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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这怎么可能?

清冷的空气侵蚀着我赤裸的手臂。太阳只是在费康的山崖后短暂地露个面,然后就继续到云层后面休息了。为了让自己暖和起来,我一直在原地跺着脚。气温应当又下降至接近0摄氏度了,但我无法要求躺在地上的女孩把我的“风墙”风衣还给我。不管怎样,警察不会拖延太久的,距离我拨出那个电话已经有十分钟了。三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头顶上还有几只海鸥在盘旋鸣叫。

阿诺德被一根细细的皮链拉扯着,最终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海鸥飞走,似乎正被一种恐惧与惊愕混合的情感所支配。

恐惧与惊愕。

我看起来应该同这只狗一样蠢。

躺在鹅卵石地面上的、已无生机的女孩脖子上系着那条博柏利的红围巾!

我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所有可能的线索,却无法找到任何合理的解释。但有一件事情我是确定的:女孩从我手中扯出了那条围巾,下一秒就跳下了悬崖。

我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堤坝、毫无动静的赌场停车场和冬季无人问津的沙滩度假小屋。视野内没有任何警察。

是谁把围巾缠到了尸体的脖子上?我可是第一个到达悬崖下检查尸体的人。附近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踪迹,只有阿塔拉克斯和丹尼丝,但他们离坠落点至少都有100米远。他们也不可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来给尸体戴上围巾,然后跑开,最后再悠闲地回到这里。而且假如真是他们,那动机是什么?

这说不通!

那还可能是谁?

谁都不可能!不管是谁靠近了这具尸体,在这片空旷的沙滩上,都必然会为丹尼丝或阿塔拉克斯所察觉。他们看到女孩从山崖上掉下来,然后就看着尸体走了过来……

我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寒冷。惊惧。恐慌。推理过程中,只要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版本,剩下的就是真相:那个女孩在坠落的过程中把围巾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简直是胡言乱语……

但是再也没有其他的答案了。我估测了一下悬崖的高度,想象着身体由此坠落而下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几秒。大概是三秒或四秒。围个围巾约莫是够了。

技术上是可行的。

但仅仅是技术上……

在令人眩晕的掉落的过程中,手臂还在空中挥舞,冷风还吹着面部……

我看到一只正在挑战重力的海鸥,它正在天空与沙滩间飞舞。

若真想要做到这一点,至少要在很久以前就制订一个计划,拿出无可企及的决心来,重复做上上千次一样的动作,以便排除情绪的影响。必须专注于这样一个目标,即于摔死在鹅卵石上之前的四秒内,把围巾系在脖子上……

这根本说不通!

重复了上千次的动作?围巾压根就不是女孩的!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临时起意才把它抛给自杀的女孩,也就是说,直到那一秒,我才有了这个念头。那个悬崖边的天使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在坠落的瞬间手里会攥着一条围巾。

我将目光移向了丹尼丝和阿塔拉克斯。后者点燃了一根香烟,前者则拉住了阿诺德的绳子,以防它一直待在那个不停呼吸二手烟的位置。

仔细推理,把所有不可能的假设都排除掉,我再次告诉自己。还有什么可能?即使假定女孩有足够的时间,即使她凭借最后的条件反射,把围巾系在了脖子上,而不是像普通的跳崖者一样如石头一般掉落下去,并绝望得像海鸥似的挥舞着双臂,那也无法解释:

为什么要完成这个疯狂的动作?

突然,太阳又出现了,将光辉播洒在悬崖上,岩壁上的黏土和植被都被映出了金银色的光彩。

下一分钟,警察们赶到了。他们把标致“宝克斯”面包车停在了赌场的停车场上。

一共来了两个人,他们向我们走了过来。年轻的那个并不是走得最快的。他看起来在40岁上下,脑壳的形状就像一粒鹅卵石,每当靴子因鹅卵石上的海藻打滑时,他都要低低地咒骂一声。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典型的警察,还没来得及喝杯咖啡面对崭新的一天就要到自杀现场来收拾烂摊子。

另一名警察则稳稳地踩着鹅卵石,就好像它们只不过是些粗糙的沙砾。这就是经验……他像那种已至退休边缘的警察,仿佛是刚从奥利维埃·马夏尔的电影里走出来。挺起的啤酒肚,宽阔的肩膀,外衣的扣子没有扣上,看起来就像个不容易招惹的硬茬。半长的灰色头发,发质看着很硬,被统一向后梳到了脑后,莫名令人想到马龙·白兰度。

等他再走近几步,我的感觉再一次得到了确认。

马龙·白兰度。连嘴角都挂着傲慢。

当白兰度走到我们身边,在尸体旁站定的时候,另一名警察还落在他身后十步远。

“皮鲁上尉,”他的语调是漫不经心的,“我们这儿已经很久没有自杀的人了!自从建成了通往诺曼底的跨海大桥之后,大家都流行从上面往海湾里跳。”

他把两只手都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就好像是要抚平上面的褶子,然后问道:

“你们认识她吗?”

三个人都摇头否认。

“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阿塔拉克斯第一个回答了。他看到女孩从120米的空中掉下,然后摔在鹅卵石上。丹尼丝确认了他的话,而我只轻轻地点了下头。

“你们当时都在这里吗?有人看到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皮鲁盯着我,似乎是已经闻到了我的恐慌。我大概是回答得太快了一点:

“我看到了。我在悬崖那儿的步道上跑步,每天早上都是这样。她就站在悬崖旁边,靠近瞭望塔那里。我跟她说了话,试着阻止她,但是……”

皮鲁垂下眼睛,看了看我的假肢,似乎是质疑我是如何在残疾的情况下每天坚持锻炼的。我又嗫嚅地补了两句:

“我每天都训练,我是高水平运动员,可以参加残奥会的。您……您看。”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没有,反正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做了一个白兰度的标志性动作,抬了抬眉毛,然后就俯身检查地上的尸体。我的“北面”风衣被放在一旁的鹅卵石上。

没有奇迹,那条该死的围巾还是绕在女孩的脖子上。

我的视野几乎全被这条围巾占据了,但皮鲁没有对它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趣。他仔细检查着女孩身上被撕成布条状碎块的红裙子,然后看了看面前的悬崖,好像是想找到能剐烂衣服的树枝。最后,他转头看向我们。

“这裙子不可能是下落过程中被撕毁的。”

我肯定了他的说法,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在悬崖上碰到她的时候,裙子就已经成这样了。她的妆也花了。整个人好像被吓坏了。”

丹尼丝和阿塔拉克斯奇怪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责怪我没有预先将这些细节透露给他们。皮鲁再次把手放在了额前的皱纹上,仿佛这样能帮助他把线索汇集到脑子里。另一名警察也走了过来,还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他看着别处,盯着那些海浪、海滩上刚刷过漆的度假小屋,费康上空的发电风车,还有丹尼丝的阿诺德。

皮鲁似乎已经习惯了。难道他们来的时候在车上发生了争吵?

“自杀?”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音节,“跳崖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原因……”

皮鲁仔细检查了裙子上的褶皱。

当我事后想起这些的时候,我常常懊悔自己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把一切都告诉警察。我该告诉他们这条围巾原先是在我手里的,告诉他们在瞭望塔附近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女孩从我手里抢走了围巾,虽然这一切听上去全都难以置信……

“见鬼。”皮鲁说道。

我靠近了一点,阿塔拉克斯和丹尼丝也是一样。

女孩的裙子下面什么都没穿。

没有紫红色蕾丝边的内裤,也没有丁字裤。

她的大腿上有很多被强迫留下的伤痕,腹股沟处还有平行的四道抓痕,就在她已经做过脱毛的私处左侧。

丹尼丝合上双眼,把阿诺德更紧地搂在怀里。阿塔拉克斯的脸上呈现出了和他早上吃过的药片一样的颜色:苍白凝滞。我的假肢卡到了鹅卵石里,一时难以保持平衡。

皮鲁把裙子重新盖到了女孩的腿上,就像为舞台表演落下了帷幕。

“老天,这个女孩被人强奸了……应该就在几小时以前。”他抿了抿嘴唇,“这恐怕是个不错的跳崖理由。”

他站起身,再次看了看面前视野内的岩壁,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那条红围巾上。

他用指尖轻缓地将那抹红色解了下来。

我的眼神都闪烁起来。皮鲁说到了强奸。我的指纹却留在了这条布上,可能还有汗液渗进了纤维里。这可是DNA证据。

太晚了。还能说些什么?还有谁会相信我?

皮鲁把手指伸进了围巾和女孩脖子之间的缝隙里,他的动作很慢,就像是医生在检查咽喉处有疾患的病人。他的眉头蹙了起来,整个额头都变成了波浪形。

“她可不只是被强奸了……她还被人掐过脖子。”

一道电流击中了我。我未经思考就说出了下面的话:

“我在上面还跟她说过话。她……她当时还活着,是自愿跳下来的……她……”

皮鲁打断了我。

“那就是被人掐过脖子,但未因窒息而死。您当时跑到那边,可能是吓跑了本来想要掐死她的强奸犯。您救了她的命。哦,应该是您差点救了她的命……”

您差点救了她的命?

我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皮鲁给出的版本也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当然,当我到现场的时候,强奸犯完全可以在听到我的脚步声之后藏到瞭望塔的后面,但其余的部分呢?为什么那个女孩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当我向她伸出手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任何掐颈留下的痕迹?是因为我没有留意到?是因为我光注意她的面容了?还是因为我一直盯着她的裙子看?

“您在干什么?”

提出问题的是丹尼丝。皮鲁整个人都趴在了鹅卵石上,用鼻子闻着地上的尸体。阿诺德奇怪地看着他。皮鲁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就好像一只终于嗅到猎物踪迹的猎犬。

“她的皮肤上有盐的味道。”

我感觉自己正在出演一出超现实主义喜剧,对手演员们却完全不按剧本来,举手投足都是在现场发挥。第二名警察站在远处,听着同事的推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或许他们之间一向都是这样相处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一个人负责让演出顺利进行,另一个人则默默观察我们的反应。

“盐的味道?”阿塔拉克斯惊讶地问道。

“是的……但是关于这一点,有个很简单的解释。”皮鲁故意过了很久才开口,“她可能洗了个海水澡。”

我们三个人齐齐地将头转向大海。

海水澡?2月19日的时候?深夜里?在不到10摄氏度的海水里?

“光着身子洗的,她的衣服是干的。”皮鲁补充道。

丹尼丝走向我,她好像已经站不住了。我未及思考,就伸手扶住了她。

“一场赤裸的海水澡,”皮鲁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事情的经过都更明朗了。这个女孩很漂亮,可能是这个举动引来了强奸犯。”

他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好了,可以封锁现场了。让法医们和整个技术团队都过来吧。抱歉,我需要你们把身份、住址、电话号码还有其他一系列的信息留给我。我会请你们来警署做个笔录,如果可能的话大概就在今天下午,在这之前我们得多了解点信息,至少要知道这个女孩是谁。”

丹尼丝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现在我整个人都在打寒战了。皮鲁注意到了这一点,认真地看了看我,把风衣还了过来。

“给您,我想这应该是您的。快穿上吧,别着凉,我之后还需要您的帮助。” xYbZVKV97afAuAfu51NWMpuuMz+B2fstYbITEfLBq1N6RBGaA3sCOdO5S2xy/Y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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