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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爱情萌芽

冬妮亚站在窗户前,望着熟悉而亲切的花园,望着那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白杨。她简直不敢相信,离开家已经整整一年了!

冬妮亚的父亲是当地的林务官,她随父亲刚返回离开了一年的家。

一切都没有变样:一排排修剪齐整的灌木丛,按几何图形布局的小径,两旁种着妈妈喜爱的蝴蝶花。到处那么干净整洁,但此时,这些都让冬妮亚感到乏味。

冬妮亚拿了一本小说,走出花园。她推开小栅栏门,慢慢地朝车站水塔边的池塘走去。

过了一座小桥,她走上了大路。这条路很像公园里的林荫道,右边是垂柳环绕的池塘,左边是一片树林。

她正想往池塘附近的旧采石场走去,忽然看见池塘岸边支起一根钓竿,于是停住了脚步。

她用手拨开柳枝,看到钓鱼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少年,他光着脚,裤管卷起,身旁放着盛蚯蚓的铁罐子。那少年正聚精会神地钓鱼,竟然没有发觉有人在注视他。

“这儿能钓着鱼吗?”冬妮亚喊。

保尔生气地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一个陌生的姑娘站在那里,手扶着栏杆,身子倾向水面。她穿着领子上有蓝条的白色水兵服和浅灰色短裙,一双带花边的短袜紧紧地裹住晒黑了的匀称的小腿,脚上穿着棕色的便鞋,栗色的头发梳成一条粗大的辫子。

这时,保尔拿钓竿的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鹅毛鱼漂动了一下,平静的水面上顿时荡起一圈圈波纹。

背后的冬妮亚喊了起来:“瞧,咬钩了!”

保尔一慌,连忙拉起钓竿。只见钩上的蚯蚓还打着转转,根本没有鱼上钩。保尔把钓钩甩到更远的水里。

保尔头也不回,低声埋怨起来:“你瞎嚷嚷什么,把鱼都吓跑了。”他站起身来,把帽子扯到前额上——这向来是他生气的表示。

冬妮亚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难道我妨碍你了吗?”她用一种友好的口吻说。保尔本来想对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姐发脾气,现在却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你要是愿意看,那就看好了。”

鱼漂紧贴着水草不动,看来是钩在草上了。保尔不敢起钓,怕女孩笑话他。

冬妮亚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棵弯柳树上,看着这个晒得黝黑的黑眼睛男孩。他先是那样不客气地对待她,现在又故意不理她,真是个粗鲁的家伙。

保尔在明镜般的水面上看着姑娘的倒影。这时,她正坐着看书,于是他想悄悄地拉起被草挂住的钓丝,可是没成功。

“挂住了,该死的!”他心里想着,一斜眼,却看到水中有一张顽皮的笑脸。

这时,远处有两个年轻人朝池塘走来。一个是机车库主任的儿子苏哈里科,他是个愚蠢而又爱惹是生非的家伙。由于他一脸雀斑,大家叫他“麻子舒拉”。

只见“麻子舒拉”神气活现地叼着香烟,一手拿着一副上好的钓竿。和他一道来的维克托,是个傲气十足的年轻人。

苏哈里科向维克托挤挤眼,说:“这个姑娘像葡萄干一样香甜,别有风味,在本地找不出第二个。我担保她是个浪漫女郎。她在基辅读六年级,这次是来消夏的。她父亲是这里的林务官。她跟我妹妹莉莎很熟。我给她写过一封情书,满篇都是动人的词句。我说我发狂地爱着她,战栗地期待着她的回信,我还选了诗人纳德森的一首诗抄在上面。”

“结果怎么样?”维克托兴致勃勃地问。

苏哈里科有点儿狼狈,说:“你知道的,还不是装腔作势,摆臭架子……说什么别糟蹋信纸了。我才不愿意没完没了地跟在女人屁股后面献殷勤呢……”

维克托打断他的话,说:“那么,你能把她介绍给我吗?”

“当然可以。趁她还没走,咱们快点儿去。”

说着,他俩已经来到了冬妮亚面前。苏哈里科取出嘴里的烟,挺有派头地鞠了一躬。

“你好,图曼诺娃小姐。你在钓鱼吗?”

“不,我在看别人钓鱼。”冬妮亚回答。

苏哈里科急忙拉着维克托的手,说:“这位是我的朋友维克托·列辛斯基。”维克托不自然地把手伸给冬妮亚。

“今天你怎么没钓鱼?”苏哈里科想引起话题来。

“我没带钓竿。”冬妮亚回答。

“你先用我的吧,我再去拿。”苏哈里科连忙说。

“不,这样会打搅别人的,这儿已经有人在钓鱼了。”冬妮亚说。

“打搅谁?”苏哈里科打量着四周问。这时,他看见了柳树丛前面的保尔,“那好办,我马上叫那小子滚蛋!”

冬妮亚想劝阻他,可他已经走到正在钓鱼的保尔跟前了。

“赶紧给我滚蛋!”苏哈里科对保尔喊。他看见保尔还坐着不动,又喊:“听见没有,快点儿!”

保尔抬起头,轻蔑地扫了苏哈里科一眼:“你龇牙咧嘴地嚷什么?”

“什——什么?”苏哈里科火冒三丈,“你这穷光蛋,竟敢回嘴,给我滚开!”说着,他用力向盛蚯蚓的铁罐子踢了一脚。罐子在空中翻了几翻,“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激起的水花溅到冬妮亚的脸上。

“苏哈里科,你真不害臊!”冬妮亚喊了起来。

保尔跳了起来,但他知道阿尔焦姆就在苏哈里科父亲的手下干活,要是现在揍他一顿,那就会牵连到阿尔焦姆。于是,保尔竭力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刻还击。

苏哈里科却以为保尔要动手,便一下扑了过去,用双手去推站在水边的保尔。只见保尔两手一扬,身子微微一晃,却没有跌下水去。

苏哈里科大保尔两岁,说到打架斗殴,他在当地数第一。

保尔胸口被平白无故地挨了一下,实在忍无可忍了。

“啊,你真动手?来吧,瞧我的!”说着,保尔将手稍稍一扬,照苏哈里科的脸打了一拳。紧接着,没容苏哈里科还手,就一把抓住他的上衣,使劲一拉,把他拖到了水里。

苏哈里科一下子栽到没膝深的水中,锃亮的皮鞋和裤子全都湿了,一副狼狈样。狂怒的苏哈里科向保尔猛扑过来,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面对扑过来的苏哈里科,保尔想起了朱赫来教他的拳击要领:左腿支住全身,右腿运劲、微屈,不单用手臂,还要用全身力气,从下往上,打对手的下巴。于是,他按照要领狠劲地打去……

只听得两排牙齿“咔嗒”一声撞在一起,苏哈里科顿时感到下巴一阵剧痛,舌头也咬破了。他尖叫一声,双手在空中乱舞了几下,身子向后一仰,“扑通”一声,像个麻袋包一般倒在水里。

冬妮亚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喊:“打得好,打得好!”

保尔抓起钓竿,头也不回地走了。在离开时,他听到维克托对冬妮亚说:“这家伙是头号流氓,叫保尔·柯察金。”

车站上变得不安宁了。有消息说,铁路工人开始罢工。在邻近的火车站,机车库工人也闹起来了。德国人抓走两名司机,怀疑他们传送罢工宣言。德军在乡下横征暴敛,逃亡的地主又重返庄园,这些情况使那些同农村有联系的工人非常愤怒。

乌克兰伪警也在拼命欺诈庄稼汉。各地游击运动已经开展起来。有十来个游击队在活动,有的是布尔什维克党组织的,有的是乌克兰社会革命党人组织的。

朱赫来留在城里以后,做了大量的工作。近来,他忙得不可开交。他结识了许多铁路工人,并时常参加青年人的晚间集会,在机车库钳工和锯木厂工人中建立了一个强有力的组织。他也试探过阿尔焦姆,问他对布尔什维克党有什么看法,这个身强力壮的钳工回答说:“我对党派的事弄不太清楚,但是,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力,你可以相信我。”

朱赫来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知道阿尔焦姆的个性,说到就能做到。至于发展他入党,目前条件还不成熟。“没关系,这一课很快就会补上的。”朱赫来这样想。

朱赫来已经由发电厂转到机车库干活了,这对他的工作很有利,因为在发电厂,难以接触到铁路上的情况。

这一阵子铁路运输格外繁忙。德国人正把他们从乌克兰掠夺到的黑麦、小麦、牲畜等运送到德国去。

一天,乌克兰伪警备队突然在车站进行搜捕,抓走了几个工人。全体铁路工人在朱赫来的组织下举行罢工,于是车站陷入瘫痪,一列火车也开不过去。

一个伪警备队的军官带着一伙队员急忙赶到机车库。他挥舞着手枪,拼命叫喊:“马上干活儿去!要不,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再毙掉几个。”

工人们愤怒的吼声吓得他溜进了站房。

德军驻站长官从城里调来德国兵,他们乘着几辆卡车,沿公路飞驰而来。工人们这才四散回家。所有的人都罢工了,连值班站长也走了,朱赫来的工作产生了效果。这是车站上的第一次群众示威。

当天夜里,德军开始大搜捕,抓走了不少铁路工人,阿尔焦姆也被抓走。朱赫来因为没有回家过夜,德军没有抓到他。

被抓的人关在大货仓里,德国人下了最后通牒:立即复工,否则就交野战军事法庭审判。

不久,几乎全线的铁路工人都罢工了。离这里一百二十公里的地方还发生了战斗,一支强大的游击队切断了铁路线,还炸毁了几座桥梁。

这天夜里,一列德国军车开进了车站。德军怎么也没料到,火车一进站,司机、副司机和司炉全都跑得无影无踪了。除了这列军车外,站上还有两列火车急等着开出去。

于是,驻站长官德军中尉带着他的助手走进了货仓,驻站长官的助手对着阿尔焦姆、波利托夫斯基、勃鲁扎克三人说道:“你们三个一组,马上去开车。要是违抗——就地枪决!”

见此情景,三个工人只好强压怒火点头答应。接着,他们被押上了机车。长官的助手又点了一组司机、副司机和司炉的名字,让他们去开另一列火车。

火车头愤怒地喷吐着发亮的火星,沉重地喘着气,冲破黑暗,沿着铁轨驶向茫茫的远方。

火车行驶了一段时间,阿尔焦姆、波利托夫斯基和勃鲁扎克商量,要干掉煤水车上的德国兵。他们决不给德国人开车。

此时,那个德国兵正两腿夹着枪,坐在煤水车边抽烟,偶尔朝机车上忙碌着的三个工人瞄一眼。

阿尔焦姆到煤水车上去扒煤。随后,波利托夫斯基装作要把大煤块扒过来,打着手势让德国兵挪动一下位置。就在德国兵转身时,突然,响起了铁棍击物的短促而沉闷的声音,德国兵的头被敲碎了,身体重重地倒在机车和煤水车中间的过道上。

十分钟之后,这列无人驾驶的机车在慢慢地减速。铁路两旁,黑乎乎的树木闪进机车的灯光里,又消失在黑暗中。机车好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变得越来越虚弱了。就在这时,有三个人影从机车两侧的踏板上跳下来,随即消失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里。

几天来,勃鲁扎克一家愁容满面。谢廖沙的母亲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一直坐立不安,她只知道德国人把她的丈夫和阿尔焦姆、波利托夫斯基一起抓去开火车。但昨天,伪警备队又来人了,粗暴地审问了她一阵。她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警备队一走,她就去找保尔的母亲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希望能打听到丈夫的消息。

在保尔家,她得知,昨天夜里,伪警备队也到柯察金家搜捕阿尔焦姆,还命令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一有她儿子的消息,就立刻向警备队报告。

清晨,保尔下班回家。听说警备队在搜捕阿尔焦姆,他很为哥哥担心。尽管他们的性格不一样,阿尔焦姆似乎总是很严厉,但兄弟俩却十分友爱。保尔心里想,只要哥哥需要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牺牲。

保尔到车站机车库去找朱赫来,却没有找到,他也没有打听到哥哥和另外两个人的消息,只好回家。他疲倦地倒在床上,进入了不安的梦乡。

曾和保尔一起在车站食堂打工的克利姆卡带来了朱赫来的字条,说阿尔焦姆三人在偏僻的乡下,住在勃鲁扎克的叔叔那里,万无一失,只不过暂时不能回家。还说德国人的日子长不了,形势很快就会有变化。

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以后,这三家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了。他们总是怀着极其喜悦的心情去读那些偶尔捎来的珍贵的家信。

这一天,朱赫来路过波利托夫斯基家,交给他妻子一些钱。这些钱是从布尔加科夫留下的经费里拨出来的。

罢工虽然失败了,工人们在死刑的威胁下不得不复工。可是,烈火一旦燃烧起来,就再也扑不灭了。“这三个人都是好样的,称得上无产阶级。”朱赫来离开波利托夫斯基家时,兴奋地这样想着。

冬妮亚又来到湖边看书,这里很安静。她躺在花岗石岸边一块深深凹下去的草地上,草地的背后是一片松林,悬崖下是湖水。环湖的峭壁,把阴影投在水面上,使湖边的水显得格外深浓。

冬妮亚最喜欢这个地方。这里过去是采石场,泉水从深坑里涌出来,形成三个活水湖。冬妮亚突然听到湖里有击水声。她用手拨开树枝往下看,只见一个晒得黝黑的人在奋力击水,身子一屈一伸地朝湖心游去。冬妮亚可以看到他那黑里透红的后背和一头黑发。他挥臂分水前进,有时上下左右翻滚,有时潜入水底。后来,他游累了,就仰卧在水面上。

冬妮亚仍然专心地读着维克托借给她的书,竟然没注意到有人在附近走动。当那人无意中踩落的石子掉到她书上时,她才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是保尔·柯察金。

这样的不期而遇使保尔感到惊奇,他想走开。

原来是他在游泳。冬妮亚见保尔的头发还湿着,这么猜想着。

“吓了你一跳吧?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保尔伸手攀住岩石,他认出了冬妮亚。冬妮亚莞尔一笑。

“坐到这儿来吧。”冬妮亚指着一块石头说,“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保夫卡·柯察金。”

“我叫冬妮亚·图曼诺娃。”

保尔不好意思地揉着手里的帽子,在漂亮的冬妮亚面前,他有点儿窘迫。

“你叫保夫卡(保尔的俗称)吗?”冬妮亚打破了沉默,“这不好听,还是叫保尔好,我以后就叫你保尔。你常到这儿来吗?”

“不,不常来,有空的时候才来。”保尔回答道。

“那么你在什么地方工作呢?”冬妮亚追问。

“在发电厂烧锅炉。”

保尔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与姑娘交谈起来。

“你怎么不念书呢?”冬妮亚又问。

“我在神父家的发面上撒了点儿烟灰,他把我赶了出来。”保尔把辍学的经过告诉冬妮亚。

冬妮亚好奇地听着,保尔的一切让她感到很新鲜。此时,保尔一点儿也不拘束了,他像对老朋友一样侃侃而谈,甚至把哥哥逃亡的事也告诉了冬妮亚。他俩谁也没有发觉,他们已经交谈了好几个小时。也不知过了多久,保尔突然想起他该上班了。

“只顾说话,要误事了,我得去生火烧锅炉。”他不安地说,“小姐,再见吧。我得跑回城里去了。”

冬妮亚也站了起来,说:“咱们比一比,看谁跑得快。”

保尔有点儿瞧不起地看了她一眼。

“现在开始跑。一、二、三,你追吧!”说完,冬妮亚就飞快地向前冲去,她那蓝色的外衣立即随风飘舞起来。

保尔在后面紧紧地追赶。他心想:只要两步就能赶上。可是一直跑到离车站不远的地方,他才追上冬妮亚。他猛冲过去,双手紧紧抓住冬妮亚的肩膀。

“捉住小鸟了!”他快活地喊着,累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停下,心怦怦直跳。这时,冬妮亚也累得一点儿劲都没有了。她好像无意地稍稍倚在保尔身上,保尔觉得她是那么的亲近。虽然仅仅是一瞬间,这感觉却深深地留在保尔的记忆里了。

“以前还没有人能追上我。”她说着,轻轻地分开了保尔的手。

保尔挥动帽子向冬妮亚告别,然后快步向城里跑去。晚上,在锅炉房里,保尔还沉浸在同冬妮亚相遇的回忆里,似乎听不到发动机的响声……

冬妮亚与保尔分手之后,也回忆着和保尔在一起的情景,这次相遇使她非常高兴。

他多么热情,多么倔强啊!他不像我想的那样粗野,他完全不像那些流口水的中学生……保尔来自另一个社会,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社会。“可以叫他听话的。”她自言自语地说,“这种友谊挺有意思。”

回到家时,冬妮亚看见莉莎、涅莉和维克托坐在花园里等她。

维克托悄声地问冬妮亚:“那本小说看完了吗?”冬妮亚忽然想起来,她把书忘在湖边了。

“你喜欢它吗?”维克托注视着冬妮亚。

冬妮亚想了想,瞥了维克托一眼,说:“不喜欢。我已经爱上了另外一本,比你那本有意思多了。”

维克托自觉无趣,他问道:“作者是谁呢?”

冬妮亚的眼里闪着光芒。她嘲弄地看了看维克托,说:“没有作者……”

说完,冬妮亚挽起两个女友的手臂,自顾自地走进屋里。维克托苦苦思索着冬妮亚刚才说的一番话,琢磨不透那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模模糊糊的感情悄悄地钻进了保尔的生活。感情是那样新鲜,又那样不可思议地激动人心,竟使这个具有反抗性格的少年心神不宁了。

冬妮亚是林务官的女儿。保尔认为,林务官和律师列辛斯基是一类人。

保尔是在贫困和饥饿中长大的,他对富人怀有天生的敌意。他对自己现在产生的这种感情还保留着一点戒备和疑虑,他觉得冬妮亚与自己不是同一类人,对她并不那么信任。只要这个漂亮、受过教育的姑娘敢嘲笑或轻视他这个锅炉工,他会立即给予反击。

一个星期过去了,保尔没有看到冬妮亚。今天,他故意从她家门口经过,希望能看见她。在栅栏尽头,他看见了熟悉的水手服。他拾起一颗松球朝她扔过去。冬妮亚一看是保尔,连忙跑过来,快活地笑着,并把手伸给他。

“你终于来了。”她高兴地说,“这么长的时间,你跑到哪儿去了?我又到湖边去过,以为你一定会去那儿的。请进,到花园里来吧。”

保尔摇摇头,说:“我不进去。你父亲说不定要发脾气的,你也会因我而挨骂的。”

“你别胡说,保尔。”冬妮亚几乎要生气了,“快点儿进来吧。我爸爸绝不会说什么的,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她跑去打开花园门,保尔犹豫不决地跟在她后面走进花园,然后一直跟着她进了房间。冬妮亚的家干净、整洁、华丽,让保尔不敢踏进去。

“你喜欢看书吗?”他们坐下来后,冬妮亚问他。

“非常喜欢。”保尔立刻高兴起来。

“在你读过的书里,你最喜欢哪一本?”

保尔想了想,说:“《朱泽倍·加里波第》。那才是个英雄呢,我真佩服他。他同敌人打过许多仗,每回都打胜仗。唉,要是他还活着,我一定去投奔他。他总是为穷人奋斗。”

“你想看看我们的图书室吗?”冬妮亚问他,说着就拉起他的手,把他带到书房。

保尔看到书橱里排放着几百本书。他从未见过这么丰富的藏书,简直惊讶极了。

“挑一本你喜欢的书。你得答应以后常到我家来拿书,好吗?”

保尔高兴地点点头,说:“我就是爱看书。”

他们愉快地度过了几个小时。冬妮亚还把保尔介绍给自己的母亲,保尔觉得冬妮亚的母亲也挺好,又客气又友善。

冬妮亚又把保尔领到她自己的房间,将她的书和课本拿给他看。随后她把保尔拉到镜子跟前,笑着说:“你的头发像野人一样,从来不梳理吧?”

保尔有点儿不好意思。冬妮亚拿起梳子,很快就把他那乱蓬蓬的头发梳顺溜了。

“这才像个样子。”冬妮亚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看保尔那件褪了色的衬衫和破裤子,但没有说什么。

可保尔觉察到了冬妮亚的目光,他感到很不自在。临别时,冬妮亚再三请保尔常到她家来玩,并约好过两天一起去钓鱼。

由于阿尔焦姆不在家,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困难了。保尔的工钱不够开销,于是,他又去锯木厂找了份工作。从此,保尔白天在锯木厂做工,晚上再到发电厂干活。十天后,保尔领回了工钱。当他把钱交给母亲时,踌躇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妈,给我买件布衬衫吧,用一半工钱就够了。我身上这件太旧了。往后我再去挣钱,你别担心。”

“是啊,保夫鲁沙,是该买了,你一件新衬衫都没有。我今天去买布,明天就做。”她疼爱地瞧着儿子说。

保尔在理发馆门口站住了。他摸了摸衣袋里的一个卢布,走了进去。一刻钟以后,保尔走出理发馆,他那一头蓬乱的头发让理发师花了不少工夫,这下头发变得服服帖帖了。

保尔没有如约去钓鱼,冬妮亚很不高兴。这天,她正要出去散步,母亲告诉她:“有客人找你。”

门口站着保尔,冬妮亚差点儿认不出是他。

他穿着一身新衣服,蓝衬衫,黑裤子,皮靴也擦得亮亮的。冬妮亚一眼就看出,他理了发。总之,那个黑黝黝的小伙子今天完全变了样。

冬妮亚本想说句表示惊讶的话,但看到他有些发窘,就装作没在意他的打扮,只是带点儿责备的口吻说:“你怎么不来找我去钓鱼呢?你就是这样守信用的吗?”

“这些天我一直在锯木厂干活儿,脱不开身。”他没好意思说,为了买这套衣服,他累得差点儿直不起腰来。

冬妮亚对保尔的恼怒,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此时,保尔已把冬妮亚当作好朋友,还把重要秘密——偷手枪的事也告诉了她,并约她过几天到树林深处去放枪。

“你要当心,别泄漏了我的秘密。”保尔说。

“我绝不把你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冬妮亚神情庄重地说。 rL3dOt/4uq5/iD6SyIaX4y8wJbL0rNbLJJ1OX7/V4uNbL1+eR4+lewhwKH/+On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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