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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顿·普林斯的“梦的机制和解析”:一个批评

我希望所有追随弗洛伊德足迹、已经考察了梦的问题并能够确定梦的解析的基本原则的同事和同道会原谅我,如果我忽略了他们的实证工作并代之以谈论另一个考察,尽管它的结果并不那么积极,但因此更适合公开的讨论。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事实是莫顿·普林斯(感谢他以前的工作和对精神病理问题的深刻洞见)做好非凡的准备去理解弗洛伊德开创的心理学。我不知道莫顿·普林斯是否熟练掌握了德文以阅读弗洛伊德的原著,尽管这对理解弗洛伊德来说几乎是必不可少的。但如果他必须依靠英文著作,恩斯特·琼斯在《弗洛伊德的梦的理论》 里对梦的分析所作的非常清晰的介绍会给予他所有必要的知识。另外,还有布里尔和琼斯,最近还有普特南 [1] 、迈尔、霍赫、斯威普纳和其他人写的大量文章和报告,阐明了精神分析(或者如布洛伊勒所称的“深层心理学”,)的许多方面。并且,为全面起见,有时不仅可以得到弗洛伊德和我在克拉克大学的演讲 ,还有我们著作的一些译本,因此即使那些对德文毫无所知的人也有足够的机会熟悉这一主题。

不是通过个人接触接受某人暗示的影响,而可能是通过读到莫顿·普林斯获得了分析的必要知识使霍赫 [2] 教授对我们有近乎迷信的恐惧。因为德语读者可能知道,莫顿·普林斯是一本颇有价值的著作——《一个人格的分裂》的作者,这本书在比奈、珍妮特和佛洛诺尔 的类似研究之外占有相当地位。当然,普林斯也是《变态心理学杂志》的编辑,在该杂志的几乎每一期里精神分析的问题都被公正地探讨。

从这一介绍读者可以看出:当我把莫顿·普林斯当作具有牢固确立的科学声誉和判断精神病理学问题的无可置疑的能力的公正研究者时,我并未夸大其词。尽管普林斯主要关心精神分析的治疗学方面并以令人赞赏的坦率对它做了探讨。莫顿·普林斯则对一个特别有争议的主题即梦的分析感兴趣。正是在这里,弗洛伊德的每一个追随者都在德国科学家眼里丧失了作为科学研究者的光荣称号。弗洛伊德的主要贡献——《梦的解析》受到德国批评者的不负责任的轻率对待。他们照常准备抛出诸如“辉煌的错误”、“天才的失常”等等油滑之词。但任何心理学家、神经学家和精神病学家都应认真地对待它,并在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上考验自己才智的期望却落空了。 可能他们不敢这样做。我几乎相信他们不敢,因为这个主题实际上非常难——退一步说,我认为(出于理智而非个人的原因)是由于主观的阻抗。因为正是在此,精神分析要求一个其他任何科学没有对其支持者所要求的供奉:无情的自知。对精神分析的实践的和理论的理解是分析的自知的一个功能这一点需要一次次被重复。自知失败的地方,精神分析不可能繁荣。只要人们认为他们了解自己,这就是一个悖论。并且谁不这样想呢?每个人都以最确定的响亮语调向我们保证他做到了。然而它只是对一个人的自负而言不可或缺的不真实的、幼稚的幻想。毫无疑问,一个以强化的自信掩藏其知识和能力欠缺的医生永远不会分析,否则他将不得不亲自接受真理并在他自己的眼里变得不可能。

当一个像莫顿·普林斯那样有声望的科学家勇敢地处理这一问题并寻求用他自己的方式掌握它时,我们必须更高地评价它。我们随时准备应对出于这种诚实工作的异议。我们不会理会那些惧怕真正的工作和满足于廉价学术报告的人。但是在处理普林斯的异议之前,我们先浏览一下他质询的领域和他的(在我们的意义上)积极后果。普林斯处理了一位女患者的6个梦,患者可以有不同的意识状态并且能够在其中几个状态中接受检查。我们知道他已经分析了几打的梦。 普林斯发现自由联想方法“通过对同一个人的大量的梦的考察,我们能够探求无意识的全部领域,并通过比较所有的梦去发现确实持久的、稳定的、贯穿和影响精神生活的观念”。 因此,运用“疯狂的”精神分析方法,这个美国研究者能够在无意识领域发现影响精神生活的东西。对他来说“方法”毕竟是方法,他无须被弗洛伊德亲自以任何方式催眠就确信存在无意识和它的其余的东西。

普林斯进一步承认,我们必须把梦的材料当作“主体还未觉察到的确定的潜意识观念”,因此认识到梦的根源存在于无意识中。下面一段话提供了这一观点的重要和有力的确证。

是天才的灵光一闪引导弗洛伊德发现梦不是以前所认为的无意义的奇想,而是通过精神分析方法解释时可以发现它具有一个逻辑的和理智的意义。然而这个意义通常隐藏在一团只能通过对做梦者以往精神经验的考察才能解开的象征之中。如我已经指出的,这样一个考察需要所有属于梦的元素的联想记忆的复苏。这样做之后结论就加在我们身上,我相信,即使最离奇的梦也可以表达一些理智的观念,尽管那个观念可能隐藏在象征里。我自己的发现确证了弗洛伊德的那些发现,显现出每一个梦里都贯穿着一个理智的动机;因此梦能够被解释为表达了做梦者以前喜欢的某种或某些观念。至少我所分析的梦证实了这一解释。

普林斯因此能够承认:梦有意义,意义隐藏在象征里,为了找到意义需要记忆材料。这都确证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的基本部分,远远超出先天的批评者所承认的。作为确定经验的结果,普林斯也把癔病症状当作“隐蔽的思想过程的可能象征”。尽管宾斯万格尔的《癔症》中表达的观点可能提供了基础,但这仍未渗入德国精神病学家的头脑。

如我所说,我是从普林斯的肯定的陈述开始的。我们现在看不同和反对之处(第151页):

我不能确认(弗洛伊德的观点)每一个梦都能被解释为“一个愿望的想像性实现”——这是梦的动机。有时一个梦能够被看作一个愿望的实现这是毫无问题的,但是所有的梦,或者说大多数梦都是这样,即使把个体诉诸最彻底的分析后,我也不能确定。相反我发现(如果我的解释是正确的)有些梦却是愿望没有实现的表达;有些梦似乎是恐惧或焦虑的表达。

这一段里有普林斯不能接受的所有东西。应该补充说,愿望对他而言似乎不是被“压抑的”,并且不是像弗洛伊德引导我们所期望的那样无意识的或重要的。因此弗洛伊德所持的被压抑的愿望是梦的真正来源,并且它在梦中实现自身的理论并不被普林斯接受,因为他在自己的材料里看不到这些东西。但是他至少试图去看它们,并且这一理论对他而言似乎值得认真检验,而我们的许多批评者却不是这样(我曾考虑这一过程应当成为学术尊严的不成文法)。幸运的是,普林斯提供给我们他从中得出结论的材料。我们因此能够检验与他的经验相对的我们的经验并同时找出任何误解的原因。他具有伟大的勇气以这种可敬的方式表白自己,我们现在有机会公开比较我们的材料与他的材料之间的分歧,这一过程从任何方面讲都是有意义的。

为了显现普林斯如何只能看到梦的既成元素而看不到梦的动态元素,我们必须更细致地检验他的材料。从材料中的各种迹象中搜集的一个是:做梦者是一个人过中年的太太,有一个正在读书的成年儿子,并且显然婚姻不幸福(可能离婚了或独身),她已经被一种癔症性人格分裂折磨了几年,并且我们推测,她还有着关于早先两桩爱情的退行性幻想,而作者可能迫于公众的假道学,对此只过于小心地暗示了一点。他成功地医治了患者的分裂症,痊愈达18个月,但现在情况好像又恶化了,因为她总是焦虑地依赖于分析师,他觉得很麻烦以至于有两次想把她转给一个同事。

在此我们得到一个众所周知的未经分析和未被承认的移情,如我们所知,它存在于患者对分析师的性幻想的投注里。以下的6个梦是出自分析师对患者的纠缠性移情的反抗的一个说明性摘录。

梦之一:C(患者的梦中本我)在某处看见一位好像是犹太女人的老妇人。她拿着一个瓶子和一个杯子好像正在喝威士忌;接着这个妇人变成她自己的母亲,她也有瓶子和杯子,也一样好像在喝威士忌;接着门开了,她父亲出现了。他穿着她丈夫的睡袍,并且手里拿着两根木头。[第147页以下]

在丰富和确定的材料基础上 ,普林斯发现患者注意到喝酒的诱惑(也是一般的“穷人”面临的诱惑)是非常可理解的。她自己有时晚上喝点酒,她母亲也是。但这里可能有些不对头。“梦境是她自己信念的象征性表象和辩护以及对困扰她的思想的疑惑和不安的回答。”(第154页)与木棍有关的梦的第二部分,按普林斯的说法是一种愿望的满足,但是他说这没告诉我们什么,因为患者前天晚上订购了柴火。暂且不论在这个问题上花费的精力(8页纸之多),梦并未被充分彻底地分析,因为两个最重要的项目——饮威士忌和木棍——没有被分析。如果作者追随这些“诱惑”,他将很快发现患者的不安实际上是比一口威士忌和两块木头远为严重的本性。为什么进来的父亲和丈夫凝缩在一起?除了依靠以往的记忆以外,还怎样断定这是位犹太妇人?两根木棍为什么重要并且为什么它们在父亲手里?如此等等。这个梦还没有被分析。不幸的是它的含义对精神分析师而言太清楚了。它明白地说:“如果我是这位前几天看到的可怜的犹太妇人,我不会拒绝诱惑(就像母亲和父亲不会一样——典型的婴儿式的比较!),接着一个男人会拿着柴火走进我的屋里——自然地温暖我。”简要说,这就是其含义。梦里包含所有这些,只是作者过快地审慎地停止了。我相信他会原谅我不审慎地打开了这扇被老练地关闭的门,以便人们看清楚隐藏在传统的审慎和对性的医学盲后面的是何种“人们不能看到”的愿望的实现。

梦之二:一座山——她正在爬山;一座很难爬的山;有种某人或某物跟着她的感觉。她说:“我决不能显出我害怕了,否则这东西会抓住我。”接着她到了一个有灯光的地方,并看见两块云彩或阴影,一块黑的一块红的,她说:“天哪!那是A和B,如果得不到帮助我会迷路。”(她的意思是会再改变——人格分裂旧病复发。)她开始叫:“普林斯医生!普林斯医生!”你在那里并笑着说:“哦,你得自己对付这鬼东西。”接着她醒了,因恐惧而麻痹无力。

由于这个梦很简单,我们可以施以任何更深入的分析材料知识。但是普林斯在这个梦里看不到愿望的实现,相反,他看到了“恐惧的实现”。他又一次犯了混淆梦的显意和梦的无意识内容的基本错误。为了对作者公平起见,需要指出:在这个案例中这个错误的再现更是可以原谅的,原因在于这句至关紧要的话(“哦,你得自己对付这鬼东西”)实在是非常含糊和令人误解。同样含糊的是这句“我决不能显出我害怕了”,等等,如普林斯的材料中指出的,关涉到旧病复发的想法,因为患者害怕旧病复发。

但是“害怕”意味着什么?我们知道对患者来说生着病会更便利,因为康复会给她很大的损失:她会失去分析师。病好像如她所需地留住了他。由于她的有趣的病,她显然已经给予了分析师很多,并且相应地从他那里得到很多关心和耐心。她当然不想放弃这个刺激性的关系,为此原因,她为秘密地持有这种希望——某种怪异和奇妙的东西降临到她身上以重新点燃分析师的兴趣——而担心。自然她决不会承认自己真的有这些愿望。但是我们必须使自己适应于这一思想:心理学中有些患者知道同时又不知道的事情。表面上似乎是完全无意识的事情常常在其他关系中显示为有意识的,并且常常显示为实际上已经知道的。只是他们不知道它们的真实含义。这样,患者不能承认的愿望的真实含义不能直接触及她的意识,这就是我们为何称这个真实含义为没有意识到的,或“被压抑的”。以“我想得病以重新唤起分析师的兴趣”这种粗野的形式它不能被接受,尽管它是真实的,因为它太有伤害性了;但是她可以允许一些小的联想和隐秘的愿望出现在背景中,就像分析非常有趣时对时间的回忆一样,诸如此类。

因此“我决不能显出我害怕了”事实上意味着“我决不能显出我其实喜欢旧病复发,因为康复太讨厌了”。“如果得不到帮助我会迷路”意味着“我希望自己不会被很快治好,否则就不能旧病复发了”。然后,最终得到了愿望的实现:“哦,你得自己对付这鬼东西。”患者的康复仅仅出于对分析师的爱。如果他把她置于困境中她会旧病复发,并且是他没有帮助她的错。但如果她旧病复发了,她就会恢复并更强烈地要求他的关注,而且这就是整个策略的关键所在。愿望的实现往往在对有意识的思想而言似乎最不可能的地方被发现,这一点是梦的典型表现。对旧病复发的恐惧是需要接受分析的象征,但作者忘了这一点,因为他只接受了诸如饮用威士忌和木棍之类的恐惧的表面价值,没有疑惑地追寻其真实性。他的同事恩斯特·琼斯的杰作《论噩梦》 会告诉他这些恐惧的可能特征。但正如我据自己经验所知道的那样,对初学者而言,他们很难对精神分析的所有法则在所有时刻都保持清醒。

梦之三:她在瓦特 的崎岖山路上,光着脚,石头扎疼了她的脚,穿的衣服很少,感到冷,难以爬那条山路;她看见你在那里,就喊你帮她,而你说:“我不能帮你,你必须靠自己。”她说:“我不能,我不能。”“哦,你必须。让我看能否把这念头敲进你脑袋里。”你拾起一块石头并敲她的头,每敲一下你说:“我不能生气,我不能生气。”每一次打击给她的心里带来一次重压使她感到心情沉重。她醒过来,看见你正在用石头敲击;你看上去很生气。(第159页及其以下)

由于普林斯再次望文生义地对待这个梦,他只看到里面“愿望的未实现”。我们必须再次强调弗洛伊德已经明确地说:真实的梦的内容并不等同于梦的显意。普林斯没有发现梦的内容只是因为他只拘泥于梦的词句。不了解材料本身就介入总是危险的;一个人会犯大错误。但作者分析所提供的材料足以使我们瞥见潜藏的梦的内容(有经验的人自然早已猜到这个梦的含义,因为它非常清楚)。

这个梦基于以下经验。前一天早晨患者请求作者给予医疗帮助并在电话里得到这样的回答:“我今天或许不能去看你。我一整天到晚上都有安排。我会让W医生过去,你决不能依赖我。”(第160页)这给她一个确定的暗示:分析师的时间也属于其他人。患者说:“我对此没有说什么,但第二天晚上它就让我心里七上八下。”她因此要吞下一口苦水。分析师所做的的确令人伤心,她作为一个理智的女人尽管足以理解——但她的心却不能。睡前她想:“我决不能生他的气;我应该想一会儿就能把这个想法放进脑袋里。”(第161页)(梦里它的确被敲进她的脑袋里)“如果我的心不硬得像块石头,我会哭的。”(她被石头敲击)

如同在前面的梦里一样,分析师说不会再帮她,并把他的决定敲进他的脑袋里,以至于每一下打击都使她的心更沉重。因此那晚上的情况在梦的显意里极为清楚地表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总要努力找出前些日子里被加到情境中的新因素所在;在此我们可以渗入梦的真实含义。伤心事是分析师不想再治疗患者,但在梦里她被治疗了,尽管以一种新的和不平常的方式。当分析师把自己再也不想受她的喋喋不休的折磨的想法敲进她的脑袋中的时候,他如此用力地做,以至于他的心理疗法转变为一种身体治疗或折磨的极强烈的形式。这实现了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过于骇人听闻而无法接受的愿望,而它是一个非常自然和简单的想法。击碎了忏悔室和诊疗室的通俗幽默和流言飞语了解它。 梅菲斯特在他关于医学 的名言里也如此猜想。它是那些没人了解但谁都有的不灭的想法之一。

患者醒后看见分析师还在做那个动作:用一块石头敲击 。给一个行为第二次命名是给予它特殊的显著性。 如同在以前的梦里一样,愿望的实现存在于极大的失望之中。

无疑会有人反对说我在这个梦里解读的是自己污浊的幻想,就像弗洛伊德学派习惯做的那样。或许我可敬的同事——作者——会因为我把这些不纯的想法归于他的患者而生气,或者至少认为我从这些有限的线索中得出如此深远的结论非常不合理。我很清楚这一结论从昨天的科学立场看几乎很轻佻。但是千百个相似的经验已经向我显示上述资料实际上完全足以证明我的结论,并且具有应对最严峻质疑的确定性。那些没有任何精神分析经验的人对色情欲望的存在是多么可能,及其不存在是多么不可能这一点没有任何观念。后一种幻想一方面自然归于道德方面的性愚昧,另一方面归于把意识当作精神的全部的灾难性错误。这当然不适用于我们可敬的作者。我因此请求读者:请不要有任何道德义愤,而要冷静地查证。科学正是由此造就的,而不是由愤怒的号叫、嘲弄、辱骂和威胁造就的,这些却是德国科学的发言人在与我们辩论时使用的武器。

提供所有最终确定梦的性爱含义的过渡性材料确实是作者的职责。但他对这个梦没有这样做,每一个必要的东西都在后来的梦里间接地提及,因此我的上述结论形成于其孤立成分并将证明是一个连续链条中的一环。

梦之四:(在下个梦前一小会儿,主体)梦见她在一个大舞厅里,每一样东西都很漂亮。她正四处走,一个男人走上来问:“您的同伴呢?”她回答:“我一个人。”他接着说:“你不能待在这儿,我们不想要任何单身女人。”下一个场景是她在一个戏院里,刚准备坐下,某人走过来说同一件事:“你不能待在这儿,我们这里不想要任何单身女人。”然后她去了那么多不同的地方,但是无论她去哪里都不得不因为自己孤身一人而离开;他们不让她停留。然后她在街上;有一大群人,她看见了她丈夫在附近,并挣扎着穿过人群去他那边。当她离得很近时她看见……(我们可以解释为一个快乐的象征性表象,普林斯说)然后疾病和恶心缠上了她,她认为那里也没有她待的地方。(第162页)

梦中的缺失是值得赞赏的审慎并肯定会使正经的读者高兴,但它不是科学。科学不承认这种庄重的考虑。这里仅仅是弗洛伊德被中伤的梦的理论正确与否的问题,而不是梦的文本对不成熟的耳朵好不好听的问题。一个妇科学家会因庄重的理由压制一本妇产教材里的女性生殖器图解吗?在这个分析的第164页我们读道:“对这一场景的分析会使我们过深地涉入她的生活隐私而失去操作的正当性。”当作者出于审慎的原因对读者保留实质性材料时,他真的相信在这种条件下他还有任何权利谈论精神分析的梦理论吗?仅就把他的患者的梦报告给世人这一事实而言,他已经尽可能彻底地破坏了审慎,因为每一个分析师都会立即看出它的含义:做梦者本能地隐藏最深的东西从无意识里最大声地叫出来。对任何知道如何解读梦象征的人而言所有预防都无济于事。真相会显露出来。我们因此请求作者,如果他下次不想把患者剥得赤裸裸的,就选择一个他能够通盘说出的案例。

不考虑其医学上的审慎,这个普林斯否认是愿望实现的梦也是可以理解的。梦的结尾还是不顾伪装背叛了患者对与她丈夫的性关系的激烈阻抗。其余的全部是愿望实现:她变成一个在社会上有些另类的“独身女人”。孤独的感觉(“她感到她不能再独身了,她必须找个伴”)被这个暧昧情境恰当地消解:有“独身”而不孤独的女人,尽管她们肯定不是到哪儿都被容忍。这个愿望实现自然遇到最大可能的阻抗,直到被解释为假如必要,如谚语所说,恶魔连苍蝇也会吃——并且这是力比多最高度的真实性。这一与有意识的思想如此对立的解决方法似乎对无意识而言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一个人需要了解这个年龄的患者的神经症心理是什么样的;精神分析要求我们把人们当作他们真正的所是,而不是他们假装的所是。由于大多数人们希望成为他们所不是的,并因此相信自己与漂浮在他们面前的意识的或无意识的理想一致,个体一开始就被大众的暗示所蒙蔽,远离了这一事实:他自己所感受的不同于他真实的所是。这一法则具有这种特性:它对其他所有人都是正确的,但对它所应用的人却从来不是这样。

我在早先的一本著作 中已经指出了这一事实的历史的和普遍的意义,因此我可以省去在此讨论它的麻烦。我只强调:要实践精神分析,一个人必须把自己的伦理概念诉诸完全的修正。这一要求解释了为何精神分析只能逐渐地并且极为困难地被一个确实严肃的人理解。不仅需要理智,而且更大程度上需要道德努力去理解这一方法的含义。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像震动式按摩或催眠那样的医疗方法,而是具有更广阔的领域并谦虚地称自己为“精神分析”。

梦之五:她梦到她在一个黑暗的、阴沉的、多岩石的地方,并且如她在梦中总是做的那样,正费力地走在这条崎岖的路上,这个地方一下子充满了猫。她吓得往回走,在她的路上有一个像林中野人一样的吓人的活物。他的头发垂到了脸和脖子;他身上披着一块皮;他的腿和胳膊裸着并且他还拿着一根木棒。一副粗野的形象。他后面有成百上千个和他一样的男人——他们充满了整个地方,因此前面是猫而后面是野人。这个人对她说她得穿过那些猫向前走,并且如果她发出一点声音它们都会扑到她身上使她窒息,但如果她不吭一声地穿过他们,她将再也不会为过去感到遗憾……(提及包含被称为Z和Y情结的两个特殊观念系统的特定事态,所有这些都烦扰着她。——作者加)她意识到必须在死于野人和穿过猫之间选择,因此她开始向前走。现在在她的梦里,她当然得踩在猫身上(主体在这里颤抖和战栗),了解她的尖叫会让它们扑到身上的恐惧使她极力保持平静,以至于她喉部的肌肉在梦中收缩了(它们的确收缩了,我能够感受它们。普林斯说)。她没出一声地费力经过这些猫,然后看见她母亲并想跟她说话。她伸出手想说:“噢,妈妈!”但是她不能讲话了,接着她觉着恶心、恐惧和疲倦地醒来,并且大汗淋漓。稍后,清醒后,她试着讲话,但只能低语。(第164页及其以下。一个脚注添加了:“她伴随着完全的失声醒来,一直持续到用适当的暗示来缓解。”)

普林斯部分地把这个梦视为愿望实现,因为做梦者毕竟穿过了猫群。但是他认为:“这个梦更主要地像她的一般生活观念和她极力用以激励自己的道德规则以及她为了获得幸福而极力奋斗的象征性表象。”(第168页)

这不是梦的含义,任何对梦有所了解的人都能看出。这个梦根本没有被分析。我们只被告知患者有惧猫症,而其含义没有被分析。踏猫而行也没有被分析。披着皮的野人也没有被分析,并且也没有对皮和木棒的分析。性爱的回忆Z和Y也没有被提及。恐惧症的意义也没有被分析。只有开头的崎岖小路被分析了一点:它来自于瓦特的一幅画“爱与生命”。一个女性形象(生命)艰难地跋涉过崎岖的小路,伴以爱的形象。梦中的原初意象正好和这幅画一致,“记录了爱的形象”,如普林斯评论的。如梦所显示和我们提到的,那里还有猫。这意味着猫象征爱。普林斯没有看出这一点;如果他研究过文学,就会从我早先详细探讨惧猫症问题 的一篇文章里发现这一点。他会从那里得到结论并能够理解这个梦和惧猫症。

另外,这个梦是一个典型的焦虑梦,因此,必须从性理论的立场加以考虑。普林斯成功地对我们证明了关于焦虑的性理论是错误的。由于完全缺乏任何分析,我避免对这个梦的进一步讨论,实际上讨论是非常清楚和适当的。应指出的是:患者如其所愿,成功地搜集到一个引起分析师兴趣的症状(恐惧症)。显然,一个人不能在没有分析的基础上批评梦的理论;这只是我们德国批评家的做法。

梦之六:这个梦连续两个晚上发生了两次。她梦见自己像一直以来的一样在同一条崎岖的、黑暗的路上——瓦特之路,但路旁有树(那里总是有树,或山坡,或溪谷)。风刮得正大,她由于某种缘故几乎不能走路,像一贯如此的一样。某人,一个身影,突然从她身边跑过,用手蒙着他的(或她的)眼睛。这个身影说:“别看,你会瞎的。”她在一个大山洞的入口,突然山洞里就像投影片一样灯光闪烁,并且你在地上躺着,你被用某种绳子捆得紧紧的,你的衣服又破又脏,你的脸上满是血,并且看上去很痛苦;并且你满身都是成百上千个小侏儒或矮人或小人,它们正在折磨你。它们有些有斧子,正在砍你的腿和胳膊,有些正在锯你。它们中数百个都有像香一样的小东西,但更短,底端红热,它们正把这些东西戳到你身体里。这情况有点像格列佛,小东西们在他身上到处跑。你看见C并说:“哦,C先生,看在上帝的分上帮我离开这个该死的洞吧。”(你总是在有C的梦里诅咒)她吓坏了并说:“哦,普林斯大夫,我来了。”但是她不能动了,她在那个地方扎了根;接着一切都消失了,每一样东西都变成黑的,就像她瞎了一样,接着还会闪光并照亮山洞,她会再看见。这在梦里发生了三四次。她一直说:“我来了。”并奋力地移动,并说着这句话醒了。和梦里一样,她醒来后不能动了,并且看不见了。(第170页及其以下)

作者没有报告对这个梦的分析的细节,“为了不让读者厌烦”。他只给出下列概述:

这个梦被证明是一种象征性表象,关乎主体的生活(崎岖小路)概念,关乎她说了几年的不敢去面对的对未来的恐惧;关乎她的未来是“盲目的”感受,因为她不能“看见任何东西”;关乎如果她正视并实现未来,她将会被压倒,“丧失”、“卷走”她决不能看的想法。并且在她的生命中也有逼真地实现未来的时候;在梦里一个这样的时刻是她窥视山洞(未来),并且在灯光闪烁中实现来临——她看见她的儿子(通过另一个人的替换变形了)被折磨,因为她想到过他被折磨,并且被生活的道德“针刺”所阻碍(捆绑)。随着而来的是她呼喊“救命”来帮助他或其他人或改变她自己的生活状态的象征性表象(麻痹)。最后出现的是这种实现的预定结果。她被盲目所征服并且就此而言梦是一个恐惧的实现。(第171页)

作者最后说:“在这个梦里,像在其他梦里一样,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不承认的’和‘被压抑的愿望’,没有任何同‘审查的思想’的‘冲突’,并且梦的内容里没有任何欺骗做梦者的‘伪装’——弗洛伊德心理学派的基本要素和过程。”(第173页)

从这一破坏性的判断里我们应该删去“像在其他梦里一样”这些话,因为其他的梦被分析得如此不充分,以至于作者没有任何权利宣称这样一个判断是在以前“分析”的基础之上。只有最后一个梦还可能证实这个判断,我们因此应切近地考查它。

我们不应游移于持续重复出现的瓦特的画的象征之外,在第五个梦里画中爱的形象丧失了并代之以猫。在这里它被一个警告患者不要看,否则她会“瞎”的身影所代替。现在出现了另一个非常引人注意的意象:分析师被绳索捆得紧紧的,他的衣服又破又脏,他的脸上满是血——像格列佛的处境一样。普林斯评论说处于这一个痛苦状态中的是患者的儿子,但却保留了更多的细节。绳索、流血的脸、撕破的衣服从哪儿来的,格列佛式的处境意味着什么——所有这些我们一无所知。普林斯说,因为患者“决不能正视未来”,山洞代表未来。但为什么未来被山洞所象征?作者沉默了。分析师是患者儿子的替身从何而来?普林斯提到患者在儿子处境上的无助,并观察到她对分析师也感到无助,因为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但它们是,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非常不同的两种无助,没有充分解释两个人的凝缩。缺乏一个实质性的和不含糊的居间比较。格列佛式处境的所有细节,尤其是红热的香没有被分析。分析师自己遭受地狱般折磨这一高度重要的事实被毫无声息地忽略了。

在第三个梦里,分析师用一块石头敲患者的头,这里的这种折磨好像是回报,但是膨胀为地狱般的报复幻想。毫无疑问,这些折磨是患者想出的并针对分析师(可能还有她的儿子);这是梦所说的。这一事实需要分析。假如儿子真的“被生活的道德针刺折磨”,我们确实要了解为何在梦里患者把这种折磨增加了一百倍,把儿子(或分析师)置于格列佛的处境,然后把格列佛放到“该死的洞里”。为什么分析师必须要在梦里诅咒?为什么患者走进分析师的鞋里并说她不能提供帮助,而实际上情况正好相反?

这条路引向愿望实现的处境。但是作者没有踏上这条路;他或许疏忽了问自己这些问题中的任一个,或许过于肤浅地回答它们,因此分析也必定“不令人满意” 而不合格。

因此,对梦的理论的批判的最后支撑崩塌了。我们必须要求一个批评者像这个理论的创始人一样彻底地进行考察,并且他至少能够解释梦的要点。但在作者的分析中,如我们所见,最重要的项目被漠视。你不能从帽子里变出精神分析,因为经尝试后每个人都知道了;不遗余力(unumquemque moverelapidem)更接近真理。

在做出这一评论的结论后我才看到恩斯特·琼斯 对莫顿·普林斯的文章所做的批评。我们从普林斯的回应中知道他没有声称运用了精神分析方法。在我看来,这种情况下他最好抑制对精神分析发现的批评。他的分析方法,如以上例子显示的,如此缺乏科学的彻底性以至于他得到的结论没有为严肃的弗洛伊德梦的理论的批评提供任何基础。他的评论的其余部分,在承认他与精神分析学派势不两立中达到顶峰,也没有激励我进一步努力向他解释梦的心理学的问题或探讨他的回应。我只将自己限于表达我的遗憾:他已经走到反对对手的科学训练和科学思考的边缘。

[1] 我不能不提及詹姆斯·J.普特南,哈佛医学院神经学教授,已经验证并在医学上应用精神分析。[见普特南:“对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方法的个人体会”(Pers nliche Erfahrungen mit Freuds psychoanalytischer Methode),1911]。[还有普特南的“对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及其工作的个人印象”(1909—1910)。阿道夫·迈尔、奥太斯特。霍赫和爱德华·威勒斯·斯威普纳也在美国实践。——英编者]

[2] 众所周知,布莱斯高的弗莱堡的霍赫教授把弗洛伊德及其学派描述为遭受流行性精神错乱折磨的人。会议代表毫无争议地接受了这一诊断并报以掌声。[阿尔弗雷德·E.霍赫“一个治疗中的精神病症”(Eine psychische Epidemie unter rzten),见琼斯:《生平与工作》,第2卷,第131页。——英编者] n/quxVdKmgm+0n1tYuuWwPpq+LOr/skdlShfVg/T2ysO/7nF6BcadIH30lNWBV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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