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读者朋友,请您随我来,来阅读一组少男少女的来信,这不仅会增加您对他们的了解,也会悟出我为什么要写这部长篇纪实性小说。从信中可以看出,当代的少男少女们一个个憋了一肚子话,早就盼着有个可以信任的倾诉对象了。因此,尽管他们并不清楚我的年龄与性别,却毫无顾忌地打开了话匣子。
家住贵州省贵阳市咸清路的高中一年级学生程颖,在来信中称我“孙云晓大姐”。
她写道:
虽然,我邮购的《16岁的思索》还没有收到,却想给你写信。知道吗,买这本书还有一段小插曲呢。今年的7月18日是我16岁的生日。那天一早我就到花溪去玩了。下午回来的时候,第七期《少年文艺》已经来了。我想先随便翻翻,晚上再仔细看。突然,“谁来握住我的手——谈《16岁的思索》”映入眼帘,我真有点儿受宠若惊了。16岁这么热情,我刚上第十六只小船,还不时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那渐渐漂远的15只小船,16岁就叫我拿起桨往前划。说真的,云晓大姐,我最爱的还是15岁。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很多很多的故事塞满了第十五只船,那只小船很沉很沉。可是,那却是我的第一步,我是在15岁开始真正起步的!世界上最无情而又最多情的,除了时间还有谁呢?其实,16岁也是挺美的,挺诱人的。只要我们创造,无论哪个季节都会飘香的。云晓大姐,你说呢?我跑过来握住了你的手,我们可以一起走吗?可以扶我一把吗?
很显然,程颖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女孩子,正生活在浪漫的季节。比她大一岁的男孩子李灯宏,则多了一些困惑。尽管,他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却又改不掉爱伤感常落泪的习惯。他思考问题变得严肃起来,还称我“孙云晓同志”。
李灯宏是从他的家——湖北省咸宁市齐心村来信的,他写道:
告别1990年7月26日,我便告别了16岁,但我永远都难以忘却这段时光,风风雨雨,欢笑痛苦,尽在其中。当我刚刚跨入17岁的时候,我便想,一定要珍惜眼前美好的时光和有限的青春。
我是男孩,我同意您文章中关于男孩子的观点:16岁是内心多变、野心勃勃的年龄。但这只是16岁中的一点点内容,16岁是一个永远都难以说清楚的年龄,16岁是朝气和活力的象征,16岁拥有无穷无尽的幻想与美梦。
男孩子的幻想总是带点冒险精神和传奇色彩,攀登珠穆朗玛峰,飞上月球,或者去神农架探险。男孩子的梦稀奇古怪,看了小虎队便模仿赶时髦,甚至看了《少林寺》便想当和尚。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梦。
女孩子则喜欢围着书摊叽叽喳喳,更喜欢超短裙、迷你裙。今天时兴这,明天又时兴那,一天换一样,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各种化妆品,一眼便能辨出真伪。
有时候,16岁有点疯,就像精神病患者。我很喜欢看书,看到伤感之处不禁落泪。我是不是男子汉?怎么竟染上了林妹妹触物伤怀的毛病,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像女孩子那样哭哭啼啼?唉!我真是杞人忧天,何必为作家虚构的人物而落泪伤神!走在路上想起这份痴傻,我哈哈直笑。有个老头儿盯着我看了半天,摇摇头说:“精神病的年龄。”
对自身认识的不断深化,是人类进步的一个趋势。那么善于描述自己的情感世界,则是当代少男少女的特点之一。虽然,其中不难发现言情小说的影响,但从根本上说,这仍然是时代发展带来的结果。社会生活的急剧变化,给许多人造成心理上的难以适应,促使他们主动地来探索自身的变化规律。江苏省南通市如皋卫生学校的吴铭泥同学来信诉说的正是这样一种情况。
她在信中说:
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给您写信。在《少年文艺》上看到您的地址那一刹那,我就想给您写信了。这个想法在脑中固执地停留着,终于,我铺开了纸,提起了笔。我现在很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很需要一个素不相识、彼此不了解的人好好谈谈。人有时很需要这种朋友,尤其像你们这样的。
当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后,就开始有了自己的苦恼、困惑和迷茫,心情就会变得沉重,变得矛盾,总有一种沉沉的压抑感。这种感觉很无奈,却又挥之不去,抹之不掉。我们很像处在十字路口的小羊羔,不知身往何处。这时候,我们很需要周围的人来帮我们一把,来指点一下,好让我们尽快找到答案。不知所措的小羊羔,最容易被周围的环境影响,也最容易被周围一些人所左右,因为这时的我们最敏感、最脆弱,又最迷信。我们很自负,有很强的自尊,却非常非常地幼稚,分辨能力也相当差。所以,我总以为16岁是个危险的年龄。我身边的不少同学,就是从地摊小说和社会上一些不良少年那里得到答案,而走上另外一条路的。
每个青少年都有做不完的梦,都有一首长长的幻想曲。每个青少年都想拥有世界上一切辉煌与灿烂。我们满脑子装着美好的梦幻,却又不肯付诸行动。我们这代年轻人缺少耐力,缺少一种肯吃苦的精神。
其实,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心态很微妙,很难说清楚。所以,我认为,许多作家的作品都没能描绘出少男少女深层的心灵。但话说回来,有时我自己也觉得很难了解自己,自己也无法用笔记下自己复杂的心路历程……
应当说,吴铭泥的上述分析是真实而深刻的,可以说既准确又形象,这表明她的头脑是清醒的。这一点对少男少女来说是难能可贵的,因为,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是相当多中学生的根本弱点之一。在他们的心目中,要么把自己看作天下超一流的英雄,要么把自己视为世上最不幸的人,似乎人人都对不起自己,其结果必然是在无情的现实面前碰壁。
吴铭泥自然有她的追求,她在信的后面写道:
很喜欢跟那些年长之人交朋友,因为他们在生活中经历了风风雨雨,对命运都有一番深刻体味。跟他们交谈,往往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
当我有一天,能真正面对世界、面对现实、面对自己时,才知道世界太大太大,而自己太小太小,但我仍保持着一份强烈的求知欲。
我不想名垂青史,却想显赫一时。很希望能引人注目,以满足我可怜的虚荣心,填充我勃勃的野心。可怜我至今还是一只丑得一塌糊涂的丑小鸭,常常在梦幻与现实中徘徊挣扎。
很想出去闯闯,不管外面的世界是否精彩,是否无奈,只想出去感受一下,体味一番,好让自己更富有。
我发现,16岁的少男少女心特别容易相通,纵然远隔天南地北,他们的思索也惊人地相似。譬如,甘肃省正宁县一中张剑雄的来信与吴铭泥的如出一辙。
这个刚过了16岁生日的少女写道:
关于16岁,人们已经说了许多。我想,没必要再大谈特谈16岁的莫名其妙,16岁的朦朦胧胧。我们该说另一些新的内容,16岁毕竟不是一色花。
16岁的少男少女们,有时坚强得令人吃惊,有时又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们敏感、好奇心强,往往表现出超常的毅力或忍耐力。他们想象丰富,容易陷入梦幻中,同时,由于自我意识的提高,他们能果断
地决定自己要干的事。所以,16岁是个对事业、前途、生活道路有深刻影响的年龄,是少年时代与青年时代的转折点。所有16岁的朋友,应好好把握这个年龄,明确自己的理想,去奋斗,去拼搏。
诚然,16岁是个多梦的年龄。我们说青春不能没有梦,并不是梦越多越好的意思。有价值的梦能给我们启迪和力量,而虚幻的梦只能浪费感情和时间。我们谁都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一页写满恩恩怨怨、悲悲凄凄的记忆。有许多比“一个清纯的女孩款款走来”“一个潇洒的男孩走进梦乡”更重要的事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们应该抛弃“一份莫名的惆怅和烦恼”,轻松洒脱地学习、生活。真正的浪漫是不经意的,更不需要神经兮兮。我们大呼“理解万岁”,却在呼喊中忘了理解别人。多少心灵已筑起高墙,多少心灵已陷入困惑,因为我们16岁!
16岁是这个样子吗?不!16岁一样需要阳光和蓝天,16岁一样需要勾股定理。只是,16岁学会了思索,16岁学会了不能算成熟的成熟。16岁的我们,应该自然地拥有这段美好的时光。
孙老师,这就是我的看法。我特别欣赏您文章中“16岁是开始学会思索的年龄”这句话。尽管,我有时也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我总能把握住自己,因为我学会了思索……
从一封封来信的比较中可以看出,不同的感受产生于不同的经历。前面四名少男少女虽然也感到某些困惑,但生活还算顺利,那种淡淡的惆怅与痛苦染着美丽的色彩。然而,遭了失学之苦的杨勇军和袁建兰,他们的不幸犹如砸了脑袋的石头一样,既实实在在又坚硬难消,其感受也就不再飘逸了。
河北省肥乡县(现为肥乡区)的杨勇军在来信中称我“云晓大哥”,他说:
今年我正16岁,是个初三毕业生,中考被刷下来的一个失败者。我不但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在我们这里,大多数人读书是为了考中专,在考不上中专的情况下,才勉强上高中。父母对我抱着很大的希望,希望我考上中专,而我却很不争气,连高中也没考上。这对父母的打击太大了,他们整天阴沉着脸,我也成天惶惶不安。16岁是个什么样的年龄呢?在我的心目中,16岁是沉重的。在16岁这个年纪,我感到了生活的沉重……
与杨勇军命运相似的袁建兰,是新疆鄯善县七克台乡的16岁少女,目前正在家待业。她在来信中悲叹道:
16岁理当拥有很多,还有七彩的梦。但是,一旦梦失去,留下的只有痛苦和彷徨。人生到处是绊脚石,烦恼有增无减。我觉得,16岁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顺坡滑的年龄。你说对吗?
啊,说不尽的16岁,说不尽的青春!
我常常在想:少男少女们为什么如此偏爱16岁呢?不要说人生的长河了,仅就青春期而言,难道只有16岁最重要吗?众所周知,标志着青春期来临的,开始承担刑事责任的14岁,以及开始拥有公民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18岁等,都比16岁更具有实质性的意义。然而,少男少女们依然感慨万分地谈论16岁,一往情深地赞美16岁。
我忽然明白了,就像早春并不能充分展示春天的魅力,青春期初来之际,巨变中的少男少女手忙脚乱,也难以从容地表现出青春的风采。当他们走向16岁或经历了16岁时,好似雨过天晴,鸟语花香,诗意犹如春潮奔涌。尽管,各种坎坷与磨难仍时时缠绕,这又恰好给了他们锋芒初试的机会,去认识社会与人生。16岁是诗的年龄,是开始悟出生命意义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