英领长枪手,奋勇争先,将及上矶,谁想上面矢石星飞雨洒将来,士卒多伤,不能前进。
太祖传令胡大海、常遇春说:“二公先锋定在今日,有先登采石矶者,即为正先锋。”大海大喜,意在必克,率众而前。谁想岸上炮弩较先更急,大海力不能支。遇春乘快船后至,便领防牌、神枪手奋力冲至矶下。元兵见朱兵近岸,炮箭如飞蝗的来,防牌也不得遮,神枪也无可用,众兵亦欲退后。遇春大喝道:“取不得采石矶,誓不旋师!”便舍舟提牌,挺枪先登。那矶在水面上,约高二丈有余。矶上元将老星卜喇正用长矛戳下。遇春便用右手拿定防牌,护了矢石,把左手便捏住矛杆,就势大叫一声,从空直跳而上,就撇了防牌,将枪刺了老星卜喇。三队军士看见遇春登岸,各催兵鼓噪而登。元兵披靡奔走,死者不可胜数。蛮子海牙收些残兵,退驻西南方山。太祖就于采石矶安营。众将各各献功,太祖便说:“常将军奋勇争先,万将莫敌,攻克采石矶,特拜为正先锋。”遇春叩谢,惟胡大海有不平之色。太祖又说:“此举非崇奖遇春,正以激励诸将。”大海气始平妥。
是夕,屯兵矶上。正值新秋,月色如昼。众将各归本帐,惟徐达、李善长、冯国用、孙炎在麾下共玩明月。太祖对众官说:“清风明月,真好良宵,恨无佳句以酬之。吾欲勉强一律,诸公勿哂。”众等说:“愿闻佳句。”太祖遂微吟一首,李善长执笔书之:
素月澄澄斗转移,
银河一派彻东西。
风随鼓角争先应,
鸟避旌旗不敢啼。
志若明蟾清绝翳,
心同碧海静无私。
雄师夜宿同英武,
气概森森采石矶。
太祖诗毕,徐达躬身说:“小将不才,愿和一律:
气吐虹霓志不移,
长驱甲士扫东西。
金戈渡水月还正,
铁马升关鸡不啼。
常忆君恩图委质,
只全公道不容私。
安民共翦群雄乱,
管取乾坤稳似矶。”
冯国用说:“小将亦有一律:
节同辰极岂差移,
水渐东流月渐西。
细柳功成劳主敬,
逍遥名震止儿啼。
银河有水难施渡,
玉鉴无尘不染私。
壮士勤王怀宝剑,
肯随慵懒伴渔矶!”
李善长说:“谫陋微才,亦图继响:
水月澄清山不移,
任教万物转东西。
春来槐柳黄莺语,
秋夜梧桐杜宇啼。
金屋荣华应有定,
玉堂编纂信无私。
今宵幸际明良会,
月下赓歌采石矶。”
孙炎亦说:“樗蒲之资,亦敢效颦:
怀抱忠贞岂变移,
平生志贯斗牛西。
笔挥花月妖狐泣,
剑击山溪虎豹啼。
报国赤心应有节,
悬空旭日自无私。
清风一扫烟尘净,
万里山河稳若矶。”
太祖评说:“徐元帅气魄雄壮,真是将才;冯将军英武尚气,可见忠良;孙大夫见尽节效忠之忱,皆不如李公清肃谨厚,有调和鼎鼐之气。”李善长说:“主帅包罗一统,含容万物,即此诗可知。俯视诸诗,不啻天渊。”是夕尽欢而散。
次早,拔寨直抵太平城下。郡将吴昇闻知,便开西门纳降。太祖说:“久闻汝是江左名贤,今日相谐,犹恨晚也。”即擢为总管。昇俯伏谢说:“主帅如果恤民抚士,何征不服!”太祖遂命善长揭榜通衢,严禁将士剽掠,城中肃清,便进城抚恤士民。
恰有元平章李习率众来见。习本汉人,博通经术,看得元纲不振,特来投见。太祖说:“太平谁是贤才?”李习对说:“有一人姓郭名景祥。又一人姓陶名安,字立敬,少年敏悟,十分啰唣。邻近有个土地庙,前通大河,后接深巷,神明极灵。那庙祝先一夜梦见土地对他说:‘明旦河中有一件异样的事,其中有一人是紫炁星下降,不久便当辅佐真主,安邦立国,你可十分恭敬,便留他在庙中攻书,不可有误。’次日,庙祝绝早起来,呆呆的等到日中,也无人来,也无异样的事。庙祝对众僧说:‘大分是个春梦。’正说间,只望见对岸十数个小孩儿,止约有十来岁,在那大树下趁着晴明,猜三角五,翻筋斗,叠灰堆耍子。不知那处忽然从河中溜过一株紫皮大树来,那树叉叉桠桠,一些枝叶也不曾去。这十数个孩子,便把一条竹竿,到河边搭住那树。那树在水中,如解人意,竟贴岸边来。这些孩子都把身坐在上面。有一个略大些的,把那竹竿从水中撑来撑去,正如船中坐定,说说笑笑,拢了又开,开了又拢,那记有十数次。只见一个孩子在树上立起身来,说:‘偏你会撑,我也会撑撑耍子。’那大些的孩子说:‘使得,使得。我正撑得没力气哩,让你耍耍。’那孩子接过竹竿在手便撑。方撑得到河当中,倏忽间四边黑云陡合,大雨倾盆。那孩子慌了,流水的拚命要撑拢来,冤家的竹竿陷在泥中,再拔不起。顷间,那树头动尾摆起来,竟如活龙在水中游去游来,吟唬有声不止。那雨越落得大,把十数个孩子都荡在水中,没了性命。只有一个穿着一领紫色道袍,绾住了树枝,任他颠颠倒倒,只不放手,竟随风浪过庙岸边来,大叫救人。这些僧人立在山门屋下望见,便往雨丛中赶去,扯得他上岸。转眼之间,那树也不见了。庙祝暗思道:‘昨日神明嘱付,是这位了。’便问道:‘你是那村小官,姓甚名谁,因何到此顽耍?’那人便对说:‘我姓陶名安,是对河陶家村里住。’自后,庙祝便留他在庙读书,近来果是知今达古。那徐寿辉、张士诚等皆慕他的名,遣人来请,他也不屈节轻仕。”太祖说:“我也素闻他名字,你便可同孙炎去请他来。”不知肯来与否,且看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