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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题 《春秋左传集解》第十七《襄公四》：“齐棠公之妻，东郭偃之姊也。东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见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庄公通焉，骤如崔氏。……（二十五年）夏五月，莒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齐。甲戌，飨诸北郭。崔子称疾不视事。乙亥，公问崔子，遂从姜氏。姜入于室，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贾举止众从者，而入闭门。甲兴。公登台而请，弗许。请盟，弗许。请自刃于庙，弗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墙。又射之，中股，反队。遂弑之。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祝佗父祭于高唐，至，复命。不说弁而死于崔氏。申蒯侍渔者，退谓其宰曰：‘尔以帑免，我将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义也。’与之皆死。崔氏杀鬷蔑于平阴。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按：此处略去本文。）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卢蒲癸奔晋，王何奔莒。”
崔武子 崔杼。 见棠姜而美之，遂取 同娶。 之。 棠姜，齐棠公之妻也。棠公死，崔杼往吊，见而美之，遂娶之。 庄公通焉， 齐庄公与之私通。 崔子弑之。 死于淫乱。
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 庄公死于崔杼之家。其门未启，故晏子立于其门外。 其人 晏子左右。 曰：“死乎？” 为君死难。 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 君不独我之君，我何为独死？ 曰：“行乎？” 弃国而奔。 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 君死非我之罪，我何为逃亡？ 曰：“归乎？” 既不死难，又不出奔，则当归家，何必立于此地？ 曰：“君死，安归？ 臣以君为天，君死将安归？ 〇死、亡既不必，归又不可，于此可觇贤者立身。 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 去声。 其口实，社稷是养。 陵，居其上也。口实，禄也。养，奉也。君不徒居民上，臣不徒求禄，皆为社稷。 〇“社稷”与“己”字对看。是立言之旨。 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 银入声。 谁敢任 平声。 之？ 己，指淫乱之事。私昵，嬖幸之臣，同君为恶者。“敢”字妙。言虽欲死亡，限于义也。 〇从社稷立论，案断如山，不可移易。 且人有君而弑之， 人，谓崔子。人有君，便见非社稷主也，妙。 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 收上死、亡、归三段。
门启而入， 崔子启门，而晏子入。 枕尸股而哭。 以公尸枕己股而哭之。 兴， 既哭而兴。 三踊 勇。 而出。 踊，跳也。哀痛之至，故三踊乃出。 〇写晏子尽礼。 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 捨。 之，得民。” 狡甚。
［明］ 孙鑛：晏子不避君患，忠矣！故以崔子之大恶，犹知舍之，亦其良心不自泯灭处。不然，大史执笔而书，死者且三人，又何有于晏子哉？（引自《山晓阁左传选》卷五）
［明］ 袁宏道：此篇文字最奇古，以行文代叙事，三段文法潇洒。晏子数语，已立断案，后又收上三段，读之，最能开豁人胸襟者。（引自《评选古文正宗》卷一）
［清］ 金圣叹：注眼看定“社稷”二字，便于君臣生死之际，处之夷然自如。此本严毅之论，而出之以犹夷之调，最是脱俗文字。（《天下才子必读书》卷一）
［清］ 孙琮：棠姜之乱齐与夏姬之亡陈也，事同而情异。陈以君臣宣淫而发愤于征舒，至贼其君而丧其国。齐则崔实以姜饵公，欲弑之，以说于晋。此其弑逆之隐，东郭偃不知，陈文子不知，而入室出户，姜固知之而谋之矣。晏子不死君难，言曰：“非其私暱，谁敢任之？”二语上结十人之死，下起四人之亡，以见庄公所亲非国士，卒至不得以礼葬。杼秉心维忍，而庄之悦色致祸，亦君国之炯戒哉！（《山晓阁左传选》卷五）
［清］ 林云铭：齐庄公以淫见弑，若论食其禄者死其事，未尝不是。晏子却揭出“社稷”二字来，非欲自惜，见得以此而死，以此而亡，煞有许多不当理处。故齐襄姑棼之弑而死者，乃徒入费、石之纷如是也；陈灵少西之弑而亡者，乃公子小宁、仪行父是也。此等皆平日导君于淫，以阶祸乱，所谓其私暱是矣，而谓晏子肯以是自处乎？然第言不死不亡而已，则君臣大义，又似乎漠不关情。故忙著一语曰“君死安归”，以明虽非私暱，而君臣大义固自在也。此等见解，千古未经拈破，非仁精义熟者不能如此透彻。末又言“人有君而弑之”，其意谓庄公虽失德，而崔子弑君之罪，总不能免于讨。我不当死不当亡，自有当死当亡者在，隐隐射著崔子身上，非把前言重述一遍也。（《古文析义》卷二）
［清］ 吴楚材、吴调侯：起手死、亡、归三层叠下，无数烟波，只欲逼出“社稷”两字也。注眼看著“社稷”两字，君臣死生之际，乃有定案。（《古文观止》卷二）
［清］ 余诚：认真社稷为重，则君臣死生之际辨析得自然精细，而以潇洒摆脱之笔出之。此在晏子为超越千古之识，在左氏为超越千古之文。然非此超越千古之文，何足以传超越千古之识？（《重订古文释义新编》卷二）
［清］ 过珙：只起手三段，便已断尽千古君臣大义。下再一伸一束，隐而著，直而曲，是立言有体、明哲保身者。故以崔子之大恶，犹知舍晏子以从民望。（《详定古文评注全集》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