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自学英语,翻译着一本本书的时候也曾有过憧憬:若有一日我能进大学学英文该是多美好的事儿啊!在那个年头,“上大学”几乎是天方夜谭,便是在梦里也没做过上大学的梦。
1966年“文革”开始后,全国的大学都关了门,从1972年起,大学重新开始招生。录取不经考试,但必须是“政治表现”好,获得工人、贫下中农或解放军的推荐,所以入校的大学生又被称作“工农兵学员”。学员中一部分人是被工农兵推荐的知青,还有一部分人本身就是工农兵。我消沉的心开始泛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1975年年初,高校开始招生时,我抱着试试看、未存太大希望的心情,通过了大队、公社以及县里申请大学的入学资格选拔。我在宿迁的各项表现还是颇受当地农民赞许的,甚至被选拔参加了县里的“宣传队”。这个宣传队并不是文艺团体,而是作为一个工作组派去其他公社,以协助、指导和监督当地的大队及小队干部。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原不敢想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我荣幸地得到了当地贫下中农的推荐,获得了申请大学的资格。
当时国内有不少院校派遣老师来到宿迁县城招生。申请人会事先收到一份通知,上面罗列着各学校招生专业的名单。我那时有两个选择:南京是我一直梦想回去的城市,但南京师范学院不在宿迁县招收英语学生。而我的夙愿则是入读英语专业,哪怕学校在天南海北我都会去。当年在宿迁招收英语专业学生的唯有徐州师范学院。从地点来说,徐州不是我的首选,但在城市跟专业之间,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我钟爱的英语专业。
招收工农兵学员入学虽不用考试,但仍有个简单的面试——至少对于申请英语专业的人而言。这个面试要求所有申请人到县里参加一个集体口试。
那年徐州师范学院外语系派来招生的是余仁安老师。他面对几十个申请人说:我用英语问你们一些问题,你们谁知道谁就回答,答得对答不对都没有关系,不打分的。随后他就开始提问了。他问的大多是日常生活方面的问题,如你家有几口人,你做什么工作之类的。申请人中的大部分都从来没学过英语,自然听不懂。我记得好像大部分问题都由我一人回答了。后来我到徐州师范学院上学时,余老师成了我的老师,几年后我留校又与他成了同事。他每每提及那次面试就说:“是我一眼就看中你的!”
过了一段时间,高校录取结果出来了,我如愿被徐州师院外语系录取。当时我的心情不亚于范进中举。被大学录取于我不仅意味着可以学习钟爱的外语,还意味着我将脱离体力劳动、脱离农村了。
就这样,1975年9月,我带着一个行李箱从宿迁来到徐州,成为徐师外语系的一员。
我十分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像海绵般吸收着英美语言文学的各种知识,每天花很多时间戴着耳机听录音,乐此不疲,我的成绩自然是班级里名列前茅的。
在徐州师范学院上大学 |
1975年的政治环境虽然比前几年好了许多,但也得时刻提防给人留下“只专不红”的印象。当时还流传着“只读书的学生不是好学生”这类说法,所以看专业书通常得悄悄地避人耳目,听BBC 和VOA广播要担很大的政治风险,通常也不敢听。学校还不时举行“批林批孔”的政治活动,要求我们参加。当时的学制是三年,其中需花不少时间到农场学农、到工厂学工、到部队学军,真正上课的时间大概仅有两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