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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晴朗又陷窘迫

春光烂漫,新鲜的嫩草伸出了娇黄的叶片。这一天,东家父子外出赴宴,给蔡东藩放了一天假。到杭州已快半年了,蔡东藩也没好好去游览一番。这次,他乘着这难得的空闲,信步来到了心仪已久的岳庙。

岳庙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拜谒的人群。蔡东藩随着人流过碑廊,进墓园,来到秦桧等四人的跪像前。但见四个铁铸人像,反剪双手,面墓而跪。跪像后面的墓阙上,有联云: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奸佞之臣人人得而唾之。跪像前,游人们纷纷朝着四个佞臣吐口水。见此情形,蔡东藩暗忖道:“人谁不死,死而名存,某忠,某佞,公论自真啊。”

出墓园,蔡东藩又来到大殿,在岳飞塑像前,合掌虔诚地跪拜。起来,口占一诗道:

一生系念只君亲,

亲殁惟存报主身。

愿复国仇三上表,

如公才不愧忠臣。

“好,吟得好。”蔡东藩抬头看,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衫、清瘦修长的人正在鼓掌称好。蔡东藩连忙拱手见礼。

那人还礼后说道:“吟得好句啊。只可惜……”

蔡东藩忙说:“敬闻先生教诲。”

“可惜岳王墓前无树叶北向之树!岳王乃民族英雄,黄龙未捣,遗恨以终。岳王死,我民族几已俱死。我等敬礼崇拜,当效古人,与岳王同铸族魂啊!”

“先生见教得是。”蔡东藩躬身致谢。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那人却吟着诗句,转身离去了。

蔡东藩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怔怔地思索了一会儿,就收起了游玩之心,去了书院。

钱塘自古繁华,不但神秀所钟,风景如画,而且士人荟萃,学术繁荣。尤其是兴起于元代的书院,至清代已极为鼎盛。蔡东藩执教的地方就有书院多家。所以,他一有空暇,就到书院去读书。古人有所谓“读书有味身忘老”之说,而蔡东藩却是读书有味身忘乏。他手不离卷,犹如学海泛舟,又似书山揽胜。读了还嫌不够,他又抄起了书。后来蔡东藩家中有藏书几千册,其中许多是手抄本,大多是在杭州教书时抄写的。

不仅如此,书院还每月举行策论评比活动。策论是就当时的政治问题加以论说,提出对策的文章。蔡东藩经常应题而作,并多次得奖,这更砥砺着他不断奋进。

一次,策论的题目为《居官之本论》。蔡东藩想到了被誉为“天下廉吏第一”的于成龙。于是,他以《于成龙以天理良心四字为居官之本论》为题,写道:

世尝谓治民难,吾独谓治民不难。民非无天理,非无良心。我先本天理良心以待民,则民亦必本天理良心以待我,一诚足以感万物,在我好自为之可耳。今试即于公之行事以证之。方其至罗城也,土几置釜,竹舆巡行,召吏民从容问疾苦,而人皆乐服,即猺民亦相率听命,是藉天理良心以为感格者一。及知黄州,甲士争哗不为动,而众不敢犯;巨室被讦不之信,而境赖以安,是藉天理良心以为感格者二。东山寇作,奉命讨贼,刘君孚一亡命徒,素称黠猾,乃以单骑招降,鼾睡贼巢,能令巨寇归诚,愿听约束,是其藉天理良心以为感格者三……有此七政,而皆以天理良心四字括之,诚哉,为官者之不可不恃天理良心以为治也。

于自服官后,未尝携家属入署。及殁,署内萧条无长物,盖不忍敛民以伤天理,自不愿肥家以汩良心。所至之区,吏民畏其威而尤怀其德,乃知天理良心本人人所固有,执此为治,夫何难乎?彼以治民为难者,非真民之难治也。彼将剥民以肥己,而自绝于天理,自失其良心。民也何辜遭其荼毒,有不起而反抗者,鲜矣。此其所由难治也。世有为官如于公者乎?吾愿馨香以奉之。

这篇策论又被书院评为优秀,蔡东藩还获得了书院发给的膏火费。所谓“膏火费”即作文时的灯油费。

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一年,家里频频传来父母身体不好的消息,顿时愁云罩上了蔡东藩原先晴朗的脸庞。好在临浦离杭州仅十几里水路,交通也还方便,东家更是体谅他的苦衷,让他往返两地,执教探病两不误。

一日,蔡东藩正为学生讲述《尚书》中的《盘庚》篇,临浦家中忽然来人,说他父亲蔡文杰病重。蔡东藩向东家告了假,匆匆赶回家中。

此时,临浦的家里一片凄楚。骨瘦如柴的蔡文杰瘪着嘴,已游丝一息了。蔡东藩紧紧攥住父亲的手,不住地呼唤着。在他的呼唤声中,蔡文杰又睁开了双眼,眼睛明亮了起来:“椿寿,你终于来了……你是咱家的秀才……你要好好地……好好地……”亮光渐渐地暗去,暗去……蔡文杰走完了小店员的一生。

“爹——”牛场头蔡家响起了蔡东藩撕心裂肺般的哭声。

为了给蔡文杰治病,蔡家早已掏空了家底。无奈,蔡东藩只能向还算富裕的二姐夫家借了钱,这才送走了父亲。只是他的母亲遭此打击,病越发重了,最后也支撑不住离开了人世。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一年之间,年仅十六岁的蔡东藩痛失双亲,这让他伤心欲绝,几乎崩溃了,幸亏姐夫田沛鋆帮着操办。等办妥了丧事,蔡东藩已是欠下田家一大摞的债务。

却说蔡东藩二姐的身子一直羸弱,自从嫁入田家,没有生养,精神长期抑郁,又不胜农村劳动的负荷,患上了痨病。现在,苦难的娘家又背上田家许多的债务,这让她越发焦虑不安,身体便每况愈下了。

有一次,蔡东藩去探望二姐的病情。谈到债务时,他二姐就泣不成声地说:“小弟,爹娘去世,医药丧葬费都是从我夫家借的,这是一个大家庭,叔伯妯娌很多,他们时时冷嘲热讽,难听的话说得很多,我做人很没趣味,经常暗暗流泪。我自知在世之日不多了,你要替我争口气,能在我死以前把这笔债全部还清。否则,我是死难瞑目的。”

蔡东藩听了这番话,心酸得直流泪。可看着形容枯槁、满面灰暗的二姐,他忍住悲痛,勉强劝慰二姐。

二姐只是直盯着他,没再说话。蔡东藩明白二姐的心意,就拉着二姐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二姐,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设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债务如数还清。”说完,也不在田家多留,转身就走了。

可是,除了满腹的文才,蔡东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哪儿去赚钱啊!焦虑不堪的蔡东藩爬上了位于镇西的峙山,望着街上商铺林立,江面船桅繁忙,一派商埠气派,想着自己生活却如此窘迫,他不禁悲从中来,号啕大哭了起来。

“天哪!几百块大洋,让我到什么地方去弄啊!”这一悲怆的喊声久久地回荡在峙山上。 nXwBx9rclrqrZfnzFIrsc1m+hqfCxHjzi8KvcnngI9Fg4oeAGIBB2GepdE11v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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