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卧龙”“凤雏”等飘逸雅致的绰号不同,枭雄司马懿的外号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冢虎”,冢虎的意思是盘伏在石冢中的猛虎,用以比喻待时而起的绝世之才。从宋元时代开始的民间叙事中,司马懿就作为一个可敬而可怖的智者与政治阴谋家的形象出现,司马氏在夺取曹魏政权中使用的诸多血腥手段,不但使他成为《三国演义》中最大的反派人物,也使得两晋成为很少为史家与儒家士大夫赞同的朝代。隐忍持重按照中国传统哲学关于著名历史人物不寻常的身世、容貌与超凡德行之间存在必然联系的说法,司马懿拥有令人胆寒的“狼顾相”——当曹操从其身后招呼时,司马懿整个脸都转向了后面,而身体却保持前行的状态,宛如觅食中的饿狼——在民间叙事中,这是拥有者具备异常狡诈阴险性格的证明。因此,曹操对他充满戒心。
在枭雄辈出的三国时代,而且被曹操这样的人戒备,司马懿之所以还能够脱颖而出,其人生智慧的精粹之处,在于一个“忍”字,忍常人所不能忍。
曹操对司马懿的能力早有耳闻,打败袁绍之后,想请司马懿出山,于是派毛玠前去相邀。司马懿是个有战略眼光的人,他知道大汉朝已经不可复兴,他想再看看将来的天下到底会姓什么,想观望一番再出仕。于是推说自己有风瘫,并在毛玠面前装出一副四肢无力、六神无主的样子,毛玠容易骗,看到司马懿的病态,告辞回复曹操去了。
但曹操可不这么想,他觉得司马懿在玩花招,就派刺客去试探他。司马懿何等城府,猜到刺客肯定是曹操派来试探他的,于是当刀子就要劈到身上的时候,他克制住本能的逃生、反抗和自卫的反应,装成一个任人宰割的病人,刺客因此深信不疑,回禀曹操,司马懿躲过一劫。
等到曹操当了丞相之时,再次征辟司马懿出来当官。这一次曹操下了死命令:你来,我不收拾你,不来?——自己想想后果吧。司马懿无奈之下,只好从了。
跟随曹操以后,因为“狼顾”事件,曹操对司马懿可谓处处提防,时常动杀机,他曾告诫儿子曹丕:“司马懿这个人不会久居人下,将来一定会坏咱们曹家的事。”司马懿深知曹操对自己的猜忌,所以他勤勤恳恳,做小伏低,忠于职守,除了那位长远来看最值得投靠的人——太子曹丕,他避免站队,不轻易出头。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一副没有野心的样子,甚至让随便找理由就能杀人的曹操找不到杀他的理由。
司马懿不仅在朝堂上能忍,在战场上也能忍。
五丈原之战,司马懿看出蜀军远道而来,粮草难以为继的弱点,诸葛亮欲速战速决,他就打持久战,无论诸葛亮如何挑战,司马懿均坚壁不出,以待其变。诸葛亮不能前进,便想到了激将法。一日,司马懿军营来了蜀国使者,使者带来一套女装,说是丞相赠予将军的。言外之意司马懿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不敢打架。哪知司马懿竟当着使者的面穿上衣裳,还问候诸葛亮的饮食起居。在部下群情激愤的情况下,又使出了“千里请战”的妙计平息了众将的怒气。
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诸葛亮只好分兵屯田,做长久屯驻之准备。诸葛亮欲战不能、欲罢不忍,与司马懿相持了一百多天,最终病死在五丈原。
在历史的记载中,我们很难看到司马懿意气风发、快意人生的表演,他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青梅煮酒”时刻,从始至终,他都维持着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哪怕后来曹操、曹丕相继死去,他已然位高权重,在人前的表现仍是“待罪舞阳”。舞阳侯是魏明帝曹叡赐给他的爵位。司马懿证明,通向成功的道理,往往由一连串的卑微、屈辱、隐忍构成。一个从里到外、从始至终从不曾散发枭雄气概的人,反而能在一场由顶尖枭雄参与的角逐中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