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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热恋中的年轻女子写给友人的信 [1]

我叔叔越来越小气,我婶婶越来越挑剔,而我却一天比一天爱恋更深。如此发展下去,到了年底不知会是何等光景!今天早晨,我有幸收到亲爱的默斯格罗夫写来的信,内容如下:

萨克维尔街:1月7日

自我初见美丽的亨丽埃塔那天起,迄今已有整整一月,这是个神圣的纪念日,必须以某种与之相称的方式记录下来,所以我便写信给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的美貌第一次展露在我眼前的那一刻——如您所知,时间绝不可能将此刻从我记忆中抹去。我和她相遇在斯库达摩尔夫人家里。夫人何其有幸,住处竟与亨丽埃塔女神的居所相距不足一英里!当这可爱的人儿踏进房间之时,哦!我的感觉是怎样的?见到您,我惊为天人,一脸爱慕地注视着您,您的魅力似乎每一刻都有增无减。不幸的默斯格罗夫未及环顾左右便为您的妩媚所俘虏。是的,小姐,我爱上了您,这是我的幸运,亦是我的不幸,对此我却只有无尽感激。我扪心自问:“默斯格罗夫,你凭着哪一点能为亨丽埃塔牺牲呢?你这令人羡慕的凡夫俗子!你为伊人憔悴,伊人却不只为你一人所独钟,有位上校也倾心于她,还有位准男爵为了她举杯祝酒!”迷人的亨丽埃塔,您是多么美丽!我宣布,您就是女神!您并非一介凡人,您是天使,维纳斯就是您。总而言之,小姐,我此生从未见过比您更漂亮的姑娘。您允许默斯格罗夫爱您,给我以希望,您在我眼中便更加美丽动人。

啊!天使般的亨丽埃塔小姐,我是多么热切地期盼着您那可憎的叔父和缺德的婶娘早赴黄泉,此心此情,苍天可鉴。我的佳人非要等他们死了才肯答应嫁给我,因为他们的遗产可以让她过上富足的生活,而我的财产却不足以做到。尽管我的产业还是有可能会增加的,可是狠心的亨丽埃塔决意如此,不肯动摇!我目前和姐姐住在一起,我自己的房子虽好,眼下却有些破败失修,在修葺完毕可以住人之前,我打算一直住在姐姐家里。再见了,我心中温柔可亲的公主,我用这颗心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您最狂热的崇拜者以及忠实卑微的仆人
T.默斯格罗夫

玛蒂尔达,这就是一封典型的情书啊!如此富有见地,如此充满感情,思想如此纯洁,语言如此流畅,如此情真意切,全都集于这一张纸上。你从前可曾读过这样的杰作?不,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像默斯格罗夫这样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哦!我多么想和他在一起!我打算明天把下面这封信寄给他作为回复。

最最亲爱的默斯格罗夫,来信收到,吾心甚喜,无以言表;我以为自己会喜极而泣,因我爱你胜过爱这世上任何人。在我眼中,你是英格兰最可亲、最英俊的男人,你肯定就是如此。这是我此生读过的最甜蜜的来信,再像这样给我写一封吧,把字里行间都写满你对我的爱。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你。咱们怎么才能设法见上一面?我们是如此相爱,分离会要了我们的命。哦!亲爱的默斯格罗夫,你无法想象我是多么盼望叔父和婶娘快点死,简直都等不及了。我对你的爱恋与日俱增,如果他们不早点死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发疯的。你的姐姐何其幸福,能够享受到你在家中与她为伴的乐趣;伦敦的众人何其幸福,因为有你在那里。亲爱的默斯格罗夫,希望能很快再次收到你的信,我以前可从未读到过如此甜蜜的来信。

永远最忠于您的亨丽埃塔·霍尔顿敬上

但愿他会喜欢我的回信,我也只能写到这样了,不过跟他的信还是不能相提并论;事实上,我一贯听人说他很会写情书。你知道,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是在斯库达摩尔夫人的家里。后来我见到夫人的时候,她便问我对她的表弟默斯格罗夫印象如何。

“哎,不瞒您说,”我说道,“我觉得他是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

“你这么想,我很高兴,”她答道,“因为他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你。”

“天哪!斯库达摩尔夫人,”我说,“您怎么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

“这话不仅不荒唐,而且是千真万确,”她答道,“我敢担保,他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爱上你了。”

“但愿如此,”我说,“一见钟情还是有些道理的,对于其他的种种爱情,我都不屑一顾。”

“好啦,恭喜你,这就把他给征服了,”斯库达摩尔夫人说道,“我相信他已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我表弟是个很迷人的小伙子,见过许多世面,还很会写情书,我读过最好的情书都是他写的,所以你这也算是一场大胜了。”

听了这话,我非常高兴,对我的爱情俘虏更是极为满意。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摆摆架子,于是我对她说:“斯库达摩尔夫人,这当然好,不过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将要继承大笔遗产的年轻小姐可万万不能委身下嫁身无分文的男人。”

“亲爱的霍尔顿小姐,”她说,“关于这一点,我和你一样确信无疑。而且,我向你保证,不管是谁,要是他没有指望发财,我是断然不会怂恿你嫁给他的。默斯格罗夫先生远远谈不上身无分文,他继承了一笔遗产,每年大约有几百镑的收入,将来可能还会大大增加,他还有一处极好的房产,只是眼下仍需要修葺一番才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答道,“那我就说不出什么来反对他了。要是如您所言,他是个见多识广的年轻人,又写得一手好情书,我相信我没有道理因为他倾慕于我而对他挑三拣四。不过,斯库达摩尔夫人,我恐怕不会因此就嫁给他。”

“你当然不是非得嫁给他不可,”夫人说道,“不过你会心甘情愿听凭爱情的摆布。要是我猜得差不离的话,此刻你已经对他情根深种,只是还不自知罢了。”

“啊呀,斯库达摩尔夫人,”我红着脸答道,“您怎么会想到那儿去呢?”

“因为你的眼神、言谈无一不在泄露你的心事,”夫人说道,“得啦,亲爱的亨丽埃塔,把我当作朋友,跟我实话实说吧,在所有认识的男子当中,你是不是最喜欢默斯格罗夫先生?”

“斯库达摩尔夫人,请不要问我此类问题,”我背过脸说道,“我是不好回答的。”

“才不是呢,我的宝贝,”她答道,“现在你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测。可是,亨丽埃塔,你既然是爱得其所,却又为何羞于承认,为何不肯向我吐露实情?”

“我并没有羞于承认,”我鼓起勇气说道,“也并非不肯向你吐露实情,厚着脸皮说一句,我确实爱着您的表弟默斯格罗夫先生,这是真心诚意的爱恋,爱上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并不丢脸。要是他平平无奇,我也许还有理由对这份感情感到羞耻,因为所爱之人不值得,所以这爱情本身也必定低贱。可是您的表弟有着这样的身材与面孔,还有那么漂亮的头发,如此出众的品质令我印象深刻,我为何要羞于承认呢?”

“我的好姑娘(斯库达摩尔夫人说着就热情洋溢地来拥抱我),在这些事情上头,你的看法可真是周到细致,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倒很少有这般机敏的洞察力!哦!你这高尚的情怀令我肃然起敬!”

“夫人,果真如此吗?”我说道,“您真是太热心了。不过,斯库达摩尔夫人,请您告诉我,是您的表弟亲口对您说他爱慕我的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会更喜爱他几分,要是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那他还算哪门子的情郎呢?”

“哦!我的宝贝,”她答道,“你们俩简直是天生的一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更加深刻地确信,你们俩意气相投,你们的头脑仿佛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因为你们俩的想法和观点竟是分毫不差。不,就连你们头发的颜色都很相近。是的,亲爱的姑娘,正是可怜又绝望的默斯格罗夫本人对我透露了他的情事。我倒是没觉得吃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有种预感,他一定会爱上你。”

“那么,他是如何对您说的?”

“那是在用完夜宵之后,我们围坐在炉火旁,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其实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他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可就在我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打断了我,用一种夸张至极的语气喊道——

‘是的,我恋爱了,现在我才明白我已拜倒在亨丽埃塔·霍尔顿的石榴裙下——’”

“哦!他这表白的方式,”我说道,“还真是甜蜜!竟然为我作了如此动听的两句诗!只可惜并不押韵!”

“看到你喜欢这两句诗,我也很欣慰,”她答道,“这里头肯定是值得好好品味一番的。‘那么你爱她吗,表弟?’我说道,‘我真替你感到惋惜,尽管你方方面面都无懈可击,有一笔可能大幅增加的可观财产,又有一栋破败失修的漂亮房子,可她是迷人的亨丽埃塔,有位上校向她求过婚,还有位准男爵曾为她举杯祝酒,谁能指望抱得美人归呢?’”

“我曾——”我喊道。

斯库达摩尔夫人却还在往下说。“‘啊,亲爱的表姐,’他答道,‘有这么多人爱慕着她,我也相当确信自己不大可能赢得她的芳心,不需要您再来泼冷水。不过,我想要为她赴死,成为她迷人魅力的牺牲品,相信无论是您还是美丽的亨丽埃塔本人,肯定都会成全我这美好的心愿。待我死后’他继续说道——”

“哦,斯库达摩尔夫人,”我擦着眼睛说,“这么一个漂亮的人儿竟然会说到死!”

“此情此景,的确感人至深。”斯库达摩尔夫人答道,“‘待我死后,’他说,‘请将我抬去放在她的脚边,也许她会收起不屑,在我那可怜的尸体上洒下一滴同情的泪水。’”

“亲爱的斯库达摩尔夫人,”我打断她道,“快别说这个叫人伤心的话题了,我受不了。”

“哦!我可真喜欢你这温柔可人的性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太过伤心的,那我就不说了。”

“还请您接着说吧。”我说道。她便继续说了下去。

“‘到了那时,’他又说道,‘啊!表姐,想象一下吧,当我感觉到那宝贵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我脸上,我该会是何等激动!为了一尝这般狂喜的滋味,谁会不愿赴死呢!等我下葬之后,但愿某个比我幸运的年轻人能得到亨丽埃塔女神的青睐,但愿他亦如不幸的默斯格罗夫一般对她一往情深,待我化为尘土之时,但愿他俩成为幸福夫妻的楷模!’”

“你可曾听过如此感伤的话语?等他死后叫人将他抬到我的脚边,多么可爱的心愿啊!哦!能怀有这样一个心愿,他的思想必然崇高无比!”

斯库达摩尔夫人接着说道:“‘啊!亲爱的表弟,’我对他说,‘任何女人见到你这高尚的行为,无论她生来是怎样的铁石心肠,也一定会被你融化的;要是亨丽埃塔女神听到你这一番对她幸福的慷慨祝愿,似她那般心软的人,我想她定会怜惜你的情意,努力回报于你。’‘哦,表姐,’他答道,‘请不要试图用这种安慰人的好听话来给我希望。不,我不敢奢望能讨得这天使般女子的欢心,除了一死,我已别无他法。’‘真爱总是叫人意志消沉的,’我答道,‘可是,亲爱的汤姆,我还要给你更大的希望,你是有望征服佳人芳心的。你且放心,我密切关注了她整整一天,我看得明明白白,她心中已然对你情根深种,只是她还不自知罢了。’”

“亲爱的斯库达摩尔夫人,”我喊道,“这事就连我都不知道呢!”

“我适才不是说了吗?你对此尚不自知。我继续对他说道:‘我可没有一开始就把这事说出来给你鼓劲儿,意外之喜才更让人高兴。’‘不,表姐’,他说道,声音无精打采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自己能够令亨丽埃塔·霍尔顿心动,要是你在欺骗自己,就请你不要试图来欺骗我。’总而言之,亲爱的,我劝了这灰心丧气的可怜年轻人好几个小时,说你真的喜欢他;到了最后,他终于不再否认我那强有力的论据,相信了我的话,那一刻他激动不已、欣喜若狂,我简直没法儿形容。”

“哦!亲爱的人儿,”我大声地说,“他爱我爱得多么深情!可是,亲爱的斯库达摩尔夫人,你有没有对他说,我是完全依赖叔父和婶娘过活的?”

“当然,我什么都对他说了。”

“那他怎么说?”

“他大喊大叫,把所有的叔伯姑婶都刻毒抨击了一通;又指责英格兰的法律有问题,明明侄儿侄女缺钱,法律却容许当长辈的将财产抓住不放,还说他要是下议院的议员,就要改革立法机关,消除其一切弊病。”

“哦!这个大好人!他多么有志气啊!”我说。

“他还说,就算他的房子已经一切就绪待你入住,他也不敢自作多情,以为美丽的亨丽埃塔会为他自降身份,放弃已经习以为常的奢华与尊荣,却只换得他那有限的收入所能负担的舒适雅致。我对他说,她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如今她有权有势且行事高贵,用手中的权力对同胞中的贫穷民众广施善行,要是你认为她能够仅仅为了成全你和她自己而放弃权势,这对她可不公平。”

“那是当然,”我说,“我确实时不时地会做点善事。默斯格罗夫先生听了这话怎么说?”

“他回答说,他虽然忧伤,却不得不承认我所说的就是事实,所以如果他有这个福分,注定要和美丽的亨丽埃塔结为夫妻,那么不论他有多么迫不及待,他都得下定决心等下去,等待那幸运的日子来临,等到她脱离那些坏亲戚的辖制,等到她能够嫁与他为妻的那一天。”

他是多么高尚的人啊!哦!玛蒂尔达!我是何其幸运,竟然将要成为他的妻子!我的婶婶在喊我过去做馅饼了。再见,我亲爱的朋友。

H.霍尔顿敬上


[1] 本篇亦出自 A Collection of Letters (《书信集》),是第五封。 eiQU6WpnytKBTPOfRPULWlZqCav2HN2lG/DD0JP/Sv0DXd+WrcSIlnDKb7EjD4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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