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原始的火是性欲,它燃起了情欲的红色火焰,而情欲继之又燃起另一个摇曳不定的蓝色火焰——爱情。情欲与爱情:生命的双重火焰。
——奥塔维欧·帕兹(Octavio Paz)《双重火焰》(The Double Flame)
纽约的恋爱派对就像人类学的实地考察——你永远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或发现什么。最近,我在参加一个自我标榜时尚的活动时,对方先问我是做什么的,而不是先问我的名字——在这个充斥着成功者的城市,这种情况很具有代表性。我回答说:“我的职业是心理咨询师,我在写一本书。”站在我旁边的一个英俊小伙也在写书,于是我问他:“你在写哪方面的书?”“物理。”他回答道。礼貌起见,我接着问道:“物理学的哪方面?”我已经记不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了,因为我们的谈话突然被另一个人打断。那人插进来问道:“你呢?你在写哪方面的书?”我回答说:“巩固夫妻、伴侣之间的亲密关系的书,从情欲的角度。”
在写这本有关性的书时,无论在什么场合,不管是在派对、出租车、美甲沙龙、飞机上,还是跟青少年或丈夫在一起时,我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我意识到,有些话题会让人避之不及,而另一些则会像磁铁一样吸引他们。他们会和我聊天。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坦诚相告。实际上,在讨论性这个话题时,人们常常选择隐瞒。
“你写关于情欲的什么?”有人问。
我回答道:“我写的是情欲的实质,我想探索是不是有可能长期保持伴侣生活的激情,而不是让激情日渐消退。”
“性不一定要有爱,但爱需要性。”一个一直站在外圈的男人说。他还没有决定要加入哪个圈子的谈话。
“你主要侧重于已婚夫妇吗,还是未婚情侣?”另一个人问道。我明白他想问什么:“这本书对我适用吗?”对此,我向他保证:“我研究了无数夫妇和情侣,有年轻的和年老的,有双方关系已经确定的,还有没定下来的。那些针对夫妻的情爱忠告,对未婚情侣也同样适用。”
我告诉他们,我想知道如何能够——或者是不是可以——在亲密关系中保持活力与兴奋感,在婚姻承诺中是不是有什么内在的东西会冲淡性欲。离开了一夫一妻制,我们还能维持安全感吗?我很好奇我们是不是能够保持奥塔维欧·帕兹所说的爱情和情欲的双重火焰的诗意感。
这种对话我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这个派对上大家的评论也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这不可能做到。”
“嗯,这是一夫一妻制无法避免的问题,难道不是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做出承诺的原因。与恐惧无关,我只是讨厌沉闷的性爱。”
“保持长时间的欲望?那一夜情的欲望呢?”
“爱情会变,激情也会变成别的东西。”
“当有了孩子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激情。”
“你和有些男人享受性爱,却嫁给另外的男人。”
正如在公开讨论中经常发生的情况,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往往在一瞬间被化解,讥讽代替了细节的争论。这里我看到了浪漫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的分化。浪漫主义者拒绝没有激情的生活,他们发誓自己永远不会放弃真正的爱情。他们常常是追寻者,追求和对方在一起时欲望永远不会减弱的爱人。每次欲望减弱时,他们都会认为爱情消失了。如果情欲下降,爱情也会行将就木。于是,他们哀悼激情的消失,害怕稳定。
与之相反的是现实主义者。他们认为恒久的爱比激情的性更重要,激情会让人做蠢事。激情是危险的,会带来破坏,它对婚姻来说是一个薄弱的基础。正如情感专家玛吉·辛普森(Marge Simpson)的那句流传甚广的名言:“激情是青少年和外国人的专利。”对于现实主义者来说,以成熟稳重为要。最初的兴奋会发展成其他的东西——深深的爱、相互尊重、共同的经历、相互陪伴。欲望的消退是不可避免的,人都要忍耐这个过程,变得成熟起来。
随着谈话的展开,这两个阵营的人用掺杂着怜悯、柔情、嫉妒、愤怒和蔑视的眼光看着彼此。不过,虽然他们的想法截然相反,但是双方的基本前提是一致的:激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冷却。
“有的人抗拒激情的消退,而有的人选择接受,但大家似乎都认为欲望会逐渐消退,只是在其重要性上有分歧。”我评论道。浪漫主义者认为激情重于稳定,而现实主义者则把安全感置于激情之上。但持这两种想法的人往往都会失望,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在任何一个极端处境下愉悦地生活。
人们总是问我,我的书是不是能提供解决方案,他们该怎么做?这个问题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那就是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有着对激情的渴望,因为情欲的浪潮和能量是生命与活力的体现。无论那些主张安全和稳定的人们如何说服自己要满足现状,他们仍然非常渴望生命中激情的力量。我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刻,让人们走出对激情消退的反思,去表达他们的希望。其实,真正的问题是:在长时间的伴侣关系中,我们可以既享有爱情,又拥有激情吗?如何实现?那样的关系究竟会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