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是父亲一手打下来的江山,耗费了几十年,才建立起这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但从辉煌走向衰败,却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薛氏本来就是黑道起家的,尽管洗白了多年,但只要有心扳倒薛氏,不愁找不到证据。
更何况,证据是她亲手送到他面前的,根本不用他多费力气。
对此,玲珑连个表情都懒得给她一个,只是骂了句:“你这个疯子!”
她早就疯了!
明知道秦良在前面给她架起一堆火,她还是像飞蛾一样,奋不顾身地扑了进去。
这段时间,薛蓝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索性扔了电话卡,谁也不理会。开着跑车绕城一周,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阿玄正在厨房里忙碌,做着她最喜欢吃的饭菜。
薛蓝靠在门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深深刻入自己的心中,珍藏起来。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等我变成穷光蛋了,你还会这样陪在我身边吗?”她玩味一笑,目光却牢牢粘在他脸上,不错过每一分的变化。
他将她重重按入怀中,声音中似乎压抑着什么:“别胡思乱想!我当然会陪着你。”
温柔的嗓音抚平了她的不安,她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喃喃说道:“其实也没那么差。我还有一点钱,我们可以去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开个小店,每天散散步,晒晒太阳……就这么过一辈子。”
“嗯。”他轻抚着她的头发,轻应了一声。
“还要再养一只猫或者狗,如果你上班去了,它就能陪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天晚上,两人都格外热情亢奋,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用那最原始的动作语言,表达着心底难以纾解的渴望。直到天边破晓,他们才相互拥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经营不良的薛氏正式被秦良收购,开始改朝换代,动荡已久的股市终于平复了下来。但这些都和薛蓝无关了,她正在家中收拾行李,打算离开这座城市。
无意中翻出了一张秦良高中时期的寸照,少年神色清冷,唇角倨傲的抿起,比起现在可青涩多了。这是以前她偷偷从他的学生证上撕下来的。她看着照片扯了扯唇角,扬手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阿玄走了进来,目光瞥到垃圾桶中的寸照,眼神凝结。
“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也是。”她笑了笑:“你让我先说,好不好?”
“好”
“我们分手吧!”
阿玄收起笑容,幽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眸深似海。面无表情的模样,刹那之间和秦良重叠在了一起。良久,他动了动唇,似笑非笑:“你怎么发现的?”
发现阿玄和秦良,是同一个人。
“你又不是奥斯卡影帝,总会露馅儿。”
更何况,阿玄这人完美过头了!
其实从一开始,她心中就隐隐察觉了。当时酒吧相遇,她哭着吻他,他却从来没有问过她哭的理由,不外乎是他心里明白得很。她喜欢了秦良那么多年,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她只不过贪念那一点温存,自欺欺人罢了。即便知道他留在她身边,只是为了收集扳倒她的证据,她也甘之如饴。
那是她做过最美的梦。
就在前一晚,她还偷偷期望着,他能用阿玄这个身份,一直陪着她。只可惜,梦就是梦,不管多留恋,都有醒来的一天。
一切都是奢想。
今天他一进来,她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于是抢先一步提出分手,才得以挽留自己仅剩不多的尊严。
“你是聪明人。”他说。
“我宁愿一直傻下去,可惜你不给我机会。”薛蓝心中涩得厉害,一呼一吸都似被捏紧在胸腔中,面上却故作轻松:“昨天还说一直陪着我,今天就变卦了,你们男人都这样吗?你为什么不让我的梦做得久一点?”
“许诺的是阿玄,不是我。”
她终于卸下全身的力气,苦笑不已。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离开。他却站在原地不动。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放了我一马,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见他还是沉默,她陡然拔高了声音,色厉内荏:“我已经把能给的,都补偿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这辈子她什么都不缺,有钱,但钱买不到想要的。
最后倾家荡产,也没买到他的心。
“你听我说!”
他唇角固执地紧抿,眉眼之间刹那流露出来的情绪,竟隐隐有些……脆弱和不舍?可是,他明明是那么强势说一不二的人!
她产生幻觉了吧!
“我累了,你走吧。”薛蓝疲倦地别过头:“我什么都不欠你了。就连你当初注册公司的钱,都是我的。不然你以为班花能拿出那么多钱?”
“你能不能把话听完?其实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淹没在了剧烈的摇晃抖动中。
地震毫无征兆的降临,桌上的器具不停地往下落,吊灯摇晃。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站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欣赏着他难得一次的破裂表情。仅仅俄顷,她的表情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薛蓝!让开!”
砰——
一声巨响,眼前陷入了浓厚的黑暗中,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薛蓝!薛蓝!”有人在她耳边焦急地呼喊。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艰难地撑开眼皮,眼前还是漆黑的:“我们在哪儿?”
“房子塌了,我们运气不错,这里形成了安全三角区。”
他们被卡在了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无法挪动,也无法翻身。即使这个时候,他想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些安全感也不能够。
“可是……好痛。”剧烈的疼痛蔓延了全身,痛得她脑中阵阵发黑,恨不得再次晕过去。湿热的液体从她的后背蔓延开来,从她的额头滴下来,又流进眼睛里。她想,此时的自己一定很像女鬼。
他急忙问道:“你哪里痛?伤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全身……都痛……”
“别闭眼睛,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生死之间,所有的恩怨都离他们远去了,他们只是黑暗中紧紧相依的两个受难者。
“……好,跟我说说话吧。”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黑暗中无边的静寂,让她感到恐慌,各种情绪、疼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说什么?”
“你眼中……的我。”
秦良沉默了一下就开口了,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老实说,以前我嫉妒过你。我很想像你那样肆无忌惮地活着,却被逼迫成了三好学生。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我所有的阴暗面,都被你看到了……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对你又不好。”
喜欢的理由吗?其实连她都忘记为什么了。只是一执拗起来,就过了那么多年,想忘都忘不掉。
“我的梦想是做警察,可我却被迫注册了公司,做起了我不喜欢的事。”
薛蓝很想回答他一句说,他那种头脑,还是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更适合一些!只是还没开口,所有的话都干涸在了唇边。
秦良也不是话多的人,这么寥寥说了几句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薛蓝断断续续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似真似假地开起了玩笑:“要是我们俩……都死在这里……报纸还不知道会怎么写……”
“我们不会死的,你别怕。”他打断她的话。
“万一呢?要不你跟……我表个白吧……满足我最后的臆想……”薛蓝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失女流氓本色,不忘调侃他几句。
他沉默。
算了,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她嗤嗤地嘲笑自己,却呛出满口的血腥,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她几欲撕扯成碎片。
“我爱你。”他说。
时间定格。
寂静的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但那句“我爱你”就仿佛在防线上破了一个口,之后说出的话,就容易了很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我心里了。我只是痛恨自己,怎么会对杀父仇人的女儿动了心?!我本想远离你,但在最后才发现,我竟然做不到。我只想问你……如果没有阿玄,只是秦良,你还愿意接受曾经伤害你至此的人吗?”
泪,不知不觉湿了眼眶,静静流淌。
她始终没有出声,秦良不由着急了起来,唤了好几遍“薛蓝”后,她才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活着。
“这个表白不错……跟真的……似的。”
“真的!”他轻声说:“我不骗你。”
“……”
“等我们出去了,重新开始吧。”
“……好。”
她闭着眼睛,唇边悄悄弯了起来。
时间过得格外缓慢,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小时,也许是一天。在面前的石板终于被挖开,射入第一缕亮光时,她还隐隐有些知觉。
只是没力气睁眼了,全身都已痛得麻木了,仿佛不是自己的。从十五岁到二十七岁,她耗费青春和热情去追逐他的脚步,终于要在此画上句号了吗?
“薛蓝!你醒醒!”
“薛蓝!”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却是从没有过的温柔。
秦良。
她想,她没那个运气了。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他们终还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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