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下半叶,地处天南海角的香港,即在上述中西文化交流的环境下,涌现出一批精通中英双语的华人精英,面对祖国之种种危难,遂凭借其身处殖民地,得以接触及体验西方文明的先进经验,起而参与国内模仿西法的洋务运动建设,并进而倡导维新,力主学习以英国为代表的政治、军事、经济、教育体制。前者如容闳、黄胜、伍廷芳,参与兵工、留学、外交等洋务事业的擘划。后者除南寓香江之王韬外,尚有陈霭亭、何启、胡礼垣等,借用报刊以文字倡言变法维新。而香港华人精英由是与清季洋务运动及维新运动发生密切关系,成为清季沿海地区首倡改革的先驱。上述人物,除胡礼垣外,容闳、黄胜、伍廷芳、王韬、陈霭亭、何启等,皆由于具有基督教背景,得以获取西学新知而成为改革人物,故被美国史家Paul Cohen标贴为“基督教改革者”(Christian Reformer),香港双语华人精英遂成为全国瞩目的改革家,香港亦由此一跃而成为清季海外华人改革言论的中心地带,而孙中山之革新思想即由此而起。
其时最早来华宣教之英国伦敦传道会,于鸦片战争后,由马六甲迁至香港,于港岛荷李活道建立华人教会道济会堂。该会华人牧执、传道、信徒,分别为王煜初、区凤墀、黄胜、何启等人。而孙中山就读之香港西医书院,即与该堂邻接。 其中王煜初、区凤墀、何启均与孙氏情同师友。伦敦传道会之华人传道、信徒,自鸦片战争以降,早已倡论革新。前有太平天国时期洪仁玕提出《资政新论》,继有王韬创办《循环日报》倡导变法自强。而更重要的则为何启、胡礼垣二人,于1887年起而指出清廷洋务兵工建设,皆属枝节,根本之图在于刷新内政,提出以“民政为本,军政为末”,力主政治上复“民权”,行“君民共治”的立宪政体;经济上兴办铁路、轮船,发展私营工商业,建立资本主义经济体系;而教育则主力求西学,学习西方知识,建立新式教育。二人日后出版《新政真诠》一书,为二人新政言论变法思想之代表作。 据谢缵泰所言,康梁维新一派,大多捧读何胡二人之著述。 [1] 与此同时,道济会堂牧师王煜初,亦于《万国公报》发表改革主张,力主禁烟,改革汉字;建议起用传教士翻译西书,协助变法;设立商部,发展商业;兴办大中小学,培育人才等。 而区凤墀亦从事禁烟运动,提出改良农业、兴实业、办教育、改良军旅等主张。 由此可见,19世纪下半叶道济会堂教牧及信徒,相继倡导改革言论。而值得注意者为青年时期的孙中山。1884年5月4日,美国公理会喜嘉理牧师(Rev.Charles B.Hager,1850—1917)为孙中山洗礼入教,其后孙中山常至道济会堂参加聚会崇拜,得以听道于王煜初牧师。王牧之子王宠惠(1881—1918),日后撰写《追怀国父述略》一文,指出孙中山“与先君子相过从,互相研讨耶稣与革命思想,二人相处,恍若志同道合” 。而区凤墀、何启又先后为其中文及医学老师,关系密切。孙氏对区、何的主张,自然熟悉。孙中山日后发表农业改良言论,以至《上李鸿章书》(1894),指出清廷船坚炮利改革是“舍本图末”,与何启、胡礼垣重视体制改革言论相同;且对何、胡重视日本明治维新,孙氏深表认同,主张中国实行“日本化”,进而建议施行富强治国之四大纲领,此即“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尽其用,货尽其流”,而归结于“推行农政”为其时之急务。后者又可见区凤墀主张之影子。由此可见,香港实为孙氏革新思想之温床。 [2] 故香港与孙中山革命思想,其关系之密切可知。
然而随着甲午战争中国战败,孙氏益感清政府之腐败,无力改革,遂毅然起而以武力从事革命。
[1] Tse Tsan Tai, The Chinese Republic : Secret History of the Revolution ,Hong Kong:The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1924,p.15.
[2] 何胡重视日本明治维新,见李金强《香港华人与中国——何启、胡礼垣之个案研究》,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40—41、47—48页。赵雨乐:《何启、胡礼垣的日本观》,《文化中国的重构:近现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思维与活动》,香港,香港教育图书公司,2006年,第23—35页。李金强:《一生难忘:孙中山在香港的求学与革命》,香港,孙中山纪念馆,2008年,第80—88页。Lyon sharman, Sun Yat-sen , His Life and Its Meaning ,pp.65-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