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很容易认为,性方面出了问题是因为双方关系不够亲密,但我要说的是,也许是我们构建亲密的方式降低了性快感所需要的自由感和自主意识。当两人亲密过甚、融为一体时,阻碍欲望的不是不够亲近,而是太过亲近。
爱依赖于两大支柱:屈服和自主。我们对亲密的需求和对独立性的需求是同时存在的,绝非只存在一种需求。如果距离太远,两人之间就没有联系;而过度融合又消融了两个不同个体的独立性,伴侣之间就没有什么要超越的了,没有了连接两人的桥梁,他们不用走到对面去了解对方,也不用了解对方的内心世界。当相爱的两个人融为一体,“合二为一”“连接”的问题就不会再发生,因为没有要连接的东西了。因此,独立性是建立联系的一个先决条件,这是亲密与性的基本矛盾。
一个核心的主题是:感情的联结与独立的需求之间的双重关系(常常是相互冲突的)。在整个童年时期,我们在对照顾者的依赖和开拓独立意识的需求之间,努力地寻找微妙的平衡。在两性关系领域取得突出成果的心理学家迈克尔·文森特·米勒(Michael Vincent Miller)告诉我们,这种斗争会生动地体现在孩子的噩梦里,“摔下来或者迷路的梦体现了害怕被抛弃的恐惧,被攻击或者被怪物吃掉的噩梦代表害怕被呑没的恐惧”。当我们成年之后,那个装满童年情感记忆的箱子随时会被打开,我们的童年在多大程度上满足或压抑这两种需求,决定了我们在成年后的感情生活中会有怎样的想法,尤其是与脆弱有关的那部分想法:我们最想要什么?还有我们最害怕什么?我们会经常处理这两种需求,它们的强度和优先度会在人的一生中起伏变化。实际上,我们倾向于选择与自己的弱点互补的伴侣。
在建立亲密关系的时候,我们有些人会敏锐地意识到:我们需要联系,需要彼此接近,不想再孤独或者被抛弃。而另一些人在开始一段关系时,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依靠自我保护意识来警惕被吞噬的感觉。情感联系产生的亲密关系可以成为吞噬人的力量,甚至引发幽闭恐惧症。我们觉得自己被侵扰了,本应是让人感到安静的空间却变成了束缚。如同我们对食物的需求一样,我们对亲密的需求也是基本需求,但亲密带来的不安和威胁可能会抑制欲望。我们需要亲密,但如果过于亲密,就会让我们受到束缚。
反观约翰和碧翠斯,这对夫妻就没有预料到关于亲密的所有这些曲折。刚开始时,爱情的真实和自发性并没有让他们预想到爱情的矛盾心理。在他们看来,亲密很简单:开诚布公、展示自己、分享生活、彼此变得透明、更多地敞开心扉……
约翰和碧翠斯的故事体现了典型的爱情开端。事实上,那种身体和情感的热烈融合,只能在还不熟悉的两个人之间发生。在早期阶段,融合和屈从都是相对安全的,因为两个人之间的界限仍然都定义在外部。约翰和碧翠斯对对方来说都是全新的。虽然他们开始走向彼此的世界,但他们尚未完全进驻,他们仍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正是他们之间存在的空间,使得他们能够想象两人之间的亲密。那时他们还没有巩固两人的关系,他们为相遇而着迷。
在开始的时候,由于心理距离依然存在,他们可以专注于建立两人的联系,这是构建两人关系的一部分。此时,两人的差异性是确乎存在的。也就是说,在坠入爱河的早期阶段,我们没有必要培养独立性,因为我们仍然是独立的,我们的目标是克服距离感。作为一对初识的恋人,约翰和碧翠斯之间本就存在的距离感让他们自由地享受爱与欲望的融合,而避免发生他们后来进行心理咨询时提到的那些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