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后中英签署《南京条约》,规定东南沿海地区,开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口通商。第二次鸦片战争(1858—1860)清廷再度战败,与英、法、美、俄四国签订天津、北京条约,又规定续开华北之天津、牛庄(后改营口)、登州(后改烟台),长江流域之汉口、镇江、九江、南京,粤东之潮州(后改汕头),台湾之台南、淡水,海南岛琼州等为通商口岸(或称条约港口)。随着此后对外交涉及战争继续失败,于中英马嘉理案交涉后(1875—1876)签订《烟台条约》,开宜昌、芜湖、温州、北海(广东合浦县南)。至中日甲午战争(1894—1895)签订《马关条约》,继开沙市、重庆、苏州、杭州。其间内陆城市,亦因对外失败,先后开西北之兰州,蒙古之科布多、乌里雅苏台,新疆之乌鲁木齐、哈密,西藏之江孜、亚东,西南之腾越、蒙自、龙州、梧州,东北之奉天、安东(今丹东)、长春、哈尔滨等,共计开通商口岸达91个。而清廷之本部、藩部,南北,沿海内陆,相继洞开。
尤有甚者,甲午战败,俄德法干涉还辽,继而于1897年相继要求回报。遂出现德租胶州湾(青岛),俄租旅顺、大连,英租威海卫、香港之新界,法租广州湾(湛江),进而划分势力范围,俄据东北,英据长江流域,日据福建,德据山东,法据两广云南,列强租占范围内之路矿权益,攫取所需利益。在此一瓜分背景下,朝野遂起而倡言“商战”收回权利,实行门户开放政策,让列强利益均沾。进而决定自开商埠,藉以抵制外来侵略。此即1898年恭亲王奕(1833—1898)等上奏“臣等再四筹谋,添开通商口岸,藉辟利源”,遂有拓展沿海、沿江、沿边商埠之决定:“现当海禁洞开,强邻环伺,欲图商务流通,隐杜觊觎,惟有广开口岸之一法。”明令各省选择“形势扼要,商贾辐辏之区”开埠,首开岳州、三都澳、秦皇岛三埠,而各省随之响应,继开广西之南宁,山东之济南、潍县、周村,云南之昆明,湖北之武昌,广东之香山,湖南之常德、湘潭,福建之三都澳,江苏之海州、浦口等市镇,共计35个。自开口岸遂有别于受到列强侵迫下所开之约开通商口岸。至此清季之通商口岸乃包括约开及自开通商口岸两大类别。
上述通商口岸中,上海凭借长江腹地丝茶资源,以及向洋通航之利,迅速成为外商云集,发展对外贸易,以至发展近代工业、金融及文化企业之地,居于全国通商口岸之首要地位。 [1]
此外,自鸦片战争以降,根据条约,通商口岸成为各国派驻领事官,营商兴业,建堂传教之地。驻地领事、西商、天主教及基督教之传教士相继进入口岸寓居,西式建筑、文化、生活或亦由此引入。直至辛亥革命前夕,通商口岸之城市景观,遂出现急剧之变化。此即在原有旧城围墙窄巷内之衙署、贡院、民房、寺庙、店铺、会馆等传统建筑外,逐渐涌现出一批设于城外之使馆、海关、洋行、工厂、银行等新建筑,出现了中西文化混合的城市新景观。在通商口岸内,逐渐形成外人新社区。而各口岸城市之社会生活,亦为之一变。洋布、洋服、洋食、西式建筑、汽轮、汽车、洋火等相继涌现。中华大地在西力冲击下出现了中西文化混合的新城市、新社区景观。 [2]
而全国沿海沿江之通商口岸,逐渐呈现其城市之新形态及特色:
其一,政治方面,透过不平等条约之签订,给予外人一系列之特权,外人于通商口岸设立居留地与租界,前者只容许外侨租地居留,后者则是指中国政府将界内土地整个租与外国政府。租界主权虽归中国所有,而其管治权则归外国政府及外侨,中国政府无权过问,俨然成为“国中之国”。其中天津租界即为英、法、日、美、德、俄、意、奥、比九国之租界,而上海租界及鼓浪屿租界则成为万国(公共)租界。
其二,经济方面,外人于通商口岸从事商贸、工业及金融等活动。就商贸而言,外人相继于口岸开设从事进出口贸易的洋行,较著者如英商太古洋行(Butterfield&Swire Co .)、怡和洋行(Jardine& Matheson, Co .),美商旗昌洋行(Russell & Co .)、美孚洋行(Mobil Co .),德商瑞记洋行(Arnhold&Karberg& Co .),日商三井、日清洋行,通过入口值百抽五及加征子口税2.5%之规定税率,又可免除厘金,遂得以扩大中国市场。至19世纪90年代初期,外商在华贸易达100亿两。就工业而言,兴办外资工厂,主要以冶金、纺织、造船、印刷、榨油、面粉等为主,为近代中国工业化示例。此外,清季洋务运动的兵工、民生企业等,亦皆坐落于通商口岸,如上海之江南制造局、福州之福建船政局、天津之天津机器局等。就金融而言,开设外资银行,较著者如英国汇丰银行(Hong Kong and Shanghai Bank)、麦加利银行(The Chartered Bank),法国之汇理银行(Banquedel' lndochine),俄国之道胜银行(Russo-Asiatic Bank),德国之德华银行(Deutsch-Asiatische Bank),比利时之华比银行(Belgian Bank),日本之正金银行等。至1913年共有21家银行,100多家分行,遍布沿海地带。从事印发钞票,吸收游资等业务,外人遂得以主宰中国金融,并发展其在华之经济。
其三,文化方面,其时基督教与天主教相继来华传教,为求福音广传,遂藉教育、医疗、出版及慈惠等传教事业,作为宣教的间接手段,遂使西方的新式学校、西医、报刊传媒等于通商口岸设立,从而使西方文化传入中国,致使通商口岸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据点,影响清末民国新文化的诞生。 [3]
其四,社会方面,随着通商口岸出现租界,外人遂得以居停中国。洋行、工厂、学校、医院、报社相继设立,西方文化由是传入,促成传统中国社会产生蜕变,并在华洋杂处的社区中,渐见新生社群,此即新知识分子、企业商人,以至新女性相继出现。而衣食住行、礼俗、娱乐亦见更易,渐生“洋化”,上海即为明显例子。 [4]
从上述通商口岸可见清季中国在外力入侵下,西方事物进入,遂与本土文化相辉映,出现中西文化交流,其时之中国社会与文化,由此产生变革,通商口岸即为此一转变聚焦之地。
[1] 全汉升:《上海在近代中国工业化中的地位》,《中国经济史论丛》第1册,香港,新亚研究所,1972年,第702—733页。参见Rhoads Murphey的 Shanghai : Key to Modern China (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3)一书。
[2] 辛亥革命前夕沿海沿江通商口岸的市政建设及新城市景观,可参见Kenneth S. Latourette, A History of Modern China ,London:Penguin Book Ltd.,1974,pp.7-9.沿江通商口岸,以上海、汉口、重庆为首,并包括九江、镇江、芜湖开设的租界,发展新式工商企业及现代城市建设之概况,参见樊卫国《十九世纪长江沿岸城市的开放及其特点》,张仲礼、熊月之、沈祖炜主编《中国近代城市发展与社会经济》,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年,第100—112页。
[3] 王治心:《中国基督教史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242—319页。传教士在通商口岸兴办学校与医院,参见Irwin T. Hyatt, Jr.,“Protestant, Missions in China 1877—1890:The Institutionalization of Good Works”,in Liu Kwang-ching ed., American Missionaries in China : Papers from Harvard Seminars (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0),pp.93-109.
[4] Jerome Che'n, China and the West ,London:Hutchinson& Co.Ltd.,1979,pp.206-234.福厦二通商口岸之例子,见李金强的《从福建海关十年报告 Decennial Reports 观察清季福建社会之变迁》。又参见闵王编著《影像辛亥:晚清社会》上册,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279-325页。指沿海较沿江的通商口岸,沾染洋气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