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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以往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霜白是一个偷,神偷。她仗势着自己卓绝的轻功,什么地方都敢去闯上一闯。

听闻太后寿辰将至,各路官员争相送上奇珍异宝,她琢磨着去太后的小金库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物件。打探好路线之后,便趁夜偷偷潜了进去。皇宫中歌舞升平,丝竹悦耳,好不热闹,就连侍卫巡逻也稍有松懈,正好给了她钻空子的机会。霜白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宝贝,准备打包带走。就在那时一个男人闯入了她的视线,她顿时惊若天人,呆愣在了原地。

他就仿佛是画卷中的谪仙,踏着星光月光而来。那双向上挑起凤眸中,似乎弥漫着薄薄的雾气,淡淡一瞥,就让她失了三魂七魄。

被美色所迷的霜白,立刻丢掉手中所有宝贝,打晕眼前的男人扛在肩上,运起轻功,逃之夭夭……

回到家后,她把男人放到床上,撑着脑袋喜滋滋地左看右看了起来,生怕一不注意,宝贝就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出手重了些,他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霜白觉得,他大概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因为自他失踪到现在,皇城之中一点动静也没有。他长得这么好看,又在皇宫之中……霜白摸了摸下巴,心里叹息了一声,竟是个失了皇恩的男宠。

正想着,发现他正惊诧地望着她,双眸中隐隐有些担忧。

在他的注视下,霜白有些手足无措,她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安抚道:“那个……你不用害怕,我既然把你从皇宫里解救了出来,就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

他怔了怔,良久才轻声回答:“吴月。”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说着是很容易的,可没用着一天,霜白才知道她带回来的是怎样一活祖宗。喝茶,她奉上;穿衣,她帮忙;热了,她还得去扇扇子……霜白觉得她这个神偷从来没有这么大材小用过,可回头一见他微微笑了,又觉得做这些都是值得的,于是继续鞍前马后,忙这忙那。

记得有次她感叹了句:“你这么挑剔,脾气这么坏,怪不得会失宠。”霎时,吴月的脸色变得很怪异。霜白怕他想起不堪的往事,只好闭嘴。

院中有一棵巨大的蓝花楹,浅紫色的花朵层层叠起,一眼望去,就像是温柔缱绻的烟云。吴月喜欢坐在树下望着她,浅淡的眸光穿越她的身影不知到达什么地方。他没有掩饰,一来二去她也就看出来了。霜白不是个喜欢把事藏到心底的人,加上好奇,就直接问了出来:“你那样看着我,是因为我长得和你某个故人很像吗?”

“是有几分相似。”

“她人呢?”

他的睫毛颤了颤,轻轻叹息了一声:“暴病而亡。”

霜白张了张唇,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只挤出了两个字:“节哀。”

他双眸幽深,潋滟犹若月光浮动,带着淡淡的惆怅。霜白只觉得心里蓦地抽了一下,隐隐作痛。她说不来安慰人的话,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

午后,她带着吴月出门采办东西,没过一个时辰,整个马车都被填满了。里面大多数都是为吴月添置的衣物,发冠玉簪,还有酒具和茶具等。他见了觉得有些好笑,挑了眉道:“同样一件衣服,有必要买几个不同的颜色吗?”

“你穿着很好看!”话末,她大言不惭地指了指自己,豪气冲天:“别忘了我是个不缺钱的神偷。”

“那为何不置办一些仆人?”

“我信不过别的人。”她的仇家众多,还是小心为上吧!

“那你信得过我吗?”

“如果你娶了我,就算是自己人!”望着他的眼,这句话蓦地脱口而出,想收都收不住。她感觉自己的脸蛋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连忙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吴月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他说:“好啊,我娶你。”

顷刻间,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朝头顶冲去,阵阵眩晕让她无法思考。幸福来临得太快,激奋感让她的神经末梢都颤抖了起来,以至于当晚在床上滚来滚去,也无法合上眼睛睡觉。

然而在第二天清晨来临的那一刻,她突然清醒了过来。

穿衣下床,赤着脚跑去他的房间,快要到的时候又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却见他已经支起了身子,脸上有着被打扰的不耐:“你怎么了?”

她在八仙桌旁坐下,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才开口说话。

“你说的那位和我相似的故人,是你的什么人?”

“未婚妻子。”他倒也诚实。

“你喜欢她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感觉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苍白着唇喃喃道:“那你答应说要娶我……”

吴月对她突如其来的悲伤似乎有些不解,疑惑道:“她已经死了,这和我要娶你有关系吗?”

“你在透过我看别人,我不当替身。”

说完这句话,霜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难过的同时,她突然想到一些不对劲的事情。比如在她夜探皇宫的时候,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再比如他从容淡定,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度,根本不像是一个“失了皇恩的男宠”所能有的。

似乎所有的事,都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两日后,城里办了灯会,霜白驾着马车带吴月去凑个热闹。城内人声鼎沸,四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猜灯谜,放河灯,看耍戏法……这些对吴月来说都新奇不已,他很高兴,整个晚上唇边一直扬着浅浅的笑容……就像晨星耀眼,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样的他让霜白对自己的决定有了些踌躇,可当回到客栈厢房之中,她察觉到四周有埋伏的时候,又深切感慨自己的想法的正确性!

吴月根本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他将她脸上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略略一勾,转身在太师椅上坐下:“发什么呆?”

她很认真地看着他:“我是在思考,思考一个万全之策。”

“哦?”

“以便溜之大吉。”

“那你想到了吗?”

“没有。”她耸了耸肩,脸上看不出一点紧张,似乎很无所谓。

吴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给自己倒杯茶水。霜白被奴役多时,条件反射之下就伸手拿了茶壶。抬眼看到他玩味的神色,动作僵住,茶壶扔也不是照做也不是,只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中郁结得很。被他使唤来使唤去就算了,到头来还要被算计!

他靠在太师椅上半眯起了眼睛,透着一股慵懒的优雅。

“我只是想邀请你回去做客。”

“我若要走,你留不住的。”

“怎么办呢?”他揉了揉额角,似是很苦恼地叹息了一声,“你一定要走的话,我只好把你的画像公布天下了。”

那样的话,她的仇家们都会找上门来,要她吐出多年来盗得的财宝,然后将她就地正法……她敛了敛神色,学着他的语气低叹了一声:“怎么办呢?你一定要那么做的话,我只好杀你灭口了。”

他并不作答,只是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抬手间,阔袖如流水倾泻。她的目光正好落在袖口上的繁复纹样上,俄顷,她挪开了眼睛,又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眉眼,不由再次失神。

对着那张脸,她还真下不了手。

霜白最后看了他一眼,冷哼着破窗而出。窗外的侍卫一拥而上,和她缠斗了起来了,刀剑相接的声音在黑夜中交织成一片。事先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准备就绪,箭尖齐刷刷指向包围圈中的霜白。而几乎就在她已经束手就擒的时候,吴月却抬手让侍卫们放她走。

他伫立在窗边,眸色深沉,唇边噙着的笑,不知在嘲弄什么。

往后的十数天里,霜白一直在想他最后的那个笑,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在嘲讽些什么呢?觉得她在做无谓的挣扎,怎么样都逃不脱他的手掌心吗?可他并没有派兵追捕,也未曾把她的画像公布天下。

她唯一想明白的就是他的身份了。

在和他分开的那天后,“微服私访”的皇帝陛下摆驾回宫了。算算日子,和他消失的时间完全是吻合的。也就是说,她在皇宫盗物的时候,他的出现根本不是凑巧,而是刻意为之。恐怕他放出消息说有奇珍异宝就是为了引她上钩,他……需要她帮忙做什么?而后又任由她劫持走,在她家“微服私访”了月余,是因为她长得很像他的未婚妻子吗?

心中有事,就算游山玩水,也轻松不起来。况且,她有些想吴月了。

这种不该有的情感,在远离了之后,变得越发汹涌。

她知道自己对某些东西的执迷,比如偷盗的刺激,比如对美好事物的迷恋……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变得这么不可救药。但她根本忍不住,只好原路返回到皇城之中,潜入皇宫。为了见他一面,纵容自己自投罗网。

宫殿中灯火辉煌,映照出九重宫阙的繁华和寂寞。他站在书案边,落笔苍劲有力。垂眸间,模样一如既往般静好,仿佛亘古以来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雾气都凝结在了他身上。

良久,她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开口打破了宁静——

“我一直在想那个问题,那日你在笑什么?”

他见是她,稍微有些意外之后,又恢复了淡然从容。

“佛曰因果,种下善因,后得善果。我想知道,如果放走你算是一个善因的话,我会不会得到想要的善果。”他顿了顿,问道:“你为什么去而复返?”

“自你别后,见山山是你,见水水是你,满心满目都是你。”她的心跳得很厉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得拣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借此掩饰自己的慌张。“我觉得我得了相思病,为了不至于无药可治,只好前来饮鸩止渴。”

吴月缓缓勾起了一个笑,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只是这次你来,便走不掉了。”

“没打算走。”她也笑了,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又缓缓说道:“但不要让我觉得,当你注视我的时候,是在缅怀过去。”

他挑眉点头答应。

至此,两人冰释前嫌,霜白也在皇宫里住了下来,当然,对外她的身份只是侍女。她目前的任务就是侍奉吴月,端茶倒水,鞍前马后……这些事情她都做顺手了,倒也无不适应。反正对她来讲,只要每天能见到他,怎样都是好的。

一年一度的祭天快来到来了,吴月忙碌了起来,待在书房的时间比什么时候都多。偶尔深夜了,还在会见大臣。霜白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果然,在邻近祭天的前几日,吴月找到她,让她帮忙偷一个至关重要东西。

——成王私造兵器,企图谋反的证据。

成王乃吴月的皇叔,也是先皇唯一的弟弟。此人野心昭昭,认为自己才是天命所归,自吴月登基以来,明里暗里更是不知道下了多少绊子。偏偏他就像滑不溜秋的泥鳅,让人逮不着错处……而能不能拔出这个毒瘤,就看这次了。

霜白心情稍有些复杂,因为这个成王在十年前救过她一命。当然,对于他的救命之恩,她早就还过了——她曾用整整一年时间,做成王做牛做马,干了不少的坏事。后来期限到了,成王留她不住,还差点过河拆桥把她给抹杀了。

因此她对成王府的构造和守卫都很熟,混进去后,没有急着乱翻东西而是化妆成了侍女,伺机而动。终于,在潜伏了几日后,被她发现了端倪。她小心翼翼地躲过巡查侍卫,找到了藏匿之处,拿到了成王和某些势力密谋的书信,甚至还顺走了一个玉笛,满载而归地返回了皇宫。

吴月看了那些书信之后,怒不可抑,一掌差点拍裂了沉香木的案几。

“简直无法无天了!”

“无妨,我们有了可以将他一网打尽的证据,他也嚣张不了几天了。”

听了这话,他的脸色稍霁,气息也渐渐平定了下来。

夜色如水,荷风清幽,烛光下的两人相对无言。

她拿出顺到的玉笛,献宝一样递到他的面前。玉笛莹白通透,冰凉沁人,一看就不是凡品。吴月眼睛一亮,接过来放在唇边吹奏了起来。悠扬悦耳的声音飘散,犹如山泉从耳边流淌而过……一曲终了,霜白久久不能回神。

吴月收起了玉笛,在手上把玩了起来,然后侧了头问她:“谢谢。”话末,又问他:“你有想要的吗?”

“陛下想要礼尚往来吗?”她笑得促狭,望向他的双眼中却是少有的认真和热烈。那目光就像是要穿越过他眸中最深最远的地方,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她要的是他,从来只有他。

——她要的是当他注视她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她。

但是,她不能操之过急,应该给他更多的时间。

她还没开口措辞,就听他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以至于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作何反应。胸腔中的心跳如雷,差点脱喉而出,她结结巴巴道:“……喂,我,我还没提要求呢。”

“我知道。”

“那你可以确定,这个承诺是给我的吗?”

他默默注视着她,眼底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夜色下缓缓绽放的幽兰。他离得那么近,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她却觉得他像是凝结在一幅画中,美好得有些不真切。后来霜白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刻,才惊觉世事如云波诡谲。因为,明明就只差那一点点,却骤然被拉成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不是时间,不是空间,而是命中注定。

她看见那优美如花瓣的唇轻启,似乎是想说点什么,然而刚刚一动,却溢出血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霜白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他脸色变得惨白如纸,踉跄地撞到了身后的花架,脱力了一般地缓缓滑坐到了地上。她一面叫人,一面扑过去扶住他,双手都是颤抖的。吴月靠在她身上,伸手捂住唇,又呕出几口血来。血染红了他的下颚,手指,还有衣裳,一大片一大片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屋外传来脚步声,抬头却见成王和一位将军匆匆进来。霜白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挡在吴月的面前,一面扣住袖中的短剑,蓄势待发。

成王一见这里的情形,立马抬手指着霜白,厉声道:“抓住那刺客!”

侍卫们知道她是皇上的人,一时间犹疑着没有上前,只是疑惑地望着不停咯血的九五之尊。吴月却是狠狠盯着成王,双眸出出鞘的剑,冷冽如冰,谁知刚张口又喷出了一大口血来,连说一句都艰难。

将军是皇帝的心腹大臣,他不由分说护住了霜白:“姑娘是否是刺客,且等皇上恢复再说不迟!”

“难不成你怀疑本王?”成王脸色一沉,一甩袖子,微愠道:“你我皆是刚到!这宫殿中只有那女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这时,几位御医火急火燎地赶来,为吴月诊治。期间霜白一直防备着成王发难,唯恐他有什么谋逆之举,而成王却面如常态,甚至冲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霜白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几位御医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标明皇上“身中剧毒”“回天乏术”之时,她才隐隐明白了一些。

“皇上怎么会中毒?”

一位太监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回答道:“奴才只看见姑娘送了一只玉笛给皇上,后来……”

霜白的身体蓦地一僵,脸色刷白。原本只是怀疑,可御医接下来的话,直接把她打入了十八次地狱——

“禀成王,这支玉笛是浸泡过特殊药物的,只要有人吹响,就会脱落玉粉进入人的口中。”御医望向一旁白烟袅袅的香炉,一脸沉重地解释说:“原本这种玉粉是无害的,可一旦遇到了迷迭香,就会产生剧毒。”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陛下偏爱的便是迷迭香。

“是你,笛子是成王府……”但说出来,没人会相信她的!

原本吴月是赢定了,大好局面却葬送在了这根玉笛上!只要他一死,还有谁能拦住成王?

是她亲手害了吴月!

这个事实,让她如遭雷击,全身犹如被抽掉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上,任由侍卫们冲上来以刀架在脖子上。她不敢去看吴月的眼睛,就怕还没在里面寻到自己的影子,已经被汹涌的恨意淹没。

成王朝将军一拱手:“皇上危在旦夕,还望将军摒弃前嫌,顾全大局!”

他的意思很明显,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霜白,同他毫无关系。皇帝快不行了,剩下的几个兄弟们都是不成器的,唯有他这个皇叔才能主持大局,避免朝野慌乱。

将军沉默了许久,转身朝着吴月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去。这行动已经做出了决定——他选择了忠于皇室,忠于江山,而不是忠于某个皇帝。

将军走后,成王无不得意地挑起了眉毛,凑到她跟前道:“就在昨天,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今天……啧啧,我知道你有顺手牵羊的毛病,便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地带走了玉笛,还送给了我可怜可悲的侄儿。哎,我的侄儿什么都好,就是运气差了一点。”

都是因为她的多此一举!

都是因为她!

她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仿佛就快到了崩溃的灵界点。

“如果你希望他不要痛苦太久,用这个。”成王施舍般地扔下一把匕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坐到龙椅上,跷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等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她颤抖着捡起匕首,缓缓抽了出来,冰冷的刀刃上倒映出他的眼,黯淡虚弱,却一如既往的美丽。他的眼很平静,无波无澜,望着她的时候连一丝怨恨都没有,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霎时,她再也抑制不住,泪如泉涌。 sCf+ZLGq6nOxrTLHkiD1mSqd5JRIkHVreZZkj8+QXPzmKMOgbTwrwXFl1d501Tu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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