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绪羁怀示萧谘议虞田曹刘江二常侍 ^①

去国怀丘园 ^② ，入远滞城阙 ^③ 。寒灯耿宵梦 ^④ ，清镜悲晓发。风草不留霜，冰池共明月 ^⑤ 。寂寞此闲帏，琴樽任所对。客念坐婵媛 ^⑥ ，年华稍菴薆 ^⑦ 。夙慕云泽游 ^⑧ ，共奉荆台绩 ^⑨ 。一听春莺喧，再视秋虹没。疲骖良易返 ^⑩ ，恩波不可越 。谁慕临淄鼎，常希茂陵渴 。依隐幸自从，求心果芜昧 。方轸归欤愿 ，故山芝未歇 。

①绪：余。《楚辞·九章·涉江》：“欸秋冬之绪风。”羁怀：羁旅的情怀。萧谘议：萧衍，字叔达，即梁武帝。南兰陵（今江苏常州）人。齐永明间，与谢朓等同在萧子良门下，为竟陵八友之一。又与谢朓同随萧子隆赴荆州，任镇西谘议参军。谘议，官名，参与商议政事，以备征询。谘，同咨。虞田曹，刘、江二常侍：均未详。田曹，官名，掌管农事。常侍，皇帝的侍从近臣。

②去国：离开京都。丘园：家园，指隐居之处。

③滞：逗留。城阙：指荆州城。

④耿：光耀。《文镜秘府论·南卷》引作“耻”。宵：夜。

⑤“明”字今谢朓集作“如”，据《文镜秘府论·南卷》引改。

⑥客念：客中的思绪。坐：甚，深。婵媛：情思牵萦。

⑦稍：逐渐。菴薆：同“菴蔼”，茂盛貌。这里指年岁增长。

⑧夙（sù）：旧，平素。云泽：即云梦泽，古楚国泽名。大致包括今湖南益阳、湖阴以北，湖北江陵安陆以南，武汉以西地区。

⑨荆台：古楚国高台名，故址在今湖北监利北。这里代指荆州。绩：劳绩，事业。

⑩疲骖：疲弱之马，谦言自己无能。良：甚，很。

恩波：恩泽。这里指随王对自己的宠幸。

谁慕二句：自言不慕荣利，但愿闲居。临淄鼎，据《汉书·主父偃传》，主父偃，齐国临淄（齐国故城，即今山东淄博）人，曾对人言：“我阨日久矣。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亨（通“烹”）耳！”茂陵渴，据《汉书·司马相如传》，司马相如患有消渴病，“常称疾闲居，不慕官爵”，病免后家居茂陵（汉代县名，治所在今陕西兴平东北）。

依隐二句：言虽然如愿依违于官场和隐居之间，但毕竟心地已荒凉暗昧。依隐，既寄身于政事，又无为似隐。自从，跟从自己的愿望。

轸（zhěn）：盛。归欤愿：语本《论语·公冶长》：“子在陈曰：‘归与！归与！’”

芝，草名，古人以为食之可以延年。歇：衰败。

此诗是在荆州时抒写怀抱所作，是写给萧衍等同僚看的。从“一听春莺喧，再视秋虹没”两句看，系作于到荆州之后的第二年，即永明十年（492）的冬天。

冬季是一个肃杀的季节。诗人没有多少公务，过的是闲适的日子，但在无所事事中，背井离乡之感、生命流逝之悲悄悄地涌上心头。他自喻“疲骖”，疲倦的马儿是行不远的。这个比喻透露出他当时的心情，也表明了他的性格。他不是一个胸怀远大、志气高昂、积极进取的人。他要做官，但在仕途上却很容易感到疲倦；疲倦了就不由得想回到舒适的家中，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去。这样的性格以后我们还会常常从他的诗中读到。

“寒灯耿宵梦，清镜悲晓发”二句描画出孤独的诗人在漫漫冬夜唯有寒灯相伴、清晨揽镜顾影自悲的形象。其实诗人当时还不到三十岁，但他已经在为自己的憔悴伤心了。大约古代诗人在这方面特别敏感吧。

“风草不留霜，冰池共明月”二句写冬天的风景，观察得很细致。寒气凛冽，草上本该有霜，但因刮风不止，翻动的草便留不住霜花。结着薄冰的池塘映照在明亮的月光下，叫人格外感到凄清寂寞。这样细致地写景，传达出诗人独特的感受，正体现了南朝尤其是齐梁人的审美追求。

“寒灯”四句确是此诗中的精彩之处。初唐时有人对它们很为欣赏。贞观年间褚亮等人奉太宗之命编撰《古文章巧言语》，便选了“风草不留霜，冰池共明月”两句。而高宗时元兢编《古今诗人秀句》，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寒灯”二句更为动人：“每思‘寒灯耻宵梦’，令人中夜安寝，不觉惊魂；若乃‘清镜悲晓发’，每暑月郁陶，不觉霜雪入鬓。而乃舍此取彼，而何不通之甚哉！”（《文镜秘府论·南卷》引）在元兢看来，给读者以强烈的情感冲击，比写景真切更为重要。这显示了初唐审美观念的某种变化。 t/SCtsOidQ1zk6HcseH9y8HwGA+ih8CeJ3GtuV6OGST3LR5rdNnp561RvBrurz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