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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乔国栋父子既要准备接待工作，又要谈重新选址的问题，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卢小天开了一天小差。
用卢小天的话来说，每一个都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乔国栋也不强求，干脆给卢小天放了假，让他仔细琢磨对策。
卢小天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峡江水泵厂每个星期放一天假，刚好碰到周日，于是跑到峡江水泵厂找到了张方。
见面以后，两人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张方说了近几天的情况，他被安排在金工车间，因为有中级证书，直接跳过试用期，成了一名光荣的正式工。
“适应的怎么样？”卢小天问。
“还行吧。”张方还是跟之前一样爱笑，看起来很勉强，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暂时混了碗饭吃，好不好，我也说不上。”
卢小天没有因为火速窜到了科长的位置上就洋洋得意，毕竟行不行还是个未知数，如果合资不成功，他这个企划科科长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张方说：“厂里有很多跟我一样从农村出来的人，大部分在铸造车间和总装车间，有力气就能做，上面一般不会查。金工车间不一样，一般要有证，有的人是跟我一样自己考出来的，有的是从专科学校分配过来的。听师兄说，专科学校出来的人都有证，手艺不好的就花钱弄一个。”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多，逻辑也比较混乱，好在卢小天之前就在机械厂干过，知道张方在说什么，更是知道张方心里肯定产生了落差，暗叹一声。
在此之前，张方在一个小地方，小机械厂当学徒，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一旦进入大厂，马上就认识到了自己算不了什么。
好不容易考了个职称，巴望着能谋个好前程，谁知道过来一看，自己什么也不是，所谓的优势荡然无存，心里能舒服才怪。
“这不是坏事，只有进了大厂，技术才能快速提高，我是没你这个本事，不然肯定跟你一起干。”卢小天鼓励道，此时的张方很像之前的自己，不过基础比他强。
张方裂开嘴笑，“你没跟我一起干是对的，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不准备在这里长干。”
卢小天暗暗吃惊，张方不像是个吃不起苦的人，认真的说：“做技术，必须沉下心，要有吃苦的准备，还要耐得住寂寞，你不是在学电脑吗，只要考上高级职称，情况肯定不一样。”
张方说：“现在流行什么数控机床，工资比一般的工人高很多呢，大家都在说那玩意挺神的，我师兄也跟我说了，他准备找个地方去学，想拉我一起过去。”
“你怎么想的？”卢小天问。
“我想过去看看。”张方显得很犹豫。
卢小天默然不语。
张方看到了未来发展的趋势，可是不会看清楚。
随着外资企业不断进入中国，大量主机厂和零部件厂被并购，核心技术攥在洋人手里，中方技术人员接触不到真正的技术活，只需要站在特定的地点，配合流水线作业就行，无疑是弱化了技术人员本身的功用。
卢小天两世为人，太清楚20年后的情况了，大量中高级技术人员在合资并购的浪潮中逐渐被遗忘、被淘汰，新生一代不会想着钻研，导致人才青黄不接，七八级的技术人才几乎销声匿迹，五六级的高级技工也是极度稀缺。
现在学习数控机床固然有前途，不过很难学到核心的东西，并且会弱化工人的作用，一个优秀的操作工人，可以加工出高质量的产品，也能懂得一些简单的机床工作原理，不过大部分也就这样了，机床为什么这么设计，手册为什么这么制定，精度又该如何调整，等等，心里根本没底。
这就好比一个熟练的汽车修理工，可以把几万个零件组装到一起，至于结构为什么这么设计，每个总成的工作原理又是什么，他们不知道。
出了问题，可以找出来，也知道怎么解决，至于故障是如何影响汽车性能的，可能还会造成那些隐患，他们同样不知道。
一言以蔽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张方看卢小天不说话，问：“怎么了，你觉得不好？”
“这要看你怎么看，你是想挣钱，还是想学技术。如果是想挣钱，学数控肯定比现在强，要是你真正喜欢这个行业，就得做好不赚钱的准备。”卢小天认真的说道，理智告诉他应该让张方坚持初衷，可赚钱同样重要，没资格替张方做决定。
张方沉吟片刻，问：“为什么？”
卢小天很纠结，犹豫着要不要说。
“我想学技术。”张方冷不丁的说道。
“你确定？”卢小天问。
张方显得很挣扎，犹豫了很久，心虚加难为情的说了句霸气威猛的话：“其实，我家不缺钱！”
卢小天有点懵，上下打量张方。
张方摸着脑袋憨厚的笑，“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是自己跑出来的，除了我，家里还有个姐姐，那时候家里穷，姐姐十几岁就跟着一个亲戚出去打工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1990年。”
“然后呢？”卢小天听张方说得有板有眼，顿时勾起了兴趣。
张方说：“当时深圳在搞开发，有个叫蛇口的工业园，我姐去的地方就是那边，说是在一个玩具厂上班，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块，比我们家一年的收入还多，我们家的冰箱、彩电啥的，都是我姐买回来的。”
卢小天大吃一惊。
1990年，月收入一千多，这是个什么概念？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那个时候，工业最发达的上海，工人的平均工资绝对不会超过四百块。
张方没去看卢小天的反应，沉浸在回忆中，自豪的说道：“那个时候，我姐洋气得不得了，穿的是我没见过的牛仔裤，泡泡袖的衣服，头发也烫过，跟电视里的明星一个样！”
卢小天不说话了，开始脑补一个扮猪吃虎的狗血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