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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三级台阶，来到了费康警署的门口。前台那里，有一个眼睛跟她的制服一样蓝的女孩给了我一个类似空姐的笑容。
“我和皮鲁上尉有约。”
她的声音宛若美人鱼，能把附近所有迷途的水手引到警察的罗网里。
“右边最后一个门。您不会搞错的，门上有他的名字。”
我走进了一个类似门厅的地方，那边放着好多东西，有打印机，还有好多被文件压弯的金属架子。墙上乱糟糟地贴着好多海报：“你也可以成为警察！”紧接着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紧贴着办公室的门口还有长椅。
阿塔拉克斯坐在椅子上，离我还有20米。他还穿着早晨那件皮夹克。我坐到了他的旁边。他对我笑了一下，笑容至少比几小时前要大一点。
“丹尼丝已经进去了。”他告诉我，“还有阿诺德……之后就轮到我了。”
我回报给他一个微笑，然后同他双双陷入了沉默。我试着去想他的真名，就是早上他报给警察的那个。几分钟后我终于想起来了，只为这个名字他就该给自己一个枪子儿，毕竟听起来这个名字的主人就像是体制的牺牲品。勒梅代夫。克里斯蒂安·勒梅代夫。
我们一直在等。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一张矮桌，然后再来本《费加罗报》或者是《巴黎竞赛画报》。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手机在网上查一查。不知为何，我对莫甘娜·阿夫里尔事件有着极大的好奇心。我还不知道是谁把信给我寄到了美人鱼客栈，但是警察肯定会并案调查的，毕竟两起案子有着太多蹊跷的相似之处。
十年之后，红围巾杀手又回来了。
阿塔拉克斯明显有些不耐烦，一直在看着手表。走廊里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警察。在不远处的咖啡机那里，我看到了一个此处尤为少见的女性的身影，一个女孩，虽然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臀部的曲线分外曼妙，棕色的头发梳成了一个马尾，垂在她的脖颈上。她让我很惊讶。现在还有人会扎马尾辫？我很期待她能转过身来，让我看到她的脸。
失败了！直到皮鲁的办公室门打开，她都只给我留了一个背部。丹尼丝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阿诺德。当时在场的证人里，阿诺德是唯一换过装的，改穿了一件优雅的红蓝色相间的毛衣。皮鲁也跟着走了出来，握了握丹尼丝的手。
“勒梅代夫先生，现在到您了。”
两个人走进了办公室，皮鲁随手关上了门。丹尼丝一边抚摸着阿诺德，就像抚慰一个刚出院的脆弱的孩子，一边用她浅色的眼睛盯住了我。
“时间很充裕。他们至少得问上十五分钟，警察什么都想知道，尤其是没人看到的事情。”
丹尼丝苍老的手没进了西施犬长长的毛发里，她的两条腿颤抖着，就好像着急要去小便。
当然也可能是着急要跟我说话。
她俯身到我耳边，眼睛看着警察局的各个角落，对我慢慢地说：
“孩子，你得原谅我。我被迫把真相告诉了他们。”
真相？
我的表情一定很蠢。
“什么真相？”
丹尼丝俯得更低了。
“你还记得吧，今天早上，你告诉警察你看到那个女孩跳下来了，我们三个人都看到了。他们在这点上纠缠了很久，所以我被迫说明了一下。”
一名警察从身边经过，她用这个时间整理了一下阿诺德的毛衣，随后低声说道：“我没看到她跳下来，只看到她从悬崖上落下，摔在鹅卵石上。这点我是确定的，我想里面那位先生应该也是这样。但是我真的没看到她跳下来！而且，从我们站的那个位置，也不可能知道悬崖上发生了什么，警察也确认过了。”
她奇怪地看着我，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一个完成自身义务的守法公民，就好像我是个被她向盖世太保揭发的犹太人。
“我的孩子，你明白的，我总不能撒谎。”
我立刻变身成一个乖巧的男孩，我想这也是丹尼丝期望看到的。
“当然了，夫人，没有任何问题。不要担心，调查不会持续很久的，这……这是个自杀事件。”
丹尼丝直起身子，更加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眼神中还有那么一丝不可置信，就像我是这个星球上最天真的人。最后，她把阿诺德放在地上，带着它离开了。西施犬跟在主人的后面，好奇地闻着每个办公室的屋门，就好像是一只参观前辈办公地点的实习警犬。
我把腿伸了出去。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脑海中搅成了糨糊。
在我的对面，那个女孩终于在与咖啡机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她笑着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膝盖以下的部分。这很奇怪，就像男孩看女孩时很少会不把目光落在她的胸部一样。
她从我的面前走了过去，手里端着咖啡杯，性感的臀部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她很可爱，脸上还有点小雀斑，属于年轻的玛莲妮·乔伯特的类型。这张脸应该足够把警察耍得团团转了。
“萨拉维先生？”
阿塔拉克斯已经进去了二十分钟了。我们在门口碰见，并没有打招呼，然后我就进了皮鲁的办公室。
“请坐，萨拉维先生。”
我服从了。面前皮鲁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帆船模型，一个三桅帆船，船体是用桃木做的。
皮鲁清了清嗓子。
“这可是‘圣诞之星’号的复刻版！1920年制造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最后几艘起航前往新大陆的帆船之一。这是我曾祖父的船，您看，虽然这样也不会让我显得年轻一点。”
这个模型是皮鲁自己做的？
我应当是又换上了一脸迷茫的神情。我记得有一年的圣诞，当时妈妈还在一家公司的食堂工作，公司给的圣诞礼物就是一个摩托车模型。模型大概有15厘米长，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它就能在地毯上行驶。真的很酷！当时我已经12岁了，每个周末都会跟我的表哥拉蒂夫去修他的雅马哈摩托。
“花了我三百小时呢！”皮鲁继续说道，“海运博物馆还跟我预订了做另外一个，‘太子’号，是费康的最后一艘拖网渔船。整座城市都为这艘船流过泪，但是得等我退休才能开始这项工程了。也就剩不到一年了，他们应该等得起的吧！”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点了点头。皮鲁用手把头发拢到了后面。
“萨拉维，您对我的模型不感兴趣是吧？您肯定是在心里骂我这个老警察，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聪明人被邀请去和一群蠢蛋吃饭。您就是这么想的吧？”
我甚至都没有花费力气去搭腔。我在等待。我知道皮鲁不是随便说出这些话的，他应该也没有期待我的回答。办公桌上，就在帆船模型的后面，已经堆上了几份卷宗。最上面的一份封皮上有用绿色标签写的人名，但我无法辨别到底是什么。
皮鲁额头上的皱纹突然舒展开了。
“萨拉维先生，这不是自杀。”
我像是被人当面开了一枪。皮鲁是节奏的掌控者，他拒绝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们确定受害人的身份了。”
他打开了一份卷宗，递给我一张身份证上的照片。
“萨拉维，你看一下，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保密信息。”
我看到了被复印在同一张纸上的一张身份证的正反两面。
玛嘉莉·维农
1995年1月21日出生
生于魁北克查尔斯堡
身高173厘米
特殊标记：无
我记下了这些信息。
“抱歉，上尉先生，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女孩。”
皮鲁好像并不在乎我的意见，只是继续阅读着手里的卷宗。
“她是来做药品调查的，任职于一家大型药品公司，负责勒阿弗尔附近地区。昨天，她见了费康这边的大约十个医生。根据她的工作日程，她应该还需要再见上十个。我们的推测是她住在伊波尔或者附近的城市，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她在宾馆的入住记录。”
皮鲁又翻了一页，然后看了看我，就好像是要确定我是不是个用功的学生。
“不过事件发生的脉络已经基本上清楚了。玛嘉莉·维农在早上5点钟的时候泡了个海水澡。然后在6点钟之前，她遭遇了强奸，法医证实了这一点。阴道里有残留的精液，肌肉有撕裂的痕迹，裙子被扯破了。但是，我们还没能找到她的内裤，应该是一条能和她的紫红色文胸配套的丁字裤。我们还在找，她的手包也是，还没有踪迹。”
皮鲁的每一个字都在我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肯定的，他一定把这起事件和十年前的莫甘娜·阿夫里尔案联系了起来。每一个细节都若合符节：强奸，性侵犯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受害人的年龄，海水浴，消失的内裤。
只有她的死因……
我清了清嗓子，想要说点什么，再把阿夫里尔案翻到明面上来，皮鲁上尉却挥了挥手，示意他还没有说完。
“强奸发生之后，玛嘉莉·维农被掐住了脖子。”他停顿了一会儿，“扼颈的工具就是她脖子上的红围巾，您还记得吗？一条带格纹的红色羊绒围巾，经典的苏格兰格纹样式，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一条博柏利牌的围巾，这可值不少钱！萨拉维，要是我告诉您价格，您一定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