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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家仆站在台阶上迎接主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实际上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和一个穿着灰色短号衣的年轻人,他是尼古拉的哥哥——巴威尔的听差。年轻人没说话,打开有篷轻马车的门,解开四轮敞篷车的暖帘。尼古拉和他的儿子,还有巴扎罗夫,三个人下了车,穿过一间黑暗的厅子(一个年轻女人的脸从门背后闪过,可是他们都没有看到),走进一间陈设一新的客厅。

“到家了,”尼古拉说,他取下帽子,把头发往后一甩,“现在应该吃晚饭,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吃点东西的确是不错的。”巴扎罗夫说,他伸了个懒腰,坐在一张沙发上。

这时候进来一个六十岁光景的人,头发全白了,脸却黑瘦,身上穿了一件戴铜纽扣的棕色礼服,脖子上围着一条淡红色的领巾。他笑嘻嘻地走过来,吻了阿尔卡狄的手,又对客人鞠了一躬,便退到门口,反背着手立在那儿。

“啊,来得正是时候,科非奇,”尼古拉说,“他终于回来了,你看看,你觉得他怎么样?”

“再好没有了,老爷,”老人又咧开嘴笑了,可是马上又皱起眉来,“您现在就吩咐开饭吗?”他郑重地问道。

尼古拉做了肯定的回答后,建议客人和儿子到他们自己的房间去看一看。

“是的,我要先去洗把脸。”阿尔卡狄答道,他向房门走去,这时候恰好有一个人从外面走进客厅来。这人身材中等,穿一套深色的英式服装,系着时髦的低领结,脚上是一双漆皮鞋,看起来大约有四十五岁,这就是巴威尔。他灰色的短头发发着幽暗的光,像新的银子一样。他的脸血色不足,却没有一条皱纹,五官端正,轮廓分明,就像是能工巧匠用精致的小凿子雕刻出来的。年少时的惊人之美在这张脸上仍有痕迹,尤其是那双明亮漆黑的椭圆形眼睛。他的外貌,在贵族的高傲和优雅之外,还保留着青春的和谐,以及上了年纪的人少有的对超凡脱俗的憧憬。

巴威尔把手伸给侄儿,这是一双有着粉红色指甲的好看的手,雪白袖口上的那颗大猫眼石,把这双手衬得更好看了。他先行了欧洲式的握手礼,然后又用他洒了香水的小胡子在阿尔卡狄的脸颊上挨了三下,这是俄国规矩。

尼古拉向巴扎罗夫介绍了自己的哥哥,巴威尔稍微弯了一下他柔软的身子,并且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他并没有伸手给客人,而是把它们装进裤袋。

“我以为你们今天不会来了,”他亲切地耸了耸肩,声音愉快,同时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们只是稍微耽搁了一下。”阿尔卡狄答道,“只是,我们现在饿得像狼一样,我去催一下晚饭。”

“等着,我和你一块去。”巴扎罗夫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两个年轻人便一起走出去了。

“这个是谁?”巴威尔问道。

“阿尔卡狄的朋友,据说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到我们这儿来做客?”

“是的。”

“这个长头发的家伙吗?”

“嗯,是的。”

巴威尔用指甲敲着桌面说:“看见阿尔卡狄回来,我很高兴,他越来越活泼了。”

晚饭开始了,在饭桌上,大家的话都很少,尤其是巴扎罗夫,他几乎没有讲话,可是吃得很多。尼古拉讲述了农庄上的种种事故,向来不吃晚饭的巴威尔端着一杯红酒在饭厅里来回踱步,阿尔卡狄讲了一些彼得堡的新闻,可是他觉得有些拘束,通常一个刚脱离孩童时期的年轻人,又回到一向把他当孩子看的人们中间来,就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故意把句子拉得很长,一个劲地往自己杯子里倒酒,差点儿喝醉了。吃过晚饭,大家马上散去了。

巴扎罗夫抽着一支短烟斗,坐在阿尔卡狄的床沿上,说:“你那位伯父真是个怪人,想不到在乡下居然有这样漂亮的装束!他的指甲,啊,你应当把它们送去展览!”

“哈,你不知道,”阿尔卡狄回答道,“他以前是个大交际家,是个美男子,不知道迷倒过多少女人,哪天有时间,我得好好给你讲讲他的事情。”

“真有这回事!原来他在纪念过去的风流。可惜这儿没有一个可以给他迷倒的女人。我把他看了上千遍,他那漂亮的硬领,干净的下巴。可是,阿尔卡狄,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也许吧,不过他实在是一个好人。”

“一个古董吧!可是你父亲倒还不错。他浪费时间去读诗,却不太懂如何管理田产,不过他的心是好的。”

“我父亲是个难得的好人。”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有点局促不安?”

阿尔卡狄摇了摇头。

“这些上了年纪的浪漫派真古怪,他们拼命发展自己的神经系统……弄得自己老爱激动。值得鼓励的是我的房间里有一个英国洗脸盆,这代表着进步啊,再见!”巴扎罗夫说完就走了。

阿尔卡狄觉得非常快乐,睡在自己家中,床是睡惯了的,被子是亲爱的老奶妈用她那双温柔的、不知疲倦的手亲自缝的,这是多么甜蜜呀!阿尔卡狄又想起了自己的老奶妈,便叹了一口气,祈祷她的灵魂在天上安乐……可是他并不为自己祷告。

两个年轻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是家里还有一些人久久无法入眠。尼古拉因为儿子回家,非常兴奋,躺在床上,点着蜡烛,用手支住头,思考了很长时间。而他的哥哥巴威尔大半夜还坐在书房里的壁炉前的扶手椅上,壁炉里的煤一直在燃烧。巴威尔没有脱衣服,只是把脚上的漆皮鞋换成了红色的中国拖鞋。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可是并没有读,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蓝色的炉火,燃起,灭了,又燃起……只有上帝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然而他脸上忧郁而专注的表情告诉我们,他并不只是在回忆过去的人和事。另一个没有睡的人在靠后面的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袖棉衣,坐在一只大箱子上面,头发用一块白头巾包着,她就是费涅奇卡。她一会儿在倾听着什么,一会儿打起瞌睡,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看那扇开着的门,门里看得见一个小孩的摇床,还可以听见一个睡熟了的婴儿在均匀的呼吸。 yz64L4MrHjdzbTR9jKphJys2VbxuvNTEKOwTwquIscutvmJecF/8qY1Eqv+VN1T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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