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距离感

我的另一对咨询者吉米和坎迪斯的故事同样颇具代表性，他们长期以来的问题，在很多伴侣身上都普遍存在。

吉米和坎迪斯都是30岁左右的年轻演员，他们已经结婚7年了。他们属于不同人种：她是非洲裔美国人，他是爱尔兰人后裔。她的男友风牛仔裤和海蓝宝石指甲散发着自信，而他全身都是个性签名。他们都很有魅力，充满活力，忙个不停，但他们也为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而绝望。“我们不做爱，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年了。”坎迪斯解释说，“我们都很担心，很沮丧。我想我们两个人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害怕这个问题无法解决。”

同约翰一样，坎迪斯在她的每一段感情中也都遇到了无法逃避的欲望消失的问题。从我们的对话中，我发现了她理解自己的模式。“是我这边的问题，和吉米无关。”她对我说，“当我和一个人亲密的时候，如果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会突然对性失去兴趣。我觉得缺了点什么，在性这方面我没办法接近我的爱人。在遇到吉米之前，我谈过几次长时间的恋爱，这个现象每次都会发生。”

坎迪斯非常了解她的丈夫吉米，他可靠、体贴、聪明。他们的夫妻生活很丰富，有着丰富的合作伙伴关系。虽然她喜欢爱人有这些特点，但由此导致的后果却是“反情欲的”。也就是说，面对丈夫吉米的温柔，作为妻子的坎迪斯反而找不到自己的激情。“我可以这么说，”她说，“他的温柔让我感到安全，但是当我在想和谁睡觉时，安全并不是我想要的。”

“有安全感怎么了？”我问她，“攻击性不够？是吗？”

“是，攻击性不够。”

“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一位过于认真体贴的爱人，对吗？”

“对。”

“他一直在关注你？”

“对，他很体贴。”

“是，确实很体贴，但并不令人兴奋。”我补充道，“充满了温情，非常舒适，但是，它不是性。你用别的东西代替了感性的爱。这就是性心理咨询师达格玛·奥康纳所强调的‘舒适的爱’。”

坎迪斯点点头：“像法兰绒睡袍一样。”

那些关心、爱护的因素有助于家庭生活，却可能违背肉体之爱的叛逆精神。我们经常选择一个让我们感到被珍惜的伴侣，但在最初的浪漫之后，像坎迪斯一样，我们发现自己对对方没有性欲。我们渴望让感情更亲密，不断弥合我们与爱人之间的空间，但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自我与他人之间的空间才是情欲的“突触”。为了重燃欲望，我们需要重新拉开两人之间辛辛苦苦拉近的距离。情欲的秘诀就在于创造距离感，然后把这个空间带入两人的生活。

在一次交谈中，坎迪斯描述了有一次她看吉米在舞台上表演，她说没有什么比那次更能激起她的欲望了。但是，我问她有没有去后台，她告诉我她没有去。“你为什么不去更衣室找他呢？”我问她，“在台下看着他，那让你兴奋起来，因为那时他完全掌控着自己，展露他的天赋。但等他回到家，他马上又变成了那个温柔体贴的人。”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一旁的吉米看起来很失望。

“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我问道，然后接着对她说：“如果你们没结婚，他不会成为这样家庭至上的人。”

“你知道我对他说过什么吗？”她坦言，“我说，‘如果你今天离开了我，我就会对你有性趣。’”

坎迪斯认识到，她渴望与吉米亲近的感觉，这正是阻碍她性兴奋的东西。为了避开这个问题，她需要创造心理距离。在到我这里进行咨询之前，坎迪斯曾试图这样做过。她自己想出了解决这种困境的方法：她要求吉米回家之后，不要马上就接近她，而是要不理她。正如她所说的：“如果我觉得你压根儿不需要我，我就会对你有欲望。”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设计了这个方法，但她根据直觉来试图让自己产生欲望。

不幸的是，吉米不愿意玩这个游戏。在他看来，坎迪斯需要的这点距离是在拒绝他。他尖锐地阐述着他的渴望：“我太愤怒了。我记得在以前，我只是用我的膝盖蹭蹭她的大腿，她立即就会有欲望。可如今这么长时间了，我从来没有真正感受到她有那样的欲望。我希望她把我当作一个男人来需要我。我希望她只渴望一样东西，只有一样，就是我。”

“可是，当她要求喘息的空间时，你认为这是她的拒绝。”我反复告诉他，“你要知道，欲望很奇怪。她让你不理她，不去要她，通过这种方式她会对你产生欲望。我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没有意义，会疑惑为什么要走这样的弯路，我理解你的反应。但是你看，她需要把情欲和亲密分开，她需要空间。通过她让你玩的游戏，她就能实现这一点。这不是拒绝，这是邀请。你不要只想着表面的意思，而要把它当作一个性爱游戏。游戏规则就是，不需要她，不理她。”

但吉米还是拒绝这个游戏，因为他在和坎迪斯做斗争。他不想通过这样扭曲的方式来引发她的欲望。他希望坎迪斯的欲望能按照他希望的方式产生。在许多年里，吉米都觉得自己被剥夺、被拒绝，愤怒是他最主要的感受，而这种愤怒只会加强他的渴望和需求。他们通过亲密的爱情来压抑愤怒。他们几乎恒久存在的身体接触，反而抑制了彼此之间的性欲望。这种身体接触可以维持多年，却不会转变成欲望。无条件的爱不会带来无条件的性。这是我们与朋友的关系，但吉米和坎迪斯是想成为恋人的朋友。

我知道坎迪斯已经表示过两人之间需要距离，于是我找到了干预的切入点。他们舒适、深情的触摸代替了性，而我要打乱这种情况。

“你们触摸对方吗？”我问，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一直都会。”她答道。

“你们拥抱吗？”

“是的。”吉米说。

“很多吗？”

“是的。”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嗯，这必须停止。”

他们睁大眼睛看着我。这是他们在两人关系中一直强调和珍视的一个方面，而我要他们从这方面离开。但是，坎迪斯的回应让我知道，我找到了问题所在。

“你不知道你对我做的是什么。”坎迪斯说，“我对触摸非常敏感。对我来说，触摸很重要。任何人的触摸我都愿意接受，甚至是陌生人的。我会为了触摸出卖自己。”吉米补充说：“上周我们回我家的时候，我母亲最好的朋友揉她的肩膀。我当时在想，揉肩膀的那人是我还是那位莫纳汉夫人对她来说有区别吗？”

“所以，这将是本次心理咨询的目标。”我插话道，“我们要区分出吉米和莫纳汉夫人。”

我让他们不要彼此碰触，这给了坎迪斯空间，让她去追逐吉米，反过来又会让吉米感觉自己被需要。“我要讲清楚，不要触碰，不能轻吻也不要接吻，不要按摩，不要抚摸，都不行，不好意思。但你们可以写便条，可以用眼神交流——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因为你已经用深情浇灭了欲望之火，让它没有办法点燃。”坎迪斯愿意按照我的方法去做。“好。”她同意了，“这很可恶，但是一个好主意。”

我想没有什么比他们遵守我的嘱咐的那段日子更难熬的了。虽然坎迪斯说过她会“为了触摸而出卖自己”，但我总怀疑吉米会是第一个打破协议的人，因为他冒的风险更大。多年来，他一直在心底积压着无法释放的愤怒，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如何对爱人发怒——如何既愤怒又亲密。在克制的背后，在甜蜜的爱抚背后是吉米的恐惧，他害怕愤怒会不可避免地导致分离。果然，在最初的几个星期中，吉米常常违反规则，所以我告诉坎迪斯，要更严格地遵守“不触碰”的规则。我一直在想着提高“赌注”。最后，吉米终于能够遵守规则，他说：“一个月之后，我什么都不想对她做了。”

卸下感情这个防护层，这个方法比我预想的更有效。“安全感可能无法吸引我。”坎迪斯承认，“但我以往一直在依赖安全感。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和我之间有了距离，这真的很不舒服，我们不习惯这样子。我得到了我要求的东西，但现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真的想要的。”

坎迪斯与吉米构建的亲密关系，阻碍了任何形式的冲突发生。所有的张力都在他们的性僵局中体现出来。那是他们仍保持个体差异性的地方。通过打乱他们之间情感和谐但性平淡的关系，我希望引入并增强一种差异感，因为如果没有差异性，欲望就无法出现。

几个月后，坎迪斯和吉米告诉我，他们注意到变化发生了，但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很多方面，我们的爱情拥有了那么多，我知道我们有很多需要感谢的。”坎迪斯告诉我，“但我们也明白了，亲密并不意味着永远不吵架。这很滑稽，因为我们引以为傲的亲密实际上是一种问题。”

听着坎迪斯的话，我突然意识到，“安全”这个词不止有一种解释。心理学家维吉尼亚·格尔登准确地区分了“永恒温暖的疲软安全感”和“动态的安全感”，在后一种情况下，伴侣之间不断地吵架，又能在争吵之后相互原谅，他们的关系充满一系列的裂痕和修复。拥有攻击性（而不是消除它）能使性张力自由迸发，而且攻击性本身也可以带来安全感。 r2X8WSTsZrQViMm69v0XbLfCSiAfBeirsizdF53tOnr9mR6y9zm6pNDVG3UuMxD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