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文献出土局限,保存零散 [1] ,而且,其所使用的祈卜文字是一种神祕的密码,研究者很难掌握古人的概念。但循着其蛛丝马迹,还是可以发现一些规律。首先要强调的是,古代“神”的概念绝非某种独一的崇高对象。在古人的想象中,天上充满龙形的百神,“神”概念乃系群体的多靈“百神”信仰。“ ”(神)字最早出现在殷商早期的《花东》卜辞中,其言:
癸未卜:今月六日□于生月,又(侑)至 ?
子占曰:其又(侑)至神?月 。
癸未卜:亡其至 ?
《花东》159
甲寅卜:己卯子其学商,丁永?
子占曰:其又(侑)神,艰?用。子尻。
《花东》336
在这两条卜辞中祭祀“神”为某种神祕对象,而由卜祝祈祷以除去艰险。
在韩国所藏的武丁时期残片卜辞中,可见有“告神”祭祀的记录,其中神为受崇拜的对象。其曰:
……卜贞:告神于河?
《合集》13413
大部分祭祀神的卜辞残缺,从中可以指出以下三条:
……吢牛于神?小告
《合集》19360
贞神,沚,于 ?
《合集》13410
…… ……呼子族先……臮神?
《合集》14922
“臮”字在甲骨文中经常作连接词,如“暨”、“与”、“及”等,但也有用作祭名。因据《说文》“臮”是从“目”、“ ”省,鲁实先推论,“臮”作祭祀之词用,乃假借为“肆”的可能 。虽然学界看法相左 ,但在这里“臮神”乃祭神之义。
夏渌先生认为,在《合集》27164上“申”字或许表达“神”义 :
乙亥卜,王先 ,丙卜,岁廼(乃)申?兹用。
《合集》27164
夏渌先生的见解可能有道理,但关于辞义的思路却理得不甚清楚。只有在这一片甲骨文三期的卜骨上,才可见到无双口的“ ”可能并非用作干支的“申”字解,而是用作为“神”字之义。
青铜器铭文虽以用于祭祀祖先为主,但也有几条祭祀天上百神的记录:
宁 (肇)諆乍(作)乙考 (尊) (簋)。其用各百神,用妥(绥)多福。世孙子宝。
西周早期宁簋盖
……敢乍(作)文人大宝 (协)龢钟,用追孝 (敦)祀,卲各乐大(天)神,大(天)神其陟降严祜, (业)妥(绥)厚多福……
西周中期 钟
乍(作)且(祖)考 (簋),其 (敦)祀大(天)神,大(天)神妥(绥)多福。
西周中期 簋 [2]
敢对 (扬)天子休,用乍(作)氒(厥)皇文考父辛宝 彝,其万无强(疆),用各大神。
西周中期任鼎
虽然西周时期的语言与殷商不同,将“神”字另解,开始作为对祖先的指称,但在上述几条铭文中,“百神”概念,应与甲骨文同指自然界的天上众神。甲骨文“告神”与金文“各百神”的意思相同,都是以天上的无名众神作为崇拜对象。
在古人眼中一切自然现象皆由天上众神管理,众神据此而使自身获得靈性。因此管理与土地有关的自然现象的神靈称为“土”(社),管理山岳的神靈称为“岳”,管理河溪的各有其名,而与天有关的许多自然现象由双嘴夔龙形的“百神”所管理。
[1] 如《合集》13416“□亥〔卜〕, 〔贞〕:神……”、《合集》15288“丁卯……神匚……”、《合集》15287“……神……”等完全残缺,无法理解其意思。
[2] 钟和 簋:《集成》器号247—250、4170—4177,陕西省扶风县法门寺庄白村1号窖藏出土,现藏于陕西省宝鸡周原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