猞猁不懂人言,但见到人靠近,又压下前肢低吼,做出攻击姿态,直到骆轶身边的两名小厮小心翼翼用块黑布把整个铁笼子遮盖住,里面还能听见猞猁的低吼声。
姝姝没敢动弹,她站在原地,可怜巴巴的看了蜀王一眼,希望他收回成命。
这人可真是古怪,另人心生畏惧。
奈何蜀王并没有再说甚,转身离开了。
骆轶跟在他身后,还在喋喋不休的发问,“表哥,你这是何意啊?”
这是何意?也是在场所有宴客所想问的。
大家都是人精,知晓此次宴会是给蜀王相看姑娘的。
那么蜀王这是看上人小姑娘了还是没看上?
若说没看上,蜀王殿下还从未公开场合跟哪位姑娘说过话,可若是看上了,这姑娘是定国公府前几月刚从老宅养病回来的三姑娘吧?跟那位京城才女宋凝君姑娘是胞胎,才十三岁,年岁有些小。
年岁小就罢了,长两年也不是不能婚配,但,哪有看上人姑娘给人送凶兽的?
何况是连曹国公府都没能驯服的凶兽。
没看这小姑娘吓的一双眸子都沁着泪。
哎,真是惹人怜。
姝姝白着脸,小声跟身边崔氏说:“母亲,我想回府。”
这里真可怕,明明上辈子除了丢了下脸面,并无别的事情发生。
她如今宁愿是说话错,被人嘲笑,也不想被蜀王指着送了一头凶兽给她。
崔氏知晓姝姝有些吓着,牵着女儿过去跟曹国公夫人叶氏告辞,“骆夫人,我家姝姝今日有些吓着,她自幼身体不好,方才惊吓到,想回去给她煎副安神药喝,实在是不能久留……”
曹国公夫人叶氏还懵着呢,她家外甥方才是何意?
看上人宋家三姑娘了?但哪有看上人姑娘强迫人家姑娘带走凶兽的?
她有些不懂蜀王的想法,打算晚上问问自家丈夫。
叶氏听闻这话,见宋家三姑娘小脸惨白,吓的不轻,急忙说道:“妹妹,实在对不住,把你家姑娘吓到,我让人先送你们出府,改日定登门致歉。”
崔氏道:“这话就严重了,骆夫人不必如何客气,改日府中宴客我在请你过来说说话儿。”
叶氏客气两句,喊来身边的嬷嬷亲自把崔氏她们送到正门。
崔氏领着姝姝跟宋凝君先回了宋府。
薛氏到底不好跟着离开,只能等到晚上曹国公府宴席散了才回。
姝姝她们离开后,曹国公府女客们回到花园继续赏花。
没在议论方才的事情。
男客那边的少年们倒是议论纷纷的。
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姝姝回到沁华院时,庭院正中央摆放着那个关着猞猁的铁笼。
黑布不知被谁扯了下来,散乱在旁边,沁华院的丫鬟嬷嬷们吓的不轻,都躲在廊檐下看着铁笼中低吼的猞猁。
京城流行养这些大型猛兽做宠物。
于是京城附近山中的猎户都会猎些野兽幼崽来京城贩卖,供不应求。
这是猞猁不算幼崽,看个头已经四五个月大小,后腿有伤,应该是掉进山中猎户布的陷阱里才被抓住的。
然后送来京城贩卖,被曹国公府的小公子骆轶给买了回去。
骆轶买回去后驯了几日,都是无用,猞猁凶性很大,无法驯服。
这日府中宴客,骆轶想着给其他人瞧瞧,看看是否有人可以驯服这头猞猁,没曾想最后就被蜀王指给了姝姝。
姝姝回到府中,看到这头小猞猁,脸色更加苍白。
她快速走到廊檐下,笼中的猞猁似嗅到她的味道,顿了下,站起四肢,不再低吼,只冲着廊檐下的姝姝呜咽叫了两声。
“谁让你们把这玩意摆在三姑娘院子中的!”崔氏气的脑门疼。
那骆家小子手脚还挺快,还先比她们快一步把这玩意给送到姝姝院子里了。
青蒿白着脸上前,“夫人,是,曹国公府的下人,拦都拦不住,说是非要把东西送到三姑娘的院子里。”
崔氏气急,“还不赶紧喊几个人过来把这玩意弄出去。”
很快就有奴仆过来,问崔氏,“夫人,该把这东西送到何处?”
崔氏一时呆住,是啊,这玩意怎么处理,这是蜀王指名给姝姝,不管他是何意,这玩意都不能随意处理,罢了,先随意找个院子关着吧,总之不能放在姝姝的院子里,万一闯出来伤着姝姝怎么办。
崔氏开口,“先放后罩房。”
奴仆上前打算把黑布罩上,不然这猞猁凶的很。
小猞猁呜咽叫着,金色兽瞳目露哀求的看着姝姝。
姝姝站在廊檐下,有些不忍。
想到上辈子这猞猁的下场。
上辈子她说猞猁是猫,被人嘲讽,她也不好意思围着继续看,就躲去花园。
自然也没有被蜀王指着把猞猁带走,晚上跟母亲和宋凝君回到府中。
过了没几天,她就听闻曹国公府那只猞猁因无法让人靠近,后腿的伤无法得到救治,死掉了。
眼下和上辈子完全不同。
她的命运,还有这小猞猁的命运,都跟上辈子错开。
但如果她不救治这小猞猁,它的命运和上辈子又会一样的。
姝姝捏着拳,半晌才扯扯崔氏的衣袖,小声说道:“母亲,先把它放在我园中吧,旁边的耳房放杂物的,就先让它待在那儿。”
崔氏迟疑,“可它实在凶悍,万一逃脱出来,咬伤你如何是好。”
姝姝看那猞猁一眼,说道:“我瞧着那铁笼还是很牢固的,只要没人动它,想来它是跑不出来的,母亲,你就依了女儿吧,女儿会小心些的。”
崔氏倔不过姝姝,只能让奴仆把这猞猁搬到耳房去。
奴仆搬动时,猞猁又龇牙咧嘴做攻击状。
等看着猞猁被送入耳罩房,姝姝也松了口气。
到底有些受到惊吓,崔氏让丫鬟煮了碗安神汤给姝姝喝下。
不到用晚膳时,整个国公府都知晓蜀王给了三姑娘一只凶兽。
若不是怕主人训斥,国公府的下人们都想过来瞧瞧凶兽长的什么模样。
晚膳时,宋金良也放衙回来。
他路上就听闻曹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一路有些担心,回来见姝姝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又道:“蜀王亦不知想些什么,怎能把曹国公府都驯服不了的猞猁给我们姝姝。”
崔氏叹口气。
姝姝小声道:“爹爹我没事儿,我们先用晚膳吧。”
她其实有些猜测,或许是因身上的甘露,所以那小猞猁并没有对她露出凶相。
若是如此,小猞猁不凶她咬她,她就用甘露把小猞猁治好,然后放归山林吧。
用过晚膳,姝姝想着那小兽的事儿,让丫鬟去厨房捉了鸡丢到猞猁笼子中。
姝姝晚上没过去耳罩房,她还是有些怕这些凶猛的兽类,上辈子阴影太大,晚上她在房中看书,等到亥时睡下。
次日早起,姝姝先过去祖父院子锻炼。
宋昌德也听闻昨儿的事情,今日见着孙女不免多问一句,“那猞猁还可在?”
姝姝点点头,“还放在耳罩房中。”
宋昌德点点头,倒也没再多问。
姝姝每日还是蹲半个时辰马步,半个时辰她只歇过一次。
老国公爷见孙女能坚持到这种程度,也对她刮目相看,这小孙女很得他的喜欢。
姝姝蹲完半个时辰马步,也不管宋凝君还在打拳。
她跟老国公爷说了声就回到沁华院。
宋凝君还未打完拳,没到早膳时间,姝姝想了想,过去耳罩房。
珍珠跟着她,见她要进耳罩房,急忙道:“姑娘,您可不能进去,那小兽凶得很,昨儿进去喂它时恨不得扑上来咬奴婢们的。”
“无妨,我进去离的远些就好。”姝姝想着,总不能一直把它丢在耳罩房不见它的。
姝姝站在廊檐下许久,最后才咬牙鼓起勇气推开耳罩房。
一开始耳罩房里都没动静,姝姝推开门就看蹲坐在铁笼中的小猞猁。
一双金色兽瞳静静的望着她,没有半分凶残的模样,甚至还晃了晃短小的尾巴。
珍珠捂嘴道:“它竟然不凶姑娘。”
姝姝见它乖巧的蹲坐着,似也没有那般可怕,她回头跟珍珠说:“你去端半碗清水过来吧。”
“那姑娘小心些,还是莫要靠近比较好。”珍珠说罢,转身去厨房端了半盏清水过来。
姝姝接过清水,犹豫下,回头跟珍珠道:“珍珠,你出去等着我吧,把房门帮我关好。”
珍珠也不多问,退下时关上房门。
姝姝端着清水站在门口,还是有些不敢上前。
直到笼中的猞猁轻轻的喵了声,姝姝有些绷不住,笑了声,嘀咕道:“还说不是猫,这明明就是一只猫呀。”
一只体型巨大的猫儿。
姝姝到此刻心中才没那般害怕,她试探着朝着铁笼靠近了些。
笼中的猞猁又轻轻喵了声,兽瞳也渐渐放大。
姝姝松了口气,蹲在铁笼面前,把手中的茶盏放下,而后伸出左掌,心中微动,那玉瓶就显露出去。
猞猁嗅了嗅,也不蹲坐着了,立刻起身,使劲冲姝姝喵喵叫了两声。
还抬起一只前爪从笼中伸出,却是收起尖锐的利爪,只见厚厚的肉垫。
姝姝的脸色到底还是白了两分,身子往后仰倒,差点摔了。
猞猁歪着头看她一眼,收回前爪,兽瞳似有些不解。
姝姝红着脸颊,又蹲好,然后从玉瓶中倒了两三滴甘露落在清水中,她细语道:“这东西应该是你喜欢的,但不知晓对你有何作用,我先少给你一些,你后肢的伤口有些严重,我下午去寻些药过来给你敷伤口,但是你不许咬我。”
甘露滴入清水中,猞猁甚至用两只前爪在笼中蹦跶了两下,看样子是很高兴的模样。
姝姝把滴入甘露的清水小心翼翼推入笼中,猞猁只是乖乖看着,等她的手挪开,才开始大口大口舔着茶盏中的水。
姝姝也彻底松了口气,它真的没有伤自己,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
难道是甘露的原因?
但她记得上辈子宋凝君驯服那头黑豹幼崽并不是如此的。
那头黑豹幼崽才回来时也具有攻击性,甚至还想攻击宋凝君的,后来每日宋凝君给它喂一碗清水,里面融的应该有半滴甘露。
也是如此几日,那黑豹幼崽对着宋凝君才没有攻击的意图。
但这只猞猁完全不用,它在曹国公府看到她时就表现的很温顺的模样。
她的甘露是不是跟宋凝君的还是不同的?
所以这些凶兽才会对她如此温顺。
不管如何,姝姝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
她收起掌心的玉瓶,低声道:“那你喝完就乖乖的休息,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