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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题 《春秋左传集解》第十一《宣公下》：“十二年春，楚子围郑。……夏六月，晋师救郑。……楚熊负羁囚知。知庄子以其族反之，厨武子御，下军之士多从之。每射，抽矢菆，纳诸厨子之房。厨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爱，董泽之蒲，可胜既乎？’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吾不可以苟射故也。’射连尹襄老，获之，遂载其尸。射公子谷臣，囚之。以二者还。及昏，楚师军于邲，晋之余师不能军，宵济，亦终夜有声。”按：此记知被囚后，其父知庄子有意射捕楚方要人，以备日后交换。另，《左传》第十二本文之后，有一段称扬知之贤的描述：“荀之在楚也，郑贾人有将置诸褚中以出。既谋之，未行，而楚人归之。贾人如晋，荀善视之，如实出己。贾人曰：‘吾无其功，敢有其实乎？吾小人，不可以厚诬君子。’遂适齐。”
晋人归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 去声。 罃。 英。 〇宣公十二年，晋楚战于邲，楚囚知。 知庄子射楚连尹襄老，载其尸；射公子谷臣，囚之。以二者还。庄子，知父也，至是晋归二者于楚，以赎知。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 荀首，即知庄子，是时为晋中军佐，楚人畏其权要，故许归其子。
王送知，曰：“子其怨我乎？” 指久留于楚言。 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 升。 其任，以为俘 孚。馘。国。 〇俘馘，军所虏获者。系其人曰俘，截左耳曰馘。 执事不以衅 欣去声。 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 以血涂鼓曰衅鼓，言楚不杀我而以其血涂鼓。即，就也。 臣实不才，又谁敢怨？” 作自责语，撇开“怨”字。妙。 王曰：“然则德我乎？” 指许归于晋言。 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 晋、楚皆为社稷之谋，而欲纾缓其民。 各惩其忿，以相宥也。 各惩戒前日战争之忿，以相赦宥。 两释累囚，以成其好。 去声。 〇累，系也。晋释谷臣之囚，楚释知之囚，以成其和好。 二国有好，臣不与 去声。 及，其谁敢德？” 作与己不相干语，撇开“德”字。妙。 王曰：“子归，何以报我？” 问得有意。 对曰：“臣不任 平声。 受怨，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报。” 言我未尝有怨于君，君亦未尝有德于我，有怨则报怨，有德则报德，我无怨而君无德，故不知所报也。〇臣怨、君德，分贴得好。“不知”二字，更妙。 王曰：“虽然，必告不穀。” 不穀，诸侯谦称。言虽是如此，必告我以相报之事。〇共王一团兴致，被知说得雪淡，无可奈何，又作此问。 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 身虽死，而楚君之私恩不朽腐也。〇客意。一层。 若从君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 称于异国曰外臣。首，荀首也。宗，荀氏之宗也。〇客意。二层。〇此虽二客意，然显见晋之国法森然，家法森然 。若不获命， 若君不许戮。〇转入正意。 而使嗣宗职， 使继祖宗之职。 次及于事， 以次及于军旅之事。 而帅 率。 偏师以修封疆， 其父为上军佐，故曰帅偏师。修，治也。 虽遇执事，其弗敢违， 虽遇楚之将帅，亦不敢违避。〇一“敢”字，应上二“敢”字。 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 忠晋即以报楚。妙。 王曰：“晋未可与争。”重为之礼而归之。 收煞得好。
［明］ 陈与郊：玩“于是荀首”一句，见楚归知非其本心，以父佐中军故也。不任怨德，不知所报，出自胸臆之语，自然理直气壮。“以君之灵”下三转语，而不激不随，不失邻好，宜楚王之以礼归之也。（引自《评选古文正宗》卷一）
［清］ 金圣叹：四问，便有四段妙论，一段妙是一段，读之增添意气。逐段细看其起伏转折，直是四篇文字，四篇又是四样。（《天下才子必读书》卷一）
［清］ 谢有煇：晋公子反国，君也，故得以辟君三舍为报；知，臣也，军国事重，非己所得行其私，故直以竭力致死为辞，然其立言之妙则一也。（《古文赏音》卷二）
［清］ 何焯：“以君之灵”至“所以报也”，其为言也，文而有礼，忠而能力，一句一字，皆有义理次第。（《义门读书记》卷一〇）
［清］ 林云铭：此篇问答当与楚成王飨重耳一段参看。但楚成之送重耳，为重耳起见；楚其之送知，为其父荀首起见，其立意已不侔矣。重耳归晋则为君，其治兵进退可以自主，故许以退三舍为报；知归晋不过为臣，若以军旅之事报私惠，是怀二心以事其君者，故不敢言报，其所处之地又不侔也。“怨我”、“德我”两句，被数语推得干干净净。迨诘之不已，始以就戮于国、就戮于宗两意跌起，盖既就戮，则国家于我已矣，而归骨之惠终不可忘。若使嗣职任事，则君命为重，私惠为轻。遇楚将而引避，是怀二心以事君矣。顾楚亦何爱此二心之臣而加惠之乎？以不报为报，正是所以报也。厥后相悼公，三驾伐郑，而楚不能争，即在此日言下决之。文之婉曲中有正大光明之气，绝不易得。（《古文析义》卷二）
［清］ 吴楚材、吴调侯：玩篇首“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二语，便见楚有不得不许之意。“德我”、“报我”，全是捉官路当私情也。楚王句句逼人，知句句撇开，末一段所对非所问，尤匪夷所思。（《古文观止》卷二）
［清］ 浦起龙：着些子“怨”、“德”，便是私，便是二心；只说“尽臣礼”三字，何等精白。文亦传中习境，识解特高。（《古文眉诠》卷四）
［清］ 过珙：德怨两忘是圣贤学问语，竭力致死是英雄血性语，一令人心折，一令人气馁。以礼而归，楚王其有戒心哉！（《详订古文评注全集》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