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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题 《春秋左传集解》第十三《成公下》：“（十一年）秦、晋为成，将会于令狐，晋侯先至焉。秦伯不肯涉河，次于王城，使史颗盟晋侯于河东。晋郤犫盟秦伯于河西。范文子曰：‘是盟也何益？齐盟，所以质信也。会所，信之始也。始之不从，其可质乎？’秦伯归而背晋成。……（十三年）公及诸侯朝王，遂从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夏四月戊午，晋侯使吕相绝秦，曰……（按：此处略去本文。）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与楚，欲道以伐晋，诸侯是以睦于晋。……五月丁亥，晋师以诸侯之师及秦师战于麻隧。秦师败绩，获秦成差及不更女父。”
晋侯 厉公。 使吕相 去声。 〇魏锜之子。 绝秦， 成十一年，秦、晋盟于令狐。秦桓公归而叛盟，故厉公使吕相数其罪而绝之。 曰： 下皆吕相口宣君命。
“昔逮我 晋。 献公及 秦。 穆公相好， 去声。 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 同婚。 姻。 从秦、晋相好说起。 天祸晋国， 骊姬之难。 文公 重耳。 如齐，惠公 夷吾。 如秦。 重耳奔狄及齐，齐桓公妻之。夷吾奔梁，赂秦以求纳。 无禄，献公即世。 晋无福禄，而献公卒。 穆公不忘旧德， 应“相好”。 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 僖十年，穆公纳夷吾于晋，为惠公。 〇说秦德轻。 又不能成大勋，而为韩之师。 僖十五年，秦伐晋，战于韩原，获惠公。〇说秦为德不终。是秦第一罪案。 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 惠公卒，怀公立，穆公纳重耳于晋，为文公。是穆成安晋之功也。〇作一顿，说秦德轻。
“文公躬擐 患。 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胤 印。 而朝诸秦， 擐，贯也。胤，嗣也。文公备历艰难，以率东方之诸侯，皆四代帝王之嗣，而西向朝秦。 〇二十九字作一句读。 则亦既报旧德矣。 应“旧德”。又作一顿，说晋有报，即宕下以叙晋德。 郑人怒君之疆埸， 亦。 我文公帅 率。 诸侯及秦围郑。 怒，犹犯也。 〇诬秦。僖三十年，郑贰于楚，文公与秦围之，郑未尝犯秦，亦无诸侯之师。 〇说晋德重。 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 郑使烛之武见秦穆公，穆公背晋而私与郑盟。不敢斥言，故托言秦大夫。 〇是言秦第二罪案。 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 皆欲致死命以讨秦。 〇诬秦。无诸侯致命之事。 文公恐惧，绥靖诸侯，秦师克还 旋。 无害， 不敢怨秦背己，反保全其师。 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 又作一顿，说晋大有德于秦，能自占地步。
“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 以文公死为无知而轻蔑之。 寡我襄公， 以襄公新立为寡弱，而陵忽之。 迭我殽地， 迭，侵突也。穆公从杞子之谋，潜师以袭郑，道过晋之殽地。 奸 干。 绝我好， 奸犯断绝，不复与我和好。 伐我保城， 诬秦。袭郑时，无伐晋保城之事。 殄灭我费 如字。 滑， 还入声。 〇滑，姬姓国，都于费。秦袭郑无功，乃灭滑还。 散离我兄弟， 滑与晋为同姓兄弟。 扰乱我同盟， 滑、郑皆从晋，是为晋同盟之国。 倾覆 福。 我国家。 秦伐滑、图郑，是欲倾危覆灭晋之国家。 〇叠写九个“我”字。 〇是秦第三罪案。 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勋， 未忘穆公纳文公之勋。 〇折一笔。 而惧社稷之陨， 实恐晋为秦灭。 是以有殽之师。 僖三十三年，晋败秦于殽。 〇我“是以有”一，言殽师出于万不得已也。 犹愿赦罪于穆公。 晋虽有殽师之失，犹愿求解于秦。〇“犹愿”二字，紧接无痕，妙。 穆公弗听， 不肯释憾。 而即楚谋我。 文十四年，楚斗克囚于秦。至是秦使归楚，求成以谋晋。 天诱其衷，成王陨命， 幸天默诱人心，而商臣弑楚成王。 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 楚有篡弑之祸，穆公是以不能快意于晋。设使成王未陨，而即楚谋我之志成矣。〇是秦第四罪案。〇自“献公即世”至此，作一截，是历数秦穆之罪。
“穆、 秦。 襄 晋。 即世，康、 秦。 灵 晋。 即位。康公， 晋之外甥。 我之自出，又欲阙 掘。 翦我公室，倾覆我社稷， 阙，犹掘也。翦，截断也。 帅我蟊 谋。 贼，以来荡摇我边疆， 蟊、贼，皆食禾虫，以喻公子雍。谓秦纳雍以荡摇晋之边鄙。 〇诬秦。雍之来，晋实召之。 〇叠写四个“我”字。 〇是秦第五罪案。 我是以有令 平声。 狐之役。 文七年，晋败秦于令狐。 〇“我是以有”二，言令狐之役，出于万不得已也。 康犹不悛， 铨。 〇悛，改也。 入我河曲， 河曲，晋地。事在文十二年。 伐我涑 速。 川， 涑川，水名。 俘我王官， 俘，虏也。王官，地名。 〇伐涑川、俘王官，经传无见。 翦我羁马， 羁马，地名，其时秦取其地。 〇叠写四个“我”字。 〇是秦第六罪案。 我是以有河曲之战。 晋与秦战于河曲，秦兵夜遁。 〇“我是以有”三，言河曲之战，出于万不得已也。 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 晋在秦东，故曰东道。康公绝晋之好，故不东通于晋。 〇此段独拖一句，妙。 〇自“穆、襄即世”至此，作一截，是历数秦康之罪。
“及君之嗣也， 君，指秦桓公。 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 景公望秦抚恤晋国。 〇此处独作一波，妙。 君亦不惠称 去声。 盟， 桓公不肯惠然称晋望而共盟。 利吾有狄难， 去声。 〇谓宣十五年，晋灭赤狄潞氏时。 入我河县，焚我箕、郜， 告。 〇河县、箕，郜，晋二邑名。入河县，焚箕、郜，经传无见。 芟 删。 夷我农功， 芟，刈也。夷，伤也。损害我禾稼，如去草然。 虔刘我边陲， 垂。 〇虔、刘，皆杀也。杀戮我边境之人民。 〇叠写四个“我”字。 〇是秦第七罪案。 我是以有辅氏之聚。 晋聚众于辅氏以拒秦。 〇“我是以有”四，言辅氏之聚，出于万不得已也。 〇“之师”、“之役”、“之战”、“之聚”，句法变幻。 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 骄。 福于先君献、穆， 桓公亦悔二国结祸之长，而欲我求福于晋献、秦穆。 使伯车 秦桓公子。 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 汝。 同好弃恶，复修旧德，以追念前勋。’ 言我与晋同结所好，共弃前恶，再修旧日之德，以追念前人献、穆之功勋。 〇此段回应篇首献、穆相好。关锁甚紧。 言誓未就， 约誓之言，未及成就。 景公即世，我寡君 厉公。 是以有令狐之会。 成十一年，晋厉公与秦桓公盟于令狐。 〇入题。又与上四“我是以有”句相呼应。 君又不祥，背 佩。 弃盟誓。 桓公又萌不善之心，归而背晋成。 〇此下方入当时正事。 白狄及君同州， 及，与也。白狄与秦皆属雍州。 君之仇雠， 白狄与秦世为仇雠。 而我之昏姻也。 赤狄之女季隗，白狄伐而获之，纳诸文公，故云婚姻。 〇疏句无限烟波。 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使。 去声。 〇深文。 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伐女。’狄应且憎，是用告我。 狄虽口应秦命，心实憎其无信，而以秦之二心来告晋。 〇一“告我”。 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也， 恶秦反覆不常。 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 下述秦桓盟楚之词。 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 穆、康、共。 楚三王 成、穆、庄。 曰：“余虽与晋出入， 我虽与晋往来。 余唯利是视。” 我唯利之是从，不诚心与晋也。 〇二十四字，一气说下。 不穀恶其无成德，是用宣之，以惩不一。’ 不穀，楚共王告晋自称。言我恶秦之无成德，是用宣布其言，以惩戒用心不一之人。 〇二“告我”。 〇两引“告我”，俱是实证。是秦反覆真正罪案。 〇自“及君之嗣”至此作一截，是历数秦桓之罪。为绝秦正旨。 诸侯备闻此言， 狄与楚告晋之言，诸侯无不闻之。 〇牵引诸侯，妙，使秦无所逃罪。 斯是用痛心疾首，昵 银入声。 就寡人。 诸侯由是恶秦之甚，皆来亲近于晋。 〇一路备说秦恶，归到此句。 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 我今帅诸侯以来听命于秦，唯与秦结好是望耳。 〇终是求好，妙。 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 是客。 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 是主。 〇句句牵引诸侯，妙。
“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 或和或战，当图谋其有利于秦者而为之。
［明］ 孙鑛：词气从容慷慨，凛然有大节正气，且出自立谈间，尤不易得。（引自《评选古文正宗》卷一）〇通篇虽是造作语言，就文而论，最为工炼。叙事婉曲，有条理。字法细，句法古，章法整，篇法密，诵之数十过不厌。在辞令中又是一种格调，古今无两，可谓神品。（引自《国文经纬贯通大义》卷五）
［明］ 茅坤：述己之功，过为崇让；数秦之罪，曲加诋诬。余谓此谓知有我而不知有他，故通篇以“我”字作骨，中间虚字“以”、“是以”、“是用”作为贯串。（引自《国文经纬贯通大义》卷五）
［清］ 金圣叹：饰辞驾罪何足道，止道其文字。章法句法字法，真如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而又其中细条细理，异样密致，读万遍不厌也。（《天下才子必读书》卷一）
［清］ 谢有煇：一气挥洒，能使曲者皆直，文可谓奇矣。然辞多虚诬，舍其目前之无信，而文致其从前之过，何以使秦心服？辩给而夸，不若质言近理之为上也。（《古文赏音》卷二）
［清］ 林云铭：秦桓公既与晋为令狐之盟，又召狄与楚，欲道以伐晋，则绝之有辞矣。使当日吕相止将后段背弃盟誓，二心于狄，求盟于楚二意以大义责之，秦岂有不愧服受盟乎？乃溯自献、穆以来，多端开列。若平情而论，止有穆公擅及郑盟与袭郑灭滑二事，是其本罪，余皆互相报复，曲直相当。至于晋迎公子雍，又败秦于令狐，则晋曲甚矣。顾尽摭拾张皇以为秦罪，所谓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虽欲不为麻隧之战，其可得乎？夫以力胜人，何如以理服人？此驰辞之巧而实拙者也。（《古文析义》卷三）
［清］ 吴楚材、吴调侯：秦、晋权诈相倾，本无专直，但此文饰辞驾罪，不肯一句放松，不使一字置辨，深文曲笔，变化纵横，读千遍不厌也。（《古文观止》卷二）
［清］ 浦起龙：始、中、终，以“好”字作骨肋。凡见德处，承之以掠美；凡构怨处，先之以嫁祸。前路叙旧皆然，至落到令狐责言，则自身立空，而托之狄告楚告，证以诸侯备闻，一若勉循众怒然者。君子乐诵其文而恶其佞。（《古文眉诠》卷四）
［清］ 余诚：只为背盟起见，因备溯先世之事，竟把秦晋之世好写成世仇，好则归之己，恶则归之人。即有道人之好处，亦略而不详；有道己之恶处，皆因人而起。故言词极婉曲中都含极愤怨意。及叙至背盟伐狄与楚作两确证，直使秦桓无可置喙。说到绝秦处，牵定诸侯，两意双铃，听秦自寻一条路走。观此可以想见麻隧誓师之词，是奋三军之勇，固宜其克败秦师也。至行文之妙，一波未平，一波随起，前后相生，机神鼓荡。有顿挫处，有跌宕处，有关锁处，有收束处，有重复处，有变换处，长短错综，纵横排奡，无美不备，是左氏得意之作。（《重订古文释义新编》卷二）
［清］ 过珙：述己之功，过为崇护；数秦之罪，曲加诋诬。特其旁引曲证，错落纵横，如万马奔驰，而不失衔勒；三军决骤，而各中纪律。一合一辟，乍放乍收，是左氏文之绝奇而正者。（《详订古文评注全集》卷二）
［清］ 唐文治：自古辞令之委婉，无过此文，或谓其近于策士习气，殊不然，《国策》文字不若是也。（《国文经纬贯通大义》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