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对落地后会发生什么,自己是否能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是否能顺利完成学业没有任何把握。
暑假时我曾接到住在纽约的两位美国老护士的来信。原来哥大附近有很多热心人,特别是基督徒,每年在开学季前就与哥大国际学生办公室联系,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外国学生做的事。国际学生办公室也乐于请他们关照外国学生,就会将一些国际学生的联系方式给他们。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知道了我和另一位来自北京的学生的名字和联系地址。
这两位老护士是基督徒,一位叫Helen,一位叫Jean,她们住在114街,离哥大只有2条街。她们暑假里给我写信说如果需要,她们愿意去纽约的肯尼迪国际机场接我。
对我来说,这当然是个绝好的选择,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在纽约举目无亲,她们肯来接我,帮了我的大忙,家里人也会放心。
飞机在肯尼迪机场降落后,Helen和Jean果然如约在候机厅等我。两个陌生人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外国人伸出友谊之手,这样的事当时在国内似乎不可思议。
她们把我的行李放在车厢里,然后我们就向哥大所在的曼哈顿驶去。一路上她们问了不少我的一些情况,彼此之间也很快熟悉了起来。不到一小时的光景就到了她们家,那时已经是晚上8点左右。
到家后她们准备了饭菜请我吃,饭后又聊了一会儿,她们说时间不早了,要送我去旅馆。于是我跟她们又上车,来到阿姆斯特丹大道上一家青年旅馆的门口。她们从后备箱里把我的行李拿下来以后说,下面你就自己照顾自己吧,连旅馆的门都没进就驱车返回了。
我当时有点儿奇怪,她们一直对我热情友好,怎么把我丢在这儿就扬长而去呢?细想想也许这就是美国人的行事方式吧。
那个青年旅馆很像我1983年去上海考联合国同声翻译时住的旅馆,也是几十个人住在一个大房间,不同的是里面的床从大通铺变成了上下铺。房费很便宜,一晚上好像只有8美元,临时对付一晚,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就胡乱睡一夜吧。
出国前曾有人跟我说,调整时差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到达的头晚吃片安眠药睡个好觉,第二天就有精神了。我听信此言,从国内带来几粒安眠药,当晚便吃了一片。我以前从未服用过安眠药,头回吃的效果非常明显。第二天我醒来一看表,已经是上午10点了。我惊吓不已,因为我事先已跟Pitkin教授约好10点见面的。
我赶快下床洗漱一番,顾不得吃饭就赶去哥大。好在旅馆距离哥大不远,10点半左右我气喘吁吁地赶到教授的办公室。我与Pitkin教授已经相互通信好几个月,相见甚欢。
教授详细地向我介绍了哥大、人类学系和课程要求,不觉就已12点了。他说我请你吃饭吧。推辞不过我就随他去了哥大附近的一家湖南中餐馆。吃完后他说,我给你看看我是如何用一个塑料片付款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信用卡这个神奇的物件。
接下来的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住处。跟Pitkin教授饭后分开,我就径直去了哥大的住房办公室,希望能申请到一个宿舍。但因为宿舍是提前几个月开始预订,而我晚到了近三个星期,宿舍早就被申请完了。
住房办公室里有个大本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校外租房广告,工作人员让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虽然在校外租房通常要比学校宿舍贵,但我也没有其他选择,只好翻来翻去地看有无合适的房子。
翻着翻着,我看到一则“用工作换住房”的广告,原来是第五大道上的一户人家想找一个学生帮他们做点儿事,他们不付报酬,但是可以提供免费住房。
他们需要学生做的事,就是每天下午三点到附近一所叫道尔顿(Dalton)的私立学校接一个6岁的孩子,然后再送到“基督教青年会”(YMCA)办的课后班去。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要做的事情不多,时间与我上课也不冲突,更重要的是可以节省不少住宿费。我立刻就给这家人打了个电话,他们让我当晚就去家中面谈。
第五大道是纽约最豪华的街道,我在国内读美国文学时就有所耳闻,所以我想这一定是个比较富裕的家庭。果然不出所料,到了他们家,电梯直达入户。男主人是位律师,女主人也做点儿工作。他们有三个孩子,老大已经上大学了,老二上中学,都不需接送。需要接送的是老三,6岁的男孩Zachery。
谈话中我了解到原来负责接送Zachery的一直是一位哥大的意大利学生,因他即将学成要回意大利,所以律师家急于找人替代。面谈后男女主人都觉得我挺合适,就说你明天就搬来吧。我很庆幸,自己如此顺利地又渡过了一个难关。
纽约有座举世闻名的中央公园,把曼哈顿的一大部分地区分隔为东区和西区。道尔顿学校在东区,YMCA在西区。我原以为这家人会让我坐公交车或打车,接孩子放学后把他送到YMCA,可是没想到他们给我一辆自行车,让我每天骑车横穿中央公园,送Zachery去YMCA。
中国是自行车王国,骑自行车对我来说本是驾轻就熟,但是他们给我的自行车却让我心里犯了嘀咕。美国的自行车跟中国的很不一样,类似于运动员骑的赛车,骑这种自行车需要弓着腰。这也难怪,自行车在中国是交通工具,在美国是健身工具。
纽约街上没有自行车道,在大多数情况下它要和汽车、卡车共用快车道。我自己骑倒也没什么,在中国什么样的路况都经历过,但后面带着一个孩子就不一样了,责任极大。刚开始时我也摔过几次,我摔倒,后面的孩子当然也就被摔倒了。当时我就想,在国内我们做父母的绝不会把自己年幼的孩子交给一个不很熟悉的外人,让他用自行车带着乱跑。这也是我看到美国人不同于中国人的一个方面。
住在美国人家里使我有了难得的观察和参与美国人实际生活的机会。他们的衣食住行,家庭成员的喜怒哀乐尽收眼底,这的确是个了解美国社会、进行社会观察的好机会。
住处安顿好以后,我就可以全身心投入紧张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