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种宽大的胸襟,与陶寺都邑“巨无霸”式的庞大气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它的“国土”并不辽阔。
严格说来,后世国家领土、疆域的概念在那时还根本不存在,这里我们指的是作为权力中心的陶寺,它大致的控制范围。但即便是说明它的控制范围,对考古学来说也是勉为其难的。没有当时的文字材料,没有可靠的后世文献,考古学只能根据盛行于中心聚落或都邑的一群面貌相近的“物品”向外散布的范围,即所谓的“考古学文化”的分布,来揣测这个群团或政体的空间扩展。其推论前提是这两项指标往往大致相合,但肯定也有例外,因此,这样推导出的结论当然也就存在着危险,但舍此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陶寺聚落群的遗址分布(2009~2010年调查)(何驽 2011)
考古调查表明,陶寺文化聚落的分布,基本上限于陶寺都邑所在的临汾盆地。盆地位于汾河下游,迄今已发现百处以上同时期的遗址。从面积和内涵上看,遗址可以分成不同的等级,形成以陶寺都邑为中心的多层次的聚落群。距陶寺都邑直线距离不过20公里、中隔塔儿山的方城—南石遗址,面积逾200万平方米,左近的开化遗址面积100余万平方米,可能是陶寺古国的另两处重要的中心聚落 。在近年的区域系统调查中,又在陶寺以北的古湖沼区附近,发现了以县底遗址(面积约110万平方米)为中心的聚落群 。
山西及其邻境的地理大势(常怀颖 绘)
陶寺的统治者,似乎是一群耽于享乐而不思开疆拓土的贵族。它的文明高度发达但却“不称霸”,因而没有形成“广域王权国家”。
鉴于此,陶寺考古队老队长高炜研究员总结道:“从考古发现看,在同时期各区系中,陶寺文化的发展水平最高,但它的覆盖面大致未超出临汾盆地的范围;它同周邻文化的关系,则表现为重吸纳而少放射。若同二里头文化比较,可明显看到陶寺文化的局限性,说明陶寺尚未形成像二里头那样的具全国意义的文化中心。”
这让我们想起山西,太行和黄河之间这块山河控带、相对封闭的宝地上上演的一幕幕历史剧。
首先是陶寺。大范围吸纳,高度兴盛,但势力范围不出晋西南,甚至仅在临汾盆地,对外影响显然偏弱。真正对其礼乐内涵加以扬弃而发扬光大的,是在河之南、山之东的二里头、二里岗和殷墟文化这个王朝文明的系列。
到了西周时期,晋国继承周文化的衣钵,虽盛极一时,但势力仍不出河东山西。逮至三家分晋、战国诸雄争雄,韩、赵、魏的都城无不迁出山西,定都于外围的河之南、山之东,然后成就其跻身“七雄”的霸业。
后来,又有北魏都城由平城(今山西大同)向洛阳的迁徙……
任何历史剧,都是在地理这一大舞台上上演的。也许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上述历史现象:“起于河东山西,成于河山之外”。山西这方神奇的黄土地,成为一波一波华夏文明潮的策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