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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诤友之不复,怅国事之多艰

蔡东藩回到居所,马上翻阅起《高等小学论说文范》来。读完,他走到窗前,只见夜幕低垂,风声萧萧。他想起了躺在病榻上的邵伯棠。

“伯棠文才横溢,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唉,只可惜时日无多了。”想到这,他嘘了一口长气:“天妒英才啊!”

这一天,蔡东藩又去探望邵伯棠。俩人自然谈起了《高等小学论说文范》。

邵伯棠喘了口气,说道:“蔡老弟知我,诚是为了给学子学习国文提供一本适宜的教本罢了。”

“邵兄,不必自谦。邵兄行文磊落,更假借文字,发爱国之思想,播良善之种子,功在国家也。”蔡东藩扶着邵伯棠,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蔡老弟,真知我者也,只恐我将撒手而去了。可惜,不能目睹一统共和……”话未说完,邵伯棠又是一阵猛咳。

蔡东藩望着邵伯棠气喘吁吁的样子,眼眶早已红了。

过了好一阵子,邵伯棠方才开口说话:“蔡老弟,听说你丹青不错,给为兄画一幅吧?”

蔡东藩强压住泪水,点了点头,拿起了画笔。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漫长,整个冬天都洋溢着冰冷的刀子一样割人的气息,这股气息浓而重,逼得人呼吸不畅,近乎窒息,那是寒风和冰冻酝酿合成的生命寒流。在这个鲜见阳光的冬季里,邵伯棠与世长辞了。诤友的离世,让蔡东藩悲痛万分。他用颤抖的手拿起笔来,写下了挽联:

音容笑貌宛在,痛矣,于今阴阳分两界;

文采诗情俱留,哀哉,以往命运共一生。

蔡东藩亲自扶着邵伯棠的灵柩返回天乐,送上归山后,回家休息数日,重又返回上海编著文范。

船行钱塘江,望江面水草漂泊,叹好友离别,蔡东藩心中感伤油然而生。他低吟道:

飘泊孤纵一叶舟,

不堪心事问东流。

悬帆半幅分吴越,

欹枕三更数斗牛。

风雨鏊山增别绪,

江天胥水咽离愁。

浮萍来去皆无定,

强向人间说自由。

邵伯棠的去世,着实让蔡东藩悲伤了许多时日。一日,蔡东藩到街上去散心,却见街上的革命形势依然显得如火如荼,这里拢着一群人,那里聚着一堆人,各自情绪激昂地宣扬着救国的良策,然而却又彼此诋诽着,攻击着。所过街市,只见墙壁上有写“兴汉”的,有写“光复”的,有写“毋忘国耻”的,七七八八,不一而足。

瞧着这等“热闹”的景象,蔡东藩不由地想到议员们学着刘四骂人的手段,今日吵,明日闹,把笔墨砚瓦当作兵械,此抛彼掷的议院乱象;想到了南方也是党派纷争,口舌不足,则继以武力的乱局,暗自冷笑道:“没一个不知道国耻的,却没一个愿意负责任的。国耻,又怎能昭雪呢?”

痛诤友之不复,怅国事之多艰。蔡东藩早没了散心的心情,回到居室,他铺展纸张,以邵伯棠原文中的《国耻论》为题,叹息着写道:

吾国之可耻者,亦多矣,割地也,偿金也,以至外交之失败,内政之溃烂,何一非可耻者也,而卒无一雪耻之方。革命以后,耳目一新,若可与谋雪耻矣,乃二三雄杰士,偶一得志,或且营宫室,拥妻妾,但顾行乐,不务雪耻。乡曲小民仍贸贸无知,但曰:此国事也,肉食者谋之,吾侪小人,朝不及夕。夫岂热血之尽冷也,由未识国民之责也。嗟乎!寇深矣,可若何而环顾吾国,仍无一誓雪国耻者。夫无一誓雪国耻之人,是终于无耻者也。我不敢谓此终于无耻者其国即亡;我亦不敢谓此终于无耻者其国不即亡也。惟外族方张,鉴吾国民之不复知耻,将奴我辱我,我国民乃真万劫不得矣。

接连几天,蔡东藩蛰居在办公室里,写下不少针砭时弊的文章。此时,他对革命的前景已不像撰写《中等新论说文范》时那样乐观了,一连串的政治变故使他的热血冷却了下来。“静观之,渐得清醒之识”。他对政党及党人之纷争极为不满,专门写了一篇《说党争》,文中写道:

或曰今之所谓政党者,大都皆朋党耳。彼以鼠窃狗偷为党者,无论矣。其所谓数大政党亦不明党德,不辨党纲,以权利为竞争,置义务于不问,甲攻乙,乙攻甲,有丙丁者起,而又攻甲乙,各是其是,即各私其私。未几,而甲乙丙丁各党,又以个人之私见而自相为攻。于是,名为同党,其间亦隐有纷争之势。以此而为政党,吾不敢知也。夫以我民国创造艰难,蠲基未固,合群策群力以图之,尚恐不逮。乃复自相水火,自柄鱼肉,内讧既起,外侮乘之,瓜分之惨,悬诸眉睫矣。噬乎,吾向以为政党者必以国利民富为前提,今若此,可奈何?

党争不断,外患却如飓风骇浪不易撑持。蔡东藩为此忧心忡忡,他写道:

民国成立未及期年,内阁之迭起迭仆者已再见矣。彼攻此击,相位未安,政乌乎理?参议员争权争利,开会集议徒事喧呶,法乌乎立?中央主集权,地方主分权,北蒙、西藏适未有定,国乌乎安?以其大可患者一也。

财政棼乱,元气凋敝,将何以救之?实业未兴,饥民满目,将何以生之?教育幼稚,首先堕落,将何以挽之?将骄卒骄,听之不可,去之未能,将何以处之?此其大可患者二也。

内忧外患,一些所谓的“志士”却只是空言爱国。对此,蔡东藩愤然写道:

今之号称志士者,皆汲汲忧国矣。虽然,吾谓忧亦无益也。何也?我徒忧,而于国之一切重大事业无以振新之,发皇之,则仍杞人之见也。如只曰仰天唏嘘,时时作无聊之想,不平之鸣,非不见志士之悲感也,然究于国事是何补哉?

辛亥革命后的种种怪现状,让蔡东藩十分苦闷。在反感只顾行乐的“雄杰”、空争忧国虚名的“志士”的同时,他渴望着真正英雄志士的出现。因此,当他从报上得知我国近代航空事业的开拓者冯如在飞机表演中,不意用力过猛,机堕身亡的消息时,禁不住痛哭流涕,执笔为冯如写下传记。传记的最后,他写道:

吾国之晓飞行术者,未之前闻,仅得冯君为先河之导,天遽夺之以去。设非后起者勉为赓续,则冯君救国之志,将何日偿耶?君卒三十,热诚报国,死于非命,亦可哀已。受业于君者不一人,朱子甘泉最著名,师承之职殆于是乎在。 HYDXrrgRgnlO7ihNyCHQkFSqF9vL0BLUcyrqAmGG0Kz0QqlcEDvzL/46Kt3PvVy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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