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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醺醺

拿着陶诺的新书,我心里正在百感交集,就看到他在不远处转悠来转悠去,还一直在四处看,我没有工作以及遭到拒绝的怨气立时冲了出来,面对这个我不待见的室友居然是畅销书作家的事实,我实在是没法淡定。

我正蕴酿着这股怒气该怎么发泄出来时,陶诺转过身,看见了我。他表情先是有点惊讶,继而似乎是稍稍放下心来,朝我走了几步,但五步之后速度就越来越慢,最后竟干脆停住了。他脸上也开始出现一种颇为不好意思的表情,隔着几步远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叫了一句“小米姐”,就又不说话了。

他这副吞吞吐吐的窝囊样儿更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转身往楼道大门走去,一边说:“干嘛?”

陶诺从后面小跑着追上来,“那个,我钥匙忘带了,我……”

我猛地停下脚步转回身去。陶诺也赶紧停住脚步。我瞪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死宅脸,冷笑了一声,“这么大个人了,出门都不记得带钥匙?你还真是二啊!”然后不管陶诺是啥反应,转身往楼上走去,手伸进包里掏钥匙。

结果掏来掏去也没找到。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先前的无名怒火和另一种说不明白的火气轰地冲进嗓子眼儿,我觉得我就要爆发了。我回头瞪了眼在身后亦步亦趋的陶诺,将手里抱着的书摔到他手里,然后抓过包,底朝上倒了个空。

包里的东西稀哩哗啦散了一地,陶诺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也没理他,蹲下来翻找。结果很明显:我也没带钥匙。

我小声咒骂了一句不算太脏的脏话。

陶诺很不识趣地凑过来问:“小米姐你说什么?”

我没抬头,伸手收拾地上那一堆零碎,没好气儿地说:“我也没带钥匙!”

我以为刚刚他被我耻笑了,这时候至少也要说一句反驳的话。结果他只是“哦”了一声,就没了声儿。

“真没种!”我又小声骂了一句。陶诺大概是没听见,这回倒没有凑过来问。我也没再理会他,继续将东西往包里塞。可没过一分钟,听见他说了句:“我有办法了。”紧接着就是一串脚步声往楼下跑去了。

我大为诧异,在原地站了一秒钟,也追了下去。

出了大门却发现陶诺不见了,下意识转了个圈,就见他正踩在一楼窗户外的护栏往上爬。

我当时的感觉完全可以用震惊来形容,我想喊他下来,可忽然间想到,以前曾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人在爬高的时候千万不能喊他,不然肯定掉下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像条壁虎一样爬在墙上一点点朝我们二楼的窗户奋进。

陶诺爬墙的本领并不高明,半天也没达到目的地,我站在楼下一直看着他,一边替他的笨手笨脚干着急,一边又担心他掉下来摔断了胳膊腿儿的可能还得我照顾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大妈领着俩人过来了,一边走还一边说:“就是他们!那个打算入室行窃,”大妈一指我,“还有一个在楼下放哨!”

我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大妈领来的居然是两个警察叔叔。我顿时冷汗狂涌。

两位警察叔叔的表情很严肃,一旁的大妈更是一脸面对着阶级敌人般的表情。我正琢磨着这时候脸上该摆什么样的表情合适时,眼角余光里,陶诺在第N次妄图爬上窗台而未遂之后想要退回时,脚下一空,从两米多高的墙上摔了下来。

我一声惊叫就往前冲去。警察叔叔反应比我快多了,一个制住我,一个就飞奔过去制住了陶诺,我听天由命地停住往前冲的脚步,心里想,陶诺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自打认识你,非但丢了工作、找工作被拒,今天居然又被警察叔叔盯住了。我长这么大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警察叔叔的铁手扣住!

警察叔叔询问清楚了情况,看了我和陶诺的身份证,以及进屋检查了一番之后,终于相信了我和陶诺确实只是忘带钥匙了,他很是奇怪地问:“你们为什么不找开锁公司?干嘛非要自己爬楼啊?”

陶诺一脸茫然地看向我。

我仰起头深呼吸一口,狠狠瞪他一眼,恭恭敬敬地对警察叔叔说:“当时太着急了,就没想到。”

“以后注意吧,年轻人自己出来住不容易,有信任的朋友也可以放一把备用钥匙在他那,免得麻烦。”警察叔叔又叮嘱了一番,然后就带着报案的大妈去一边表扬她警民合作了。

这时候陶诺小声说:“备用钥匙的话,房东阿姨那应该有。”

我怒气冲冲转向他,“那你不早说!!”

陶诺眼珠左右来回转了一会儿,又露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忘了!”停了停,又补了一句,“可她是你妈妈,你应该能想到的啊。”

他的表情很是无辜。我顿时很想杀了他。

陶诺从楼上掉下来扭了脚,那之后的几天都一瘸一拐。我自那天后就视他为天大的扫把星,能不靠近尽量不靠近,尤其是我打算出门面试或者办什么重要的是之前,一定一眼都不让自己看那个扫把星。

可是世事难料,就算我一直躲着陶诺,我找工作的历程还是充满艰辛,在我又一次失败后,我第N+1次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我推门进屋时,陶诺的房门关着,应该还在睡觉。我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联上游戏,砍了几拨儿怪后,却反而觉得更加无聊和郁闷,干脆将自己扔到了床上。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醒来时看看表,居然六点多了。我迷迷糊糊爬起来出了屋,看见陶诺正在客厅里打电话。他用手捂着话筒,弓着腰,声音放得小小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砰”地一声摔上了房门。陶诺受了惊一样猛地直起身来看向我。我“哼”了一声,转身卫生间走去。在走出客厅的当儿,我听见陶诺飞快地说了句:“就这样吧!”就挂了电话。

我又“哼”了一声,拧开水龙头将水扑在脸上。被冷水一激,本来还有些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下来,我突然前所未有地觉得沮丧。好吧,我承认此前我一直自视甚高,从中考高考到写稿找工作,我几乎是一帆风顺,除了相亲路上屡战屡败之外,我还真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我用力搓了几把脸,抓过手巾胡乱擦了擦,转身走出卫生间。这时候我看见陶诺站在客厅的门口,正探头探脑地瞧着我。

“干嘛?”我没好气儿地说。

陶诺立刻转头看向别处,“不,没事。”他掉转身就要往回走。

“喝酒去吗?”我叫住他。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我喊他干嘛呀?

陶诺转回来,表情很是震惊,“喝酒?”

“走吧!”我用力一甩手,根本不给他答话的机会。

陶诺也没有再多说,“哦”了一声就跟我出来了。他这时候的表情,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我更加不痛快,“我说你有点儿精神好不好?不就是喝个酒,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咧咧嘴,“呵”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叹气。

就在我家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一家老张太太烧烤店,是我上高中那会儿开起来的,到现在已经十来年了,在这一片算是小有名气。

店子铺面不大,墙面牌匾都给长年的烟火熏的黑乎乎的。眼下正是饭口儿,店里坐满了人。幸好我和老张太太混得熟,她在最里面给架了张桌子,我俩坐下后,我连菜单都没有要,就熟门熟路地点了一堆各种肉串,以及一打啤酒。

陶诺看着服务员的背影,转过头来问我:“会不会太多了?”

我已经打开啤酒倒进杯子里,头也不抬地说:“吃不了打包。不就几块肉吗,你一个老爷们还怕吃肉?”陶诺张嘴刚想说什么,被我塞过去一杯啤酒,“来,干杯!”

没多久,一盘堆得老高的肉串端了上来。我正要去拿,陶诺忽然伸手将整个盘子都端到了他跟前,然后拿起餐巾纸,开始一根根地擦起肉串钎子的前端,全部擦好后才重新将盘子放到桌中央。

“好了!”他说,表情很是正经。

我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重度洁癖之类的……呃……毛病?”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问出来吧,我觉得可能不太礼貌,可要是不问,憋在心里又怪难受的。

陶诺拿着酒杯的手十分明显地抖了两抖,他低着头,像是强忍着什么,好半天,才一脸无可奈何地说:“小米姐,你是不是认为单身男人就得是邋里邋遢的?”

他这话倒说得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可要让我跟他说个对不起之类,又实在张不开嘴。于是我抓起一把肉串,开始一根接一根往嘴里添。陶诺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喝一口酒,吃一根肉串,速度倒也不比我慢到哪里去。

大概是酒精的原故,又或者先前的那一丝丝不好意思的感觉仍然在作怪,我觉得我们俩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一点点僵硬。我认为自己该说点儿什么。“喂,你最近怎么不更新了?”我拿肉串钎子戳了戳他。

陶诺显然想不到我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抬起头,本来略显苍白的脸被酒精熏得通红,不过一双眼睛倒还是清亮的。他瞅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盯着手中的酒杯好一会儿。就在我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带着点儿不甘愿地说:“瓶颈了,写不出来了。”

我觉得我这段时间没有工作又求职不断失败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我心理的扭曲,听到陶诺这么说的时候,我竟然有了种很爽的感觉。我赶紧灌了杯酒进口,好掩饰将要冲出来的笑。“哦,”我点点头,尽力表现出了然来。

但陶诺似乎还是注意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头瞅了我一眼。我忙抓过酒瓶给他倒酒,“很正常的现象嘛,”我说,“写小说的有几个没遇到过瓶颈?不用急不用急。”说到这里,我突然再度想起了自己今天的惨痛遭遇,刚刚生出的调侃心情顿时就灰飞烟灭了。

“反正你还有稿费,哪像我,连个破工作都搞不定……”我嘟囔了几句,直接抓过剩下的半瓶酒仰头猛灌。

“小米姐,找工作的事,也是不能着急的。所以……”陶诺试图安慰我。

“别拿这种套话来教育我!”我将空瓶子砰地放在桌子上,竖起右手在陶诺面前用力摇了摇,“你又没工作,根本不明白这感觉有多烦。”我一面抓起酒瓶子用力掀着瓶盖,一面将今天的面试连同之前数次失败的经历一股脑倒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陶诺是个很合格的倾听者。在我就着啤酒呱啦啦说个不停的当儿,他几乎一个字儿都没有说,只是适当地点个头,或者“嗯”一声。在我手里的啤酒快喝完时,他还会很有眼力地给我倒满。

那天晚上,在酒精和满腹怨念的双重刺激之下,号称千杯不醉的我华丽地醉了。我记不清自己到底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似乎除了我目前的颓废、前途的迷茫、和挫折种种外,还高声抱怨了找不着男人,父母逼婚、诸如此类……而陶诺后来似乎也说了些什么,可我也完全不记得了,只知道最后我连走路都没办法。

再后来,还是陶诺把我背回了家。

路上被冷风吹过时,我有那么一会儿的清醒。于是,我记忆中唯一一句我大醉之后陶诺对我说的话是:“小米姐,你可不能再宅了。你太沉了。”

博客

房东姐姐最近有点儿不待见我。究其原因,是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我打算出去买点儿买点儿用来煮面的菜,才下楼就想起来忘了拿手机,打算回去的时候又发现门钥匙忘带出来了。本来琢磨着给房东姐姐打个电话,但是想了又想,没想起来她的手机号,房东阿姨的电话号也想不起来。这些号码平常都是存在手机里的,手机又总是随身带着,于是……

虽然房东姐姐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但悲剧的是,她也没带钥匙。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完全可用霉运缠身来形容。具体情形就不细说了,只说房东姐姐那之后连着数天都怒火难消,几乎没正眼瞅过我。然而今天晚上,她居然要请我喝酒。我颇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儿担心吊胆。

事后证明是我想多了。

房东姐姐只是急需要有个人能听她倾诉一下堆积数日的怨气,而我正好适时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喝到后来,姐姐显然是醉了,所以她才口没遮拦地说起了她相亲的事——唔,其实我本来的意图也就是灌醉她,然后套她的话——她在说到她的那些相亲对象时,我觉得她对这些失败其实一点都不遗憾,甚至有那么点儿,嗯,厌烦?没错,我认为她在相亲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很烦的。所以我推测她必然不会给对方好脸子看。

如此,就算男人相中她了,大概也会被她吓跑。

然而房东姐姐似乎没有自省的觉悟。

另,我昨天也有点儿喝多了。应该说,这两天写稿卡得要死,心里也甚为不爽。还有,怎么说呢,感同身受?嗯,应该是有那么点儿。

其实房东姐姐的经历,还是顺畅得很的。不说别的,我就很羡慕她同房东阿姨间的关系。我同我爹妈就从没这么和谐过。

跑出来一年多了,还一次都没回去过。逢年过节我也就打个电话。老妈接电话的口气总是不甚痛快,往往说不到五分钟就要开吵。而老爹根本就不听我电话。彼此搞得就像多么远的远房亲戚一样。

算,以后可不能灌她酒的时候失手把自己搞晕,结果被刺激得把这些破事都甩出来了。

万分希望她记不住我的那堆废话。

再另,她居然就是那位写书评专栏的XXX(名字咱就不提了,免搜索)。她的评论犀利得很,真是人如其文。难怪那位主编大人会给她那么个评价。

回复:

XXX?就是给你写过书评的那位?

也就是说,你的房东姐姐居然是你的读者?

——老叶

博主回复:

是啊。我都忍不住想跟她说,我送你签名书,咱减点房租呗。

可惜脸皮还不够厚。

——陶

回复:

唔。我倒觉得你现在得庆幸,你这个博客设了访问权限。不然要是叫她看见你写的这些,你的房租大概要翻倍!

对了,我昨天见到X了。就在你家附近。

——老叶

博主回复:

我kao。

她想干嘛?

——陶

回复:

不知道。

没敢招惹,绕道走了。

——老叶 2RO1biiTa3jK4HnTNLWr5tYhKXhCvGcCzWegd3WZisIJbBwfAVtEuyiEUw/Bab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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