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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学校谋生计

儿子的出世,让蔡东藩体尝到了初为人父的激动。可当他看到家徒四壁的样子时,心中又担忧了起来:“家中添丁加口了,我一介书生,该如何养家糊口啊?”

蔡东藩想来想去,除了教书,已别无他途了。于是,他托人在绍兴一所教会学校谋得了教职。

这天一早,他告别了妻儿,为了省上几个船钱,独自一人翻越位于萧绍边界的藏山岭。

走到半途,蔡东藩感觉有些累了,便走进路旁的亭子稍事休息。一阵山风徐徐吹来,蔡东藩顿觉精神了许多。

这时,一位四十开外的男子挑着满满的一担柴来到亭外。他卸下柴担,走进亭来。蔡东藩与他攀谈了起来:“老哥,这柴是自家用的?”

“哎,哪是自家用的!挑到临浦,变几个钱,过日子吧。”

蔡东藩见他皮肤黝黑,腿肚上青筋扭结,如爬满蚯蚓一般,知是长期做劳力的缘故,不由又问道:“老哥就靠这谋生吧?”

“是啊。每天半夜到盐商那秤上盐,走两个多小时到夏履(今绍兴县夏履镇)赶市。卖了盐后再挑回一担柴到临浦街上卖掉。”

“这日子还好过吗?”

“说什么好不好,只要能骗口饭吃就行了。哎!”那男子长叹一声,挑起柴担“吭哧吭哧”地往山下走去。

蔡东藩望着那男子吃力的模样,想到自家的生计,也不由地叹息一声。

“国势日渐衰颓啊。庚子事变,连太后、皇帝都逃离了京城,小老百姓安能有好日子过?要改变国运,非得有清官把持朝政不可,非得多育人才不可啊!”想到这,蔡东藩站了起来,又向山上爬去。

却说自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伴随着外来传教士在华势力的增长和中国社会对西学态度的变化,教会学校有了很大的发展。蔡东藩走进教会学校,仿佛是从一个古装书世界跌入一个洋装书世界,除了国文、算术,还有神学、英文、体育等。他对这些课程的设置倒也赞同,尤其认可开展一些体育活动,以锻炼学生体魄的做法。所以,后来蔡东藩在《问新国民教育当以何者为先》一文写道:

犬羊与虎豹遇,则犬羊立靡。虎豹与狻猊遇,则虎豹亦蹶。何也?以犬羊之力不虎豹若,虎豹之力又不狻猊若也。兽类且然,况在国民。为今计,亟宜注重体育,铸造国魂,务使人人有自卫之能力,自强之健质,然后范之以德育,进之以智育,由强而明,与泰东西各国相颉颃,庶可和可守亦可战,而不致出列强下。

只是时间长了,蔡东藩就对学校生出不满来了。原来教会学校每逢星期四下午、星期日上午都要做礼拜。起初,蔡东藩也好奇,参加了几次。可后来,蔡东藩见那牧师站在礼拜堂上,低头闭目,喃喃诵祷告词,大说其教时,就觉得这基督神学只不过是一宗教而已,何必要强迫人人信仰呢?于是,就寻找着借口不参加礼拜了。

一日,蔡东藩见学校中的老师、学生见到洋人时,总是鞠躬敬礼,而洋人却总昂着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便问一旁的一位国文老师:“这洋人是人,我等也是人,何以洋人如此傲慢?”

“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啊。洋学堂出来的先生,月薪五六十块银元,你我却只有二十八块。”这国文教师答道。

“诚然这学校是洋人办的,但人与人之间总得讲究个礼数吧?”蔡东藩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学校的大权都掌握在洋人手中,你没瞧见学生上国文课那样子吗?”这国文老师“唉”的一声,转身离去了。

是呀,难怪学生上国文课总是无精打采。蔡东藩站在原地,怔怔地想着:不,这样不行。不是说“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吗?我一定得想法子让学生喜欢国文课,这文脉可不能断啊!

想到这,他走回宿舍,又钻研起四书五经来了。

第二天,蔡东藩走进教室,抓起一支粉笔,转过身去,瞬间在黑板上勾勒出一个人像,然后让学生猜测他画的是谁。

这下,教室里乱哄哄了:

“这是孔圣人,肯定是的!”

“不对,这是孟圣人。”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猜,这是上帝!”

蔡东藩轻咳一声,教室里静了下来:“大家都错了,这是越王勾践。”于是,他讲起“卧薪尝胆”的故事。讲完故事,蔡东藩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大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朗声道:

“如今,值此国弱民穷之际,我们更要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毅力,乘此卓荦英年,淬志攻学,再接再厉,储学识以待国之大用啊!”

说完,他就在黑板上写上这节国文课的题目:知中不知外,谓之盲瞽;知外不知中,谓之失心。有了前面的铺垫,学生们认真地写起作文来了。

过了几天,蔡东藩生病了。蔡先生会不会来上课?学生正议论着,蔡东藩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教室的门口,学生们见了个个肃然起敬。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蔡东藩用平和的声音精辟地解释道:“就是说,上天要把大责任、大事业加在这个人的身上,必定先使这个人的心志、筋骨、体肤,经受劳苦,历尽磨炼,以增进知识,坚定意志……”

当讲完这一段文字时,蔡东藩已是面如土色,汗流湿襟。学生们无不被他的这种精神所感动,渐渐地喜欢上国文课了。

1907年7月15日黎明,还在熟睡中的蔡东藩忽被街上一阵又一阵嘈杂声惊醒:

“轩亭口要杀人了,快去看!”

“杀谁呀?哪个人要倒霉了?”

……

只听到了脚步声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第二天各种小道消息开始漫天飞舞。原来,昨天在轩亭口受刑的是大通学堂督办秋瑾。

“是这个奇女子啊!”蔡东藩也听说过秋瑾的事,知道她是个女权主义者,曾留学日本,作诗曰:“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留学归来,任绍兴大通学堂督办,治校甚严,还真枪实弹对学员施以军事训练。蔡东藩素怀教育救国理想,慕其校名,曾到观音山观看过该校的军操课,见学员们列队而行,扛着旗,扛着枪,唱着歌,队列整齐,步伐矫健,引得聚于路边观看的市民啧啧惊叹。一旁的蔡东藩也是赞赏不已。

据传闻,秋瑾被抓过堂时,只提笔写下“秋风秋雨愁煞人”七个字,就掷笔不语了。后来,官府就匆匆定案,杀了秋瑾。

蔡东藩听罢,已是同情起秋瑾来了:“即便秋瑾是革命党人,意欲谋事,可仅凭一句诗,便臆断为谋逆大罪,真不知所据何典?所引何律?又怎能让人信服?朝廷让这些庸官当政,执掌生杀大权,必将生出无数的事端来。”

秋瑾被杀后,兵役们到处搜查革命党人。遇着居民行客,任意敲诈,连和尚、妇人,统说是秋瑾党羽,得了贿赂,方才释手。似蔡东藩这般文弱书生哪敢外出,就一门心思地窝在学校里教着书。

如此纷乱了一两个月,兵役始称没有革命党人了。这时,家人也托人捎来了口信,说王氏生下次子震康后患了病。家中妻病子小,蔡东藩不得不离了绍兴回到了临浦。 GDNOqrI1CizqpftGgEuIGwidckyhRdxI5L+ReswqIidjI3gz/+VVwNoIQ5rlT3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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