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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潮涌动，女儿像一个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穿梭，我一边训斥她，一边紧跟着，害怕她和我被拥挤的人群冲散。这时，有人在我后肩拍了一下，回头，惊愕，一张带皱的脸，浑浊的眼睛，头发干枯稀疏，身上一件棉衣，像披了一块大抹布。我愣住了，脑子飞速地转着，娘家的、婆家的亲戚，没有半点思绪，在哪儿见过这个女人？
她把头发往上撩了撩，急切地喊：“我是王娟，你忘了，我们是同学。”
顿时，我的思绪被拉回到美好的学生时代。她是我初中同学，也是在新生报到会上认识的第一个同班同学。之后的三年，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她是班上的文艺委员，有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好像总有阳光在上面跳跃，唱着歌像百灵鸟，声音清脆悦耳。
那年，街上流行那种踩底的健美裤，班上好多女生都穿。我也有一条，但从来不穿，奶奶说，我穿上腿粗得像两只水桶。只有王娟，她颀长的双腿，配上红色健美裤，红色的上衣，脚蹬一双方口布鞋，在舞台上跳《红红的蝴蝶结》，就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在充满喧哗的红尘中自由快乐地飞舞着。除过跳舞，她的文化课成绩也不错，尤其是英语，每次考试都稳居班上第一。
“我一定要考上幼师，带着一群孩子在阳光下跳舞。”我知道那是她的理想。
而只有和我在一块儿，她才会讲她多病的奶奶，患精神病的叔叔，未婚的哥哥和年幼的两个弟弟。每每说到这些，她的眼神就多了忧伤，目光也黯淡了下来，眉头拧成一股绳，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每次，我都陪着她暗暗落泪。可当我还在伤心的时候，她却总是一拍巴掌：“好了，不说了，快乐一点”，说着，自顾自地跑开了，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那时的时光总是很美好，日子过得也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毕业的时候。会考结束的那天，在我们常去玩的那个操场。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犹豫了半天才告诉我，为了给她哥哥换彩礼，她妈妈给她选中了一个对象，“你才多大啊？”我惊愕得大叫，拉着她要去找她妈妈评理。她挣脱了我的手，神情黯然地说：“这是我的命，他家虽然穷，但出得彩礼高，够给我哥哥娶媳妇了。”说完，她茫然地看着远方。
送走她，我心里悲伤了很久。我知道，她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站在阳光下领着一群孩子跳舞了。
后来，我上学、工作，刚开始还断断续续从同学那得到一些她的消息。她结婚了，和老公去外地打工了。慢慢地也就失去了联系。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让我如电击一般。我不敢相信那个长着一张朝气蓬勃的脸、那个像蝴蝶一样在舞台上快乐飞翔的女孩、那个一心想站在阳光下领着一群孩子跳舞的女孩，怎么可以老成眼前这样，好像是，一段萎缩的根雕……
我的泪水汹涌奔流，她却努力地、干涩地笑着。我费劲地止住泪，问她家里的情况。她就像我们最后一次分手时那样，又一次茫然地往前看：“老公去年打工时摔成了残疾，娃要上学，老人身体也不好。”她的眼里，充满了哀伤和绝望，像一把刀子，刺痛了我的心……
《我的未来不是梦》，这是我们当时最喜欢唱的歌，可是，未来已经成了现在，但是我们的梦呢？它已经迷失得无影无踪。
而我，只有发自本能地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