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泪水池

这时，她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响。

她赶紧擦干眼泪，看看是谁来了。原来是大白兔，穿得很气派，一只手拿着一副白色的小山羊皮手套，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大扇子。

它一路匆忙，连蹦带跳地跑过来，嘴里咕噜着：“哦，公爵夫人啊，公爵夫人啊！哦，我让她等久了，她会大发雷霆的！”

爱丽丝正感到摸不着头脑，希望有人能帮助她，看到大白兔跑近她的时候，她小心地问道：“先生，对不起……”大白兔被吓了一大跳，丢下手套和扇子，哧溜一下，跑到黑暗之中去了。

“天哪，天哪！今天每件事情怎么都这么奇怪呀！昨天事情还一切正常。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昨天夜里变了样，让我想想看：今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是不是老样子呢？好像是感到有点儿不一样。”爱丽丝拾起扇子和手套，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不停地用扇子扇风。

“不过，如果我已经不是老样子了，那么另一个问题是，我究竟是谁呢？啊，这可叫人大惑不解了！”于是，爱丽丝开始把她认识的孩子一个一个地全部想了一遍，看看自己是否已经变成他们中间的哪一个人。

“我敢肯定我不是艾达，”她说，“因为她的头发卷得那么长，我的头发却完全不是鬈发。我也敢肯定我不可能是梅白儿，因为我什么事情都知道，而她呢，哦，知道的事情只那么一点点儿！”

“而且，她就是她，我就是我，而且——哦，天哪，这一切多么叫人莫名其妙啊！我要试试看，我过去知道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全都知道。让我算算看，四乘五是十二，四乘六是十三，四乘七是——哦，天哪！照这样算下去，我将怎么也算不到二十呀！”

“不过，乘法表并不重要，让咱们试试地理吧，伦敦是巴黎的首都，巴黎是罗马的首都，罗马——不对，这全部乱了套！我一定已经变成梅白儿了！”

“我来试试背诵《小鳄鱼》。”她交叉双手，放在腿上，按照背书的样子开始背诗。然而她的嗓子听起来好像哑了，陌生了，念出声的字也不像过去常念的那样：

那是条威猛的鳄鱼，

尾巴闪闪发亮，

尼罗河的水碧波荡漾，

鳄鱼身上鳞片都闪光！

它的样子多快乐，

它的动作多轻灵，

它张开大口笑着迎接所有的来宾，

鱼儿啊鱼儿，请进，都请进！

“我好像背错了吧，嗯，我一定背错了。”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又伤心地哭了起来，“我一定已经真的成了梅白儿了，那以后我就肯定住在破旧的房子里，一样玩具也没有，这可太惨了。”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嗯，我拿定主意了，如果我是梅白儿，那么我就待在这井底下，直到他们把头伸到井口对着我大声喊：‘上来吧！亲爱的！’我就问他们，你们先得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如果我已经变成了我喜欢的人，那我就上来；如果不是，那我就一直待在这里。”

想着，想着，爱丽丝又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我真的特别特别想让他们来叫我上去啊！我发誓：真的特别想有人来叫我上去，我实在不愿意再孤零零地待在这儿了，一刻都不愿意！”

正当爱丽丝在发誓时，她无意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见到一只手上戴了大白兔的那只白羊羔皮手套，她奇怪极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搞的啊？”她想不通，可她还是极力地想着怎么会这样，“哎，对了，一定是我又变小了。嗯，肯定！”

她边说边快步跑到那张玻璃桌子边上，比量一下。果然，正像她猜测的那样，她确实变小了——现在的她大约只有两英寸高了，而且还在继续缩小下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爱丽丝左看看，右瞧瞧，很快她发现，原来是她自己拿着的那把扇子在作怪，于是她赶紧扔掉扇子。

幸亏她发现得早，扔得快，不然她就会缩得没有了。

“好惊险啊！吓死我了！还好，还好……”爱丽丝不断地安慰自己，她真的是被吓坏了，想想自己都快变没了，那该多么可怕啊！现在总算自己还存在，太欣慰了。

“现在，立刻，马上，去花园喽！”她飞快地奔到小门那儿，就地蹲到门边上。但是，哎哟，小门又锁上了！那把小小的金钥匙仍像从前一样在玻璃桌子上。

“惨了，现在可是更糟糕了。”爱丽丝看着那把小小的金钥匙无奈地想着，觉得那把钥匙好像执意跟她过不去，“这可怎么办呢？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小，从来没有这样小……这回简直太糟糕了！简直糟糕透顶，倒霉透顶了！”爱丽丝生气地叫着。

正当她大喊大叫时，突然脚下一滑摔倒了，随着“扑通”一声，她掉进了那个眼泪池塘，身体迅速地往下沉，快淹到了她的下巴，而且她感到水是咸咸的，爱丽丝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掉进大海里了。

爱丽丝拼命地安慰自己说：“这样也好啊！我就可以直接坐火车回去了。”

爱丽丝曾经去过海边，看到海滨有许许多多的更衣间，孩子们在沙滩上用木铲挖洞玩耍，还有一排排出租的房子，房子后面有一个火车站，爱丽丝和爸爸妈妈就是从这里坐火车回家的。这些她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就明白了，原来自己是掉进一个眼泪的池塘里，这是她变成九英尺高巨人时流出来的眼泪，而并非她去过的大海。

“要是我刚才没哭得这么厉害就好了！但愿这个眼泪池塘不要太深！”爱丽丝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一边急急忙忙地来回游着，想找条路游到边上去：“哦，天哪！现在我遭报应了，我自己的眼泪池塘快要把自己淹死了！哎，这多么奇怪啊！说真的，今天碰到的全是怪事！这究竟是怎么啦？”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池子稍远的地方哗啦哗啦地划水。

她游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她开始认为那一定是一头海象，要不就是一头河马，她接着便想起自己现在是多么渺小。

过了一会儿，爱丽丝终于看清楚那是一只老鼠，那只老鼠像她一样，也是失足滑到池子里来的。

“要是跟这只老鼠谈谈，会不会有什么作用？”爱丽丝心想，“在这里，一切事情都是那么特别，我想这只老鼠很可能会说话。不管怎么说，试一试总没有害处吧。”

于是她开口说：“哦，老鼠，你可知道这个池子的出口在哪儿？哦，老鼠啊，我在这里游来游去已经非常厌倦了！”

爱丽丝与老鼠说话的发音很特别，她觉得这才是跟老鼠说话的正确途径。她记得曾经在她哥哥的《拉丁语法》书上看到过关于一只老鼠的内容。

那只老鼠带着十分疑惑的目光瞧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也许它不懂英语，”爱丽丝这样想，“难道它是一只法国老鼠？是跟征服者威廉一起到英国来的？”

爱丽丝的历史知识毕竟不多，她只是按自己的想法去思考。

于是她按《法语》教科书中的头一句说了一个词“猫”。那只老鼠冷不丁地一下子从水里跳出来，同时似乎吓得全身抖个不停。

“哦，请你原谅！”爱丽丝急忙大声说，唯恐自己伤了老鼠的感情，“我的确忘了你不喜欢猫儿。”

“不喜欢猫儿！”那只老鼠情绪激动地尖声叫嚷起来，“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喜欢猫儿吗？”

“嗯，不会不会，”爱丽丝用一种理解的声调说，“你别为这事发火吧。不过我还是希望能把我的猫儿戴娜给你瞧瞧。只要你能瞧她一眼，我想你会喜欢猫儿的。她可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不吵不闹的朋友。”

爱丽丝继续说：“她坐在壁炉边，那么美妙地喵喵叫着，还舔着爪子，洗脸。她是那么一个乖乖的、爱抚时让人感到柔软的宝贝。她又是个顶呱呱的能手，逮起耗子来——哦，请原谅！”爱丽丝再一次叫起来，因为这只老鼠全身的鼠毛都竖了起来，她确确实实地感到它一定是真的恼火了。

“如果你不想听，那么咱们以后就决不再谈她了吧。”

“咱们？亏你说的！”那只老鼠叫道，它从头到尾都颤抖着，“好像是我要谈这样一个题目似的！我们这个家族从来都恨透了猫，这些个令人作呕的、低级的、下贱的东西！别再叫我听见这个名字！”

“我真的不说了！”爱丽丝迫不及待地改变谈话内容，“那么你——你可喜欢——那些——那些狗吗？”

那只老鼠不吭声，于是爱丽丝急切地继续说道：“我家附近有一条漂亮的小狗，我真愿意让你瞧瞧！跟你说，那是一条眼睛亮亮的小猎犬。哦，它身上棕色的卷毛长长的。你把东西扔出去，它会衔回来，还会许多许多事情。”

“跟你说，它的主人是一位农夫，他说它是那么有用，值一百英镑呢！他说它看见老鼠就咬死，而且——哦，天哪！……”爱丽丝立刻意识到又犯错了，大声地喊道。那只老鼠正在用尽全身力气划水，打她那儿游开去，弄得池子里水花四溅。

于是她低声下气地对它喊道：“亲爱的老鼠啊，你游回来吧！要是你不喜欢猫啊，狗啊，咱们就不谈它们了吧！”

那只老鼠听见这句话以后，转过身子，慢慢地向她游回来，它脸色苍白——当然是气极了的缘故，用颤抖的嗓门说道：“那咱们游到岸边去，然后我会把我的身世告诉你，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憎恨那些猫儿、狗儿。”

池子里已经落下了许多动物，有一只母鸭、一只渡渡鸟、一只小鹦鹉、一只小鹰以及其他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

爱丽丝在前面领路，全班人马跟着她向岸边游去。

大家到了岸上后集合在一起，显得五花八门，那些羽毛被浸湿了的鸟，浑身的毛紧贴着身子的小兽，全都是湿漉漉的，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儿，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