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雄,字子云,蜀之成都人。少好学,不为章句训诂,而博览,好深湛之思,为人简易清净,不汲汲于富贵。哀帝时,官至黄门郎。王莽时,被召为大夫。以天凤七年卒,年七十一。
雄尝治文学及言语学,作词赋及方言训纂篇等书。晚年,专治哲学,仿《易传》著《太玄》,仿《论语》著《法言》。《太玄》者,属于理论方面,论究宇宙现象之原理,及其进动之方式。《法言》者,属于实际方面,推究道德政治之法则。其伦理学说,大抵见于《法言》云。
扬雄之伦理学说,与其哲学有密切之关系。而其哲学,则融会南北思潮而较淮南子更明晰更切实也。彼以宇宙本体为玄,即老庄之所谓道也。而又进论其动作之一方面,则本易象中现象变化之法则,而推阐为各现象公动之方式。故如其说,则物之各部分,与其全体,有同一之性质。宇宙间发生人类,人类之性,必同于宇宙之性。今以宇宙之本体为玄,则人各为一小玄体,而其性无不具有玄之特质矣。然则所谓玄者如何耶?曰:“玄者,幽摛万物而不见形者也。资陶万物而生规,神明而定摹,通古今以开类,指阴阳以发气,一判一合,天地备矣。天日回行,刚柔接矣。还复其所,始终定矣。一生一死,性命莹矣。仰以观象,俯以观情,察性知命,原始见终,三仪同科,厚薄相劘,圆者杌陧,方者啬吝,嘘者流体,唫者凝形。”盖玄之本体,虽为虚静,而其中包有实在之动力,故动而不失律。盖消长二力,并存于本体,而得保其均衡。故本体不失其为虚静,而两者之潜势力,亦常存而不失焉。
玄既如是,性亦宜然。故曰:“天降生民,倥侗颛蒙。”谓乍观之,不过无我无知之状也。然玄之中,由阴阳之二动力互相摄而静定。则性之中,亦当有善恶之二分子,具同等之强度。如中性之水,非由蒸气所成,而由于酸硷两性之均衡也。故曰:“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气也者,适于善恶之马也。”雄所谓气,指一种冲动之能力,要亦发于性而非在性以外者也。然则雄之言性,盖折衷孟子性善、荀子性恶二说而为之,而其玄论亦较孟、荀为圆足焉。
人性者,一小玄也。触于外力,则气动而生善恶。故人不可不善驭其气。于是修为之方法尚已。
或问何如斯之谓人?曰:取四重,去四轻。何谓四重?曰:重言,重行,重貌,重好。言重则有法,行重则有德,貌重则有威,好重则有欢。何谓四轻?曰:言轻则招忧,行轻则招辜,貌轻则招辱,好轻则招淫。其言不能出孔子之范围。扬雄之学,于实践一方面,全袭儒家之旧。其言曰:“老子之言道德也,吾有取焉。其槌提仁义,绝灭礼乐,吾无取焉。”可以观其概矣。
雄以人各为一小玄,故修为之法,不可不得师,得其师,则久而与之类化矣。故曰:“勤学不若求师。师者,人之模范也。”曰:“螟蠕之子,殪而遇蜾蠃,蜾蠃见之,曰:类我类我,久则肖之。速矣哉!七十子之似仲尼也。或问人可铸与?曰:孔子尝铸颜回矣。”
扬雄之学说,以性论为最善,而于性中潜力所由以发动之气,未尝说明其性质,是其性论之缺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