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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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獾先生虽然深居简出,但却被方圆四周的居民深深地爱戴着,为此,鼹鼠非常想结识他。可是,每当鼹鼠提起这个愿望,河鼠总是搪塞他说:“没问题,獾肯定会来的,他经常出来的,到那时我就把你介绍给他。他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伙伴呢!不过你千万不能去找他,只能在机缘碰巧的时候遇见他。”
“你邀请他来家里吃顿大餐吧?”鼹鼠提议道。
“他不会来的,”河鼠说,“獾最讨厌请客吃饭这类社交活动了。”
“那咱们去他家登门拜访如何?”鼹鼠继续提议。
“我敢肯定他也不会喜欢的,”河鼠回答,“他是个特别害羞的人,贸然去他家,一定会惹恼他的。虽说我跟他是老相识了,但是我也没有拜访过他。再说这事很难办到的,他住在野林的正中央呢。”
“你不是说野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么?”鼹鼠说。
“的确,没什么大问题,”河鼠说,“但是,我想咱们现在还是别去为好。他家离这里很远,而且这个季节他通常不在家。你还是安心在这里等吧,总有一天他会出现的。”
鼹鼠只好耐心等待,可是獾始终没有露面。
不知不觉之中,冬天悄然而至,户外的严寒、霜冻和泥泞的道路,让鼹鼠和河鼠不得不长时间待在家里。无聊的鼹鼠又开始惦念起獾先生,他想:獾孤零零地生活在野林正中央的洞穴里,一定很寂寞。
冬天的河鼠变得特别贪睡,他每天晚上很早就上床,第二天上午很晚才起床。剩余的白昼时光很短,他有时胡乱写些诗歌,有时做些零碎的家务活,有时和串门的邻居一起聊天。与他相比,保持着正常作息的鼹鼠每天都有大量的空闲时间需要打发。有一天下午,河鼠坐在炉火旁小憩时,鼹鼠暗下决心,他要独自去野林探险,没准还能遇到獾先生呢。
那是一个清冷的下午,鼹鼠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暖融融的客厅,来到屋外。天空中布满了暗灰色的云层,四周的原野一片萧瑟,所有的叶子都掉光了。鼹鼠觉得,他从来没有看得这样远、这样真切,他深深地爱上了这褪去华丽衣装后的素朴原野。他兴奋地朝着野林快步前进。
初进野林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枯枝在脚下咯吱作响,横倒的树干偶尔绊他一下,树墩上奇形怪状的真菌,乍一看吓他一跳,但是细看都很有趣。他兴致盎然地往前走着,一直走到了林中幽暗的深处。
树越来越密,暮色越来越深,鼹鼠开始感到恐惧,他模模糊糊地在一个洞穴里看到了一张露着凶光的楔形小脸。等他想仔细地看个清楚的时候,那小脸又倏忽消失了。他加快了脚步,并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然类似的幻象就会没完没了地出现。他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洞穴,是脸——不是脸——是脸,真的是脸,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咦,又不见了。他犹豫了一下,又强打起精神往前走。可是突然间,远远近近处成百上千个洞穴里都钻出一张脸,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注视着他。
鼹鼠想,要是离河岸上的洞穴远一点,或许就不会看到这些可怕的脸了。于是,他离开了林间小路,专门走那没有被踩踏过的林中腹地。可是,他开始听到尖锐的哨声,起初那声音只是从离他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后来却忽然在他的两侧响起。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嗒嗒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响,仿佛一阵冰雹密集地砸在他周围的枯枝败叶上。他惊恐得失去了理智,不明方向地乱跑起来。他一会儿撞上什么东西,一会儿摔倒在什么东西上,一会儿又钻过什么东西,最后总算在一个老山毛榉树洞里找到了避身之所。他蜷缩成一团,大口地喘着粗气,听着洞外的哨声和脚步声。他终于明白了,河鼠不遗余力地阻止他遇见的东西,就是这种野林的恐怖。
在河畔的家里,河鼠的下午小憩结束了,他一睁眼发现鼹鼠不在客厅里,忙喊了几声“鼹鼠老弟”,也没有听到回应。仔细一看,鼹鼠的帽子和新买的靴子都不见了。他走到门外,在泥地里发现了鼹鼠的脚印,一直朝向野林的方向。
河鼠沉着地思考了一两分钟,转身回屋,扎上皮带,在腰间别上几把手枪,又抓起了一根大棒,火速朝野林赶去。他认真地搜索着整个林区,并大声呼喊:“鼹鼠老弟,你在哪里?我来啦!”
他在野林里耐心地搜索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回答。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到了一棵老山毛榉树旁边,在树洞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鼹鼠。“哎呀,河鼠大哥,”鼹鼠对他说,“太可怕了,我彻底给吓坏了!”
“我当然知道,”河鼠安慰他说,“你真的不该独自来这里,好歹要找个伙伴同行才成。而且来之前,你还得学习管用的口令、手势,躲避的策略、技巧。作为一个小个子,你只有学会了这些,别的动物才不会欺负你!”
“勇敢的蟾蜍先生敢独自来野林吗?”鼹鼠问。
“蟾蜍?”河鼠捧腹大笑,“即便你送他满满一帽子的金币,他也不会独自露面的。”
河鼠爽朗的笑声、手中的大棒、腰间的手枪,让鼹鼠感到特别踏实,他的情绪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现在,”河鼠说,“咱们必须抓紧时间赶回家去,在这里过夜是不可能的,因为太冷了。”
“亲爱的河鼠大哥,”鼹鼠说,“真的不好意思,我实在太累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能让我多歇息会儿吗?等我缓过劲来,再考虑回家的事,好不好?”
“好吧,”善良的河鼠答应了,“反正天也差不多全黑了,索性等月亮出来再走。”
鼹鼠睡了一觉,状态好多了。河鼠说:“我去洞外看看,要是没什么动静,咱们就上路吧。”
河鼠探出身子往外看了看,说:“坏了,下雪了,方位不好辨别了。”
鼹鼠也往外看了看,发现刚才吓得他失去心智的野林完全变了样,成了白茫茫的银色世界,确实很难寻找行进路线。
河鼠想了一会儿,说:“算了,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还是出发,碰碰运气吧。”
他们挑选了一条看上去最有把握的路线,勇敢地上路了,但走了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还是迷失了方向。他们走得身心俱疲,就坐在一根躺倒的树干上休息,顺便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雪越来越深,树越来越密,整个野林看上去根本没有区别,也没有尽头。
河鼠说:“雪很快就会深得蹚不过去,咱们得想点别的办法。”他察看了四周的地势,说:“咱们前面有个山谷,那里的地面上有许多小土丘。咱们去那里找个有干爽地面的洞穴躲避一下风雪吧。”
他们又站了起来,继续在雪地里艰难跋涉。当他们走到河鼠说的那块区域,准备寻找合适的小土丘时,鼹鼠突然绊了一下,摔了一个嘴啃泥。
“哎呀,我的腿,”鼹鼠翻身坐在雪地上,用两只前爪抱住了受伤的腿。
“可怜的鼹鼠,你今天太不走运了!”河鼠跪在地上,仔细看了看鼹鼠的伤腿,说:“奇怪,伤口很整齐。这不像是树枝划破的,倒像是金属的边儿划的。”
“唉,管它是什么划的,反正我超级痛!”鼹鼠郁闷地说。
河鼠细心地用手帕包扎好了鼹鼠的伤腿,就不再理他,独自刨起雪来。鼹鼠在一旁不耐烦地等着他,不时还想搭句闲话:“喂,河鼠!”
河鼠忽然兴奋地大叫:“啊,太棒啦!太棒啦!”
鼹鼠连忙问:“你找到什么了?”
“快来看啊!”河鼠兴奋地跳起了摇摆舞。
鼹鼠跛着脚走了过去,看了半晌,慢吞吞地说:“不就是个放在大门上的刮泥器么?有什么好稀奇的?犯得着围着它跳舞么?”
“你难道还没明白吗?真是个呆子!”河鼠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怎么不明白啊?”鼹鼠说,“不就是个粗心的马大哈把他家里的刮泥器忘在野林正中央了吗?还正好放在别人容易绊倒的地方。真是太轻率了。等我回家,一定要好好告他一状!”
“哎呀,”看到鼹鼠如此不开窍,河鼠深感无奈,只好喊他,“别斗嘴了,一起刨吧!”
又忙活了一阵子,他的努力有了新收获,一块旧门垫露了出来。
“看,我怎么说来着?”河鼠得意扬扬地说。
“这算什么啊?”鼹鼠一本正经地答复道,“你不过又找到了一个别人扔掉的家用杂物而已。要是你还想围着它跳舞,那就抓紧跳,咱们还得赶路呢,少为这些垃圾浪费时间吧!旧门垫能当饭吃吗?能当被子盖吗?能当雪橇用吗?你这个让人恼火的啮齿动物!”
“你真的认为这块门垫没有给你任何提示吗?”兴奋的河鼠大嚷道。
“当然是真的,”鼹鼠有些恼火地说,“河鼠,我想我们应该结束这个愚蠢的游戏了!这世界上有谁听到过门垫会说话的?”
“好吧,你这个白痴!”河鼠也生气了,“别废话了,你就埋头刨刨刨吧。要是你今晚还想有个干爽暖和的地方睡觉,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河鼠冲着身边的一个雪堆发起了猛攻,他拿着大棒使劲地戳,卖命地挖。鼹鼠也在旁边一起努力,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伙伴开心。虽然他觉得河鼠一定是昏了头了。
十分钟左右的辛苦劳作之后,河鼠的大棒敲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空洞的声音,两只动物就顺着那个方向继续刨雪。终于,他们的劳动成果映入眼帘,一直不明就里的鼹鼠震惊得目瞪口呆。
在一个雪堆的旁边,矗立着一扇墨绿色的小门,门边上挂着一块铜牌。在月光的帮助下,他们辨认出了刻在上面的字迹——“獾先生”。
鼹鼠开心地躺在了雪地上,说:“河鼠,你真是个天才!从发现我的伤口是被金属割破的时候,你就判断到会有一扇门了,然后你发现了刮泥器和旧门垫,你就更加确认了。我之前只在书里面读到过这样的情节,却没在生活中经历过。河鼠,你真是太聪明了,你应该到能发挥你的天才的地方去,待在我们中间,你算是大材小用了。我要是能有你这样顶呱呱的头脑就好了。”
“既然你没有,”河鼠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鼹鼠的话,“那你是不是要一整晚都躺在雪地上絮絮叨叨?快起来,去拉门铃吧!”
鼹鼠立刻高高跃起,一把抓住铃绳,整个身体悬空着飘荡了起来。河鼠也用他的大棒使劲地敲击着门板。不一会儿,他们听到了响起的脚步声,正慢慢地由远而近,来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