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只读7页,这是最佳的阅读速度。这值得反复阅读,需要反复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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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大致介绍了本书的轮廓,那么本书和“不确定性”系列丛书的关系是怎样的?我们都知道,上帝从亚当身上取下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这一系列丛书之间也存在着同样的关系。每一本书都传承了前一部作品的基因,《黑天鹅》的创作始于《随机漫步的傻瓜》中一次相关的讨论;《反脆弱》里面谈到的随机事件的凸性问题,在《黑天鹅》一书中亦有所论述;本书也如出一辙,在《反脆弱》一书中就有专门的一章讨论不能牺牲他人利益来增强自身的反脆弱的能力。简单说来,不同的市场参与者所承担的风险–收益极不匹配,风险在不同的承担主体中呈现极强的非对称性,久而久之这会导致系统的不平衡,进而可能导致“系统性风险”的爆发。
罗伯特·鲁宾式的勾当碰巧和我的交易员工作有些关联(当赚钱的时候,他们当然把利润装进自己的兜里;当遭遇亏损的时候,他们让别人替自己承担,而他们自己却将责任归咎于黑天鹅事件)。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因此也成了“不确定性”系列丛书的主要内容。比如,金融机构的奖金派发周期是一年一次,而统计显示的金融危机的周期差不多是10年一次,这两者存在差异。于是,代理人就会玩起罗伯特·鲁宾的勾当,把风险掩盖起来或者转移给其他人去承担,这样就不会影响他们每年的年终奖了。由于金融系统内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像罗伯特·鲁宾那样,搭上这班赚快钱的大巴,其结果便是系统内“黑天鹅”事件的风险迅速积累。然后,“砰”的一声,整个系统崩塌了。
人们总是容易记住那些生动活泼的例子,就像胖子托尼和伊索克拉底所体现的巨大反差一样,非对称性在道德层面很好理解。我和能言善辩的哲学家康斯坦丁·桑迪斯(他也是我的散步伙伴)讨论之后,对这一问题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侵权责任法同样也很简单易懂,我本以为侵权法会占据本书的大量篇幅,谢天谢地,最终我没有这样做。为什么?
侵权责任法对于没有法学功底的人来说是枯燥乏味的。受拉尔夫·纳德的影响,我书房的咖啡桌上堆积了将近20本有关合同法和侵权责任法方面的书,但我后来才发现读这些书需要大力神般的勇气,我每次坐下来,读不过7行,便开始浑身难受(上帝发明社交媒体和推特上的口水战,想必是出于仁慈想要解救我们)。法律不同于数学和科学的地方,不在于其严谨性,而是它从不会给人带来惊喜,毕竟法律不是儿戏。每次一看到这堆书,我就会想起曾经和美联储一位前任理事共进午餐的事,这真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次经历——这意味着我不希望此生再有一次这样的午餐了。接下来我把侵权法的问题一笔带过。
前文我们谈到过一些有趣话题(比如异教信仰、宗教仪式、系统复杂性原理、古代史和中世纪史、概率和风险),这些都能体现我所说的自然筛选机制,即你如果无法全身心地投入某件事,就趁早放弃让别人来做吧。
说到全身心地投入“风险共担”,我首先需要用一段忏悔来克服我内心的羞愧感。那个镌刻着《汉谟拉比法典》的黑色玄武岩石柱,就陈列在法国的卢浮宫博物馆,我伫立在它面前(周围都是举着自拍杆的韩国人),却无法读懂上面的内容,我不得不求助于专业人士,这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我还是个专家吗?我若只是来旅游的,那么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倒也无妨,但我来这里是为了写书的,而且在书里我提倡身临其境才能理解事物的本质,我还鼓励大家要全身心地投入一项事业。而我自己此刻却在无法直接阅读并理解法典内容的情况下,就直接写下有关它的内容,这让我感到愧疚,我感觉自己仿佛欺骗了读者。更何况我还自诩对闪米特人的哲学颇有兴趣,有一个念头曾经困扰着我,我是否应该去学习阿卡迪亚语 ,然后用闪米特语 背诵《汉谟拉比法典》,这样才算是全身心地投入我的事业。这样做,也许或多或少地会拖延本书的完成,但每当提及汉谟拉比的时候,我就不会再感觉良心不安了。
本书的创作完全是我在漫无目的地思考有关数学问题时,突然灵光一闪,然后才开始写作的。本来,当我完成《反脆弱》之后,我决定短期内不再写作,我想活得惬意一些。我想到大学谋求一份兼职教授的工作,每天和美食家们一起享用美味的墨鱼汁面,和我的蓝领朋友们一起举重,每天下午打打桥牌,过上19世纪绅士们的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平静的生活只持续了短短几周,无论是打桥牌、下象棋、猜乐透,还是去参观墨西哥金字塔,我发现我在退休生活中笨拙不堪,没有任何技巧。碰巧有一次,我试着解决一个数学方面的脑筋急转弯问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此后的5年我一直被一种内心的冲动驱使着去想数学问题,我抑制不住要在生活中找出问题来思考,以便用这种数学思考来获取心理的满足和片刻的宁静。就在这种密集思考的生活中,我发现有一件事令我越来越难以忍受了。每次我听到市场上有人(主要是专业学者)口若悬河地宣传一些荒谬却又广受欢迎的观念时,我就像是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被科学家塞到一个密封的箱子里,被迫听各种刺激的声音(直至死亡)。我终于意识到了我最厌恶的事情并不是普通人听不懂我的话(无非是对牛弹琴),而是被迫听专家对着我胡说(一群牛对着我弹琴)。听心理学家斯蒂芬·平克谈论有关知识的问题,就像是在国家地质公园登山途中突然遇上了一家专供车主的汉堡王快餐店一样令人失望。
正是由于我实在受不了这群对着我弹琴的牛,我被迫提起笔写了这本书。
结束本书的绪论部分之前,我来谈谈自己在读书写作方面的心得体会。虽然大多数书评家都是智慧、诚实且坦率的,他们也宣称自己代表大众读者,但书评家与公众之间还是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冲突。比如那些由风险承担者本人写的书,大众读者(和极少一部分书评家)多少都能从中读到对自己有价值的内容,但是由纸上谈兵的作者写的有关风险的书却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自己从未参与过繁忙而真实的交易,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理解风险。
书评家们读一遍书之后就发表评论是不恰当的,熟悉我之前的作品《反脆弱》的读者都知道其中的“非线性凸性效应”,把一本书读两遍的收获要远大于读两本不同的书,这就是“非线性凸性效应”(前提当然是这本书的内容是有深度的)。“凸性”一词在闪米特语中是“mishnah”,这个词在希伯来语有文字记载之前,口口相传的意思就是“重复”。犹太经典著作Midrash(《米德拉什》),该词本身就有“反复研磨”和“留下印记”的意思。与之对应的是,古代阿拉伯人的孩童学校“马德拉撒”(madrassa),这个词也有类似的含义。
一本书应该按照读者的需求来组织编写,同时也应该遵循作者的意图(即作者本人希望把问题解释到什么程度),而不是为书评家提供谋生的手段。书评家是很糟糕的中间人,在优步公司掀起的去中介化浪潮中,书评家这一职业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评家和作者的关系与“风险共担”有关,很明显的是,职业书评家与读者之间存在着利益冲突。书评家认为他们有权指导作者应该如何写书,有权教育读者应该怎么看书。而读者只是出于个人爱好喜欢阅读而已。书评家宣称自己有不受约束的权力对作品进行主观解读。但读者只有亲自读过书以后才知道他们是一派胡言。由于可以不参加“风险共担”,可以不对自己的言论负责,像《纽约时报》的书评家角谷美智子(现已退休)和《卫报》的专栏作者大卫·朗西曼之流,他们以为可以用“捏造的事实”或者“连篇的废话”来糊弄读者(角谷美智子则两者兼备)。要写出一篇好的书评应该考虑的问题是,作品的内容是否符合逻辑,文字是否优美,而绝不是任由自己的臆断给书贴标签,除非书评家对自己的误读承担责任。
好在自“不确定性”丛书的第一部问世以来,已经有20年时间了,我也学会了如何直接与读者进行互动了。
第一卷绪论,共有三个部分:安泰俄斯之死;对称性;不确定性的共同基因。
第二卷,“初探代理人问题”。它深入阐述了对称性和代理人应该如何承担风险的问题,弥合了商业利益与道德伦理之间的冲突。本卷还简要介绍了扩展的概念以及个人与集体之间的差异,进而展示了全球化和普世主义的局限性。
第三卷,“最大的非对称性”。其中主要提到了多数服从少数的现象,这使得少数人可以将自己的主张强加给大众。本书附录1展示了:(1)若干个体的集合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集体,而且这个集合其实还有一个自行其是的“头脑”;(2)研究社会问题时运用科学方法的后果和影响。
第四卷,“狗群中的狼”。它主要探讨依赖性问题。我们应当直言不讳,正视现代社会的奴隶制度。为什么雇员受害的可能性比承包商大得多?即使你很有钱很独立,但由于你所关心的人成了某些邪恶公司的目标,你也会被牵连受害。
第五卷,“活着就要承担风险”。第5章谈到了承担风险会使得你看起来更平凡,却更令人信服。本章澄清了真实的生活和臆想的生活的区别,解释了为什么耶稣是一个人,为什么唐纳德的不完美反而使他赢得了大选。第6章“聪明的白痴”,指出那些聪明人不理解亲身参与“风险共担”(包括骑自行车)会远比课堂更能够了解世界。第7章解释了风险的不平等和工资的不平等之间的区别,你完全可以变得更富裕,只要你去做一个真实的人并承担一定的风险。本章还提出动态地看待不平等的问题,而不是像知识分子那样静态地看待这个问题。不平等的根源来自我们社会中那些身居高位的公务员和享有终身职位的学者,而不是企业家。第8章向读者介绍了林迪效应,它使我们明白为什么专家中的专家认为管道工才是真正的专家,而临床心理医师和《纽约客》的评论员却算不上。林迪效应区分了被时间所成就的事业以及被时间所毁灭的事业。
第六卷,“再探代理人问题”。它探讨了隐含的非对称性。在第9章中,读者会发现,如果我们从实践角度来看世界,一切会变得简单且真实可靠,真正的专家不会像演员那样表演。本章还分享了如何辨别伪专家的经验。第10章讲述了富人如何掉进一个购买复杂金融产品的圈套,成了别人的猎物。第11章解释了口头的威胁和真实存在的威胁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这也许还能帮你化敌为友。第12章揭露了新闻记者这类代理人的动机,他们为了取悦读者或者震撼同行,不惜牺牲真相并虚构故事。第13章解释了美德需要承担风险,而在互联网扮演白衣骑士或者给某些可能毁灭世界的非政府组织捐款等行为,都不是美德。第14章谈到了地缘政治学者中的代理人问题,还有历史学家的问题,他们总是倾向于记载有关战争的消息,而对和平则惜墨如金。他们的主观判断塑造了我们对历史的认识,导致我们以为历史充满了各种可能的概率路径。我们如果抛弃这些专家,整个世界也许就会变得更加安全,很多冲突也许就能自然消解。
第七卷,“宗教、信仰和风险共担”。它解释了“风险共担”的各种信条,并揭示了无神论者与基督徒之间其实并没有区别(但是与萨拉菲派穆斯林还是有区别的)。宗教有时候并不仅仅是一种宗教信仰,而是一种哲学或者一套法律制度。
第八卷,“风险和理性”。它主要由两章组成,这是我特意留到最后的两章。如果离开了亲身参与的“风险共担”,我们就根本无法严格定义理性。理性只与行动有关,而不是脑子里的想法,更不是高谈阔论。第19章“承担风险的逻辑”,总结了我对风险的看法,也指出了人们在小概率事件上容易犯的错误。这一章还区分了个人层面和集体层面的风险,并试图证明当一个人为了集体利益而牺牲自己的时候,勇气和鲁莽并不矛盾。这一章还解释了一个悬而未决的话题:遍历性(ergodicity)。最后,本章还罗列了预防风险的原则。
表2列出了《反脆弱》的遗留问题。
表2 社会中的非对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