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春爷爷

吴然

树春爷爷是梨花村村民敬重的老人。他已经很老了，有一大把花白胡子。

老人们说，树春爷爷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

村里的老人们聚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做了个决定：让小树春在梨花村的怀里长大。

小树春成了全村每一家的孩子。

从村头族长赵堂家开始，他每个月轮流在梨花村人家吃饭。

他家有一大院空房子。

院子的一角，有一口清亮的水井。

水井旁的大梨树，每年结的宝珠梨，又大又甜。

小树春一个人不敢住。他在哪家吃饭，就住在哪家。

每年从中秋到重阳，树春约了小伙伴，提着大竹篮，一家一家地送梨。

轮到在山果家吃饭那年，他到了上学的年纪。

山果的妈妈给他缝了套新衣服，缝了个书包。

树春和山果，哥儿俩一同上学了。

那时，梨花村里没有学校。

学校在梨花湖对岸的村子里。

梨花村的孩子上学，要坐船。

梨花村有一条渡船，专门送孩子们上学，接孩子们回家。

负责接送孩子们的船工，就是山果的阿爸。

山果约着树春，和同村的伙伴，在梨花湖上，风里来，雨里去，来来回回，走了三年。

有一天，梨花村家家户户做了重阳糕，酿了桂花酒。因为这一天是九月九，是敬老爱亲的日子。树春是梨花村每家每户的亲人，各家都要找小树春来家过节。等找他时，却发现，小树春不见了。

山果和孩子们急哭了。山果的阿爸急得直敲船上的大铜锣。

学校老师学生都急了，喊着“树春，树春”，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喊哑了嗓子，怎么也找不到树春。

回到村里，孩子们哭成了一片，全村人哭成一片，树春不见了。

难道树春跑了？

为什么呢？是他厌学吗？可他一直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呢！

妇女们到庙子里磕头祷告。

老人们聚在祠堂里焚香商议。

最后，全村人跟随山果爷爷，忧心忡忡地来到树春家空置的大院。缀满枝头的梨果，迎接人们的到来。

大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门窗擦拭得一尘不染。

山果爷爷在供桌上看到一纸信文。

工整又稚气的毛笔字写道：

敬爱的父老乡亲：

养育深恩，无以回报，特献出家宅，为兴建梨花村小学校之永远使用，以解吾村学子上学之难。一位陈先生愿来吾村任教，吾家之地亩，任由陈先生选作学田，充为先生薪酬和学生资费，其余归全村所有。切切此意，万望允准！

我自今日起，外出学艺，居无定所，各位父老乡亲不必劳烦牵挂寻找。

民国二十一年重阳节 梨花村赵树春泣拜立字

老人们感慨唏嘘，老泪滴在纸页上。

不久，按照树春的愿望，梨花村小学开学了。

梨花开了又谢，梨果熟了就摘。一年又一年，村小的学生毕业了一届又一届。

可是，没有树春一点儿音讯。

这年的秋天，重阳节就要到了。

村里的妇女们忙着酿桂花酒，又上山采野菊花来做菊花糕……梨花村小学组织登山比赛时，孩子们又见到山果爷爷在插茱萸，边插茱萸边吟诗：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就在这时，一位满脸风霜的老人，由一个小伙子扶着下了机动船，出现在梨花村的村口。

老人抱住粗壮的老梨树痛哭。

小伙子放下挑着的两只木箱，劝慰着老人。

老人的哭声摇着梨树，惊动了梨花村。

“树春爷爷，树春爷爷……”

树春爷爷回来的消息，轰动了梨花村。

山果爷爷一把抱住他。

孩子们围着他。

山果说：“孩子们，快喊‘爷爷’！”

一片“爷爷”的叫声，让树春爷爷激动得白胡子乱抖。

到了山果爷爷家，树春爷爷把小伙子拉到身边，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徒弟的儿子赵荣。”

赵荣腼腆地向大家鞠躬。

树春爷爷说：“我这几十年，都是当木匠，做木雕……梨花村学校的门窗早该修修换换了……”

赵荣打开两只木箱，原来是两箱木匠工具。

山果爷爷说：“学校的门窗都修换过了。大家商议，你回来房子还是要给你，可是没有你的音讯呀！”

树春爷爷一听说要把房子还给他，急了，说：“我有字据，房子永远给学校使用。”

“县里想要你的字据做文物，我们不给，存放在一个樟木盒里，供在祠堂的‘天地国亲师位’前呢！”山果爷爷说，“可你也得有个住处啊！”

“那不用急，我都想好了，就在当年我俩栽的那棵梨树旁，盖间小木屋就行了……走，带我去看学校！”

树春爷爷来到学校，正在为重阳节排节目的同学们，简直就像看传说中的仙人一样，把树春爷爷围了起来。

树春爷爷小时候是孤儿，可他现在却有这么多的孩子！

他从挎包里拿出当年山果妈妈给他缝的书包，拿出一本民国时期的课本，拿出当年离家时从院子里那棵梨树下捧走的一包泥土，声音颤颤地说：“来，孩子们，把这包土，撒回梨树下……”

原载《儿童文学》（故事版）2017年第12期 BhvWnNokvYT7moCJ6t/a0uygdAxYxgCXy3F2LE7CRwQvVKkMDNJ1E3D2bJIfFFe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