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中会时期革命党人的暗杀活动,先有史坚如谋炸两广总督德寿,继以军国民教育会成员于1904至1905年间参与策划组织的一系列暗杀事件。
史坚如刺杀案是革命党人发动的第一起暗杀事件,“在实践上开创了以暗杀作为一种革命手段的先例” 。史坚如,广东番禺人,少有大志,“立志欲为世界第一等事业人物” 。1899年在香港加入兴中会。1900年,孙中山策划惠州起义,事先派郑士良前往惠州等地联络会党和绿林领袖,遣“史坚如、邓荫南偕英人摩根赴广州,组织起事及暗杀机关” 。惠州起义发动后,外援告绝,义军窘迫,“坚如思解惠州之厄,而广州大举初志,期缓莫济,不得不行暗杀以盾其后”,期望通过狙杀督抚将军辈位高权重者,“使其余恐怖惶恐,自顾不暇”,“大局不劳而定”。刺杀署两广总督德寿的计划随即实施。史坚如等首先于广东抚署旁租下民宅,随后挖地道直达德寿卧室,装填炸药,伺机引爆。10月28日,炸弹轰鸣,声振屋瓦,但德寿仅梦中震落床下,性命无虞。史坚如因一击不中,思谋留城再举,为清吏识破,次日被捕,旋即遇害。 此次暗杀虽破敌未成,但“足为后死者之模范”,事实上开启了革命党人起义与暗杀相协而行的革命模式。以身赴义的“命世之英才”史坚如,也被孙中山誉为“共和殉难之第二健将”。
暗杀进入革命党人视野后,随后成立的革命团体多以实行暗杀为职志。1902年,叶澜、汪荣宝、秦毓鎏等发起留日学生中第一个革命团体——青年会,会章揭橥“以民族主义为宗旨,以破坏主义为目的”。 1903年,拒俄潮起,留日学生组织军国民教育会,志在“排满革命”,并“决定进行方法三种,一曰鼓吹,二曰起义,三曰暗杀”。 杨毓麟、黄兴、苏鹏、何海樵、张继等部分会员遂组成暗杀团,“专主张暗杀,研究爆发物”。 不久,暗杀团成员纷纷归国,伺机行事。
杨毓麟、张继、何海樵等则选定慈禧太后为暗杀“第一对象”,一行五人由东京直入北京,探听慈禧太后行踪,拟中途埋设地雷,以谋行刺。 伺候日久,终因无机可乘,废然南返。是年11月,华兴会在长沙成立,杨毓麟受黄兴派遣前往上海,别设爱国协会,作为华兴会的外围组织。爱国协会以杨毓麟为会长,章士钊为副会长。其革命计划取黄兴与杨毓麟意见之折中,“以暴动为主,而暗杀亦在讨论之列” ,但在“以制造炸弹为唯一之事业” 的杨毓麟主持下,爱国协会的工作明显偏重于暗杀一途。
广为人知的甲辰三暗杀案,其中两起即由爱国协会“发纵指使”。1904年夏,练兵处襄办大臣铁良南下的消息传开后,这位满人中的能臣立刻成为革命党“千人所指之共同狩猎物”。章士钊、万福华等人策划,乘铁良于南京下关码头下船时,由华兴会会员易本羲伏击狙杀。但事机不密,被同情革命的两江总督李兴锐之孙李茂桢知察,李极力劝阻,刺杀铁良事流产。 11月,万福华、章士钊、刘师培等在上海组织截杀前广西巡抚王之春的行动。王因主张出卖利权以联俄,深为国人痛恨。此次刺杀因万福华射术不精而功亏一篑,万随即被捕下狱,革命党人上海暗杀机关受到破坏,章士钊、黄兴等一大批革命党人受牵连入狱,杨毓麟逃亡日本。此案的发生及审讯引起了社会的高度关注,不仅扩大了革命党人的影响,“更倡导了长江下游对于满清亡国君臣直接行动的先声,激发了一般革命青年杀身成仁的志气” 。
甲辰三暗杀案中另外一起,为科学补习所成员王汉、胡瑛袭杀铁良,最终同样未能奏功,抱定杀身成仁信念的王汉投井自尽。
吴樾炸五大臣案是军国民教育会策划的影响最大的暗杀事件。谋刺王之春失败后,杨毓麟对暗杀活动有所反思,认为“发难边区不如袭取首都收效之速”,于是潜至北京,组织军国民教育会北方暗杀团,成员有吴樾、马鸿亮、杨积厚诸人,从事“中央革命”。 受无政府主义影响至深的吴樾,特别崇拜炸弹的威力,相信“予死后,化一我而为千万我,前者仆后者起,不杀不休,不尽不止” 。杨毓麟、吴樾本“念念在杀铁良”,以完成前人未竟之志,但1905年7月清廷宣布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后,他们“深恐立宪告成,益不利于汉族”,决定变更计划,谋炸五大臣。 9月24日,怀抱炸弹的吴樾在北京正阳门车站登上五大臣专列,但杨毓麟研制的新式炸弹并不稳定,火车震动,炸弹自爆,吴樾当场被炸死,仅炸伤载泽、绍英二人。此次刺杀虽未能阻止五大臣出洋,但深入敌阵心脏区域的杀身成仁之举,不但使清吏“狼奔鼠窜,魄散魂飞,知炸弹为不可侮之利器矣” ,从而造成了有力的心理震慑,而且益使革命党人的英雄形象彰彰在人耳目,有效地推扬助长了暗杀之风的形成。
1900年惠州起义失败,兴中会元气大伤,在此后很长时间内革命党人无力组织军事起义,暗杀几乎成为对抗清廷的唯一激烈方式,从这样的角度观察,暗杀对于国内革命风气的形成,革命运动的持续推进,其意义或许不可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