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陶寺都邑已经历了二三百年的辉煌。其所在的公元前三千纪后半段,即考古学上的龙山时代晚期,被称作中国历史上的“英雄时代”。这也正是陶寺古国“大出风头”的时代。其都城规模巨大,内涵富于“王气”而傲视群雄,使同时代的众多古国相形见绌。
这个时代,在黄河和长江流域,最显著的人文景观应当就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城圈了。散布于黄河两岸的一座座土城,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适应黄土和黄河的产物,是这一地区迈向文明时代处理人地关系和人际关系的杰作。直立性和吸湿性强的黄土,使得版筑(在夹板中填入泥土夯实的建筑方法)成为可能。高大的夯土城墙和筑于高台上的宫室建筑等,昭示着社会的复杂化,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文明纪念碑。这一颇具中国特色的土木工程建筑方法,在现在的黄河流域农村还时有所见。
陶寺都邑就环绕着这样一周夯土城墙,城墙圈围起的面积达280万平方米 ,城墙周长约7公里。有人测算过,人走路的速度一般是每小时4~7公里,那么一队守城士兵快速绕陶寺城巡查一周,就需要一小时的时间。城墙宽一般在8米左右,高可阻人。绵延达7公里的城墙是多少人,怎么样夯筑起来的?城里又会容纳多少人?巨大的用工量显示的社会动员力,庞大的城区中生活的人口数,都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陶寺城址,城圈围起的面积达280万平方米
隔河相望的河南,此后要在中国文明史上大放异彩,这时也是城址林立,但与陶寺的气派相比则要小巫见大巫了。最大的登封王城岗城址30多万平方米,禹州瓦店遗址有两处围以环壕的区域,各为40多万和50多万平方米。其他城址的面积则大多仅有10余万甚至数万平方米。与中原相映生辉的山东,此时最大的城址面积也只有30多万平方米。
这就是陶寺,卓尔不群。
我们再把视线从地面转到地下,看看陶寺社会上层“阴宅”的排场。
近年发掘的一座陶寺文化大墓(编号M22),堪称同时期墓葬中的“巨无霸”。这座墓也毫无例外地被扰乱了一通,但还是出土了100多件套的随葬品。为了安葬这位贵族,长宽分别在5米和3米以上的长方形墓穴穿地而下,残深仍有7米多。陡直的墓壁上还装饰着五周平行的手抹草拌泥宽带,也许就是对居室装修风格的模仿。古代中国人“事死如事生”,墓葬是生前生活环境的缩影。
在可以想见的排场的安葬仪式上,人们把一具船形木棺安放在深深的墓室底部正中。木棺由一根整木挖凿而成,通体红彩鲜艳夺目,上覆布质棺罩。由于毁墓行为,墓主人的尸骨和贴身随葬品都已被扰乱。
极尽考究的陶寺大墓,墓室与壁龛内遍布各类随葬品
一副完整的公猪下颌,被高高地放置在墓主人头端的墓壁中央,公猪的头似乎在威严地俯视着整个墓室。以其为中轴,这面墓壁下方两侧各倒置着3件彩漆柄的玉石钺和戚(钺的一种,两侧边缘有扉齿),兵器的陈设显现出仪仗的威风。棺木的左侧与墓壁间排列着4柄青石大厨刀和7块木案板,厨刀下的骨骸和朽灰表明下葬的当时案板上放着鲜猪肉。墓主人脚端一侧摆放着20爿一劈两半的猪肉,应是用10头猪来殉葬。墓室周围还放有多槅木盒、带漆木架的彩绘陶器、漆器、装在红色箙(盛弓箭的袋)内的骨箭头和木弓等。墓的四壁底部掏有11个壁龛,里面放置精美的玉器、漆器和彩绘陶器等随葬品和猪肉。在墓葬回填、葬仪临近尾声时,一名青年男子作为牺牲被腰斩,尸体埋于墓室的填土中 。
陶寺上层人物的排场,由此可见一斑。掘墓人怀有刻骨仇恨的种子,或许就埋藏在这类大墓中。
从毁墓者总是可以准确地直捣墓室看,这些贵族墓在填平墓穴后,地面上一定设有某种标志,至少在他们掘墓时标志还存在。
在已探明的数千座陶寺墓葬中,这样的大墓凤毛麟角。已发掘的陶寺墓葬,呈现出“金字塔”式的结构。一处墓地已发掘的1300多座墓葬中,近90%是仅能容身、空无一物的小墓,10%左右的墓随葬几件乃至一二十件器物,而不足1%的大墓各有随葬品一二百件,包括各类重器。人们相信这是陶寺社会“金字塔”式等级结构的反映,王者、高中低层贵族、平民、赤贫乃至非自由人,分化已相当严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