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启华
流人是指那些离开家乡在外服役的人。周代王室的劳役(兵役)很多,当时交通不便,所以服役的人劳动强度大,在外时间长,生活艰苦非常。服兵役的人还经常处于负伤与死亡的战争威胁之中,所以,久在他乡的人饱受思念家乡、惦念亲人之苦。这两首诗代表性地表现出流人的思乡之情。
四牡 ,周道倭迟。
岂不怀归?王事靡盬,
我心伤悲。
四牡 ,啴啴骆马。
岂不怀归?王事靡盬,
不遑启处。
翩翩者 ,载飞载下,
集于苞栩。
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者 ,载飞载止,
集于苞杞。
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骎骎。
岂不怀归?是用作歌,
将母来谂。
这首诗写小官吏行役的苦恼,叹息他不能回乡奉养父母。诗分五章,每章五句,一、二章重调,三、四章重调,五章单独成篇。在重调的一、二章,三、四章中,均兴而比,比尤具有特殊意义,紧扣所赋的行役之事来对比,显示出诗的深刻性。首章的“四牡 ,周道倭迟”极写四马驾车奔驰在弯弯长长的大路上,而自己的行役自不待言,“岂不怀归”一问,诗意翻腾,语言跳跃,振起全篇。为何如此,实以“王事靡盬”,官家的差遣没停止,老百姓的供给更可想而知。所以只落得“我心伤悲”。二章再写马之奔驰,突出马的疲劳,“啴啴骆马”,具体地写黑鬣的白马跑得气喘吁吁的。马犹如此,人何以堪!三句之提问与首章同,答语亦相同。而自己则“不遑启处”,哪有片刻停息!以上重调两章实写在路上的奔忙,以马起兴,以马为比,赋出一己的辛劳与叹息。
三、四章的重调在手法上仍是以兴而比,以赋其事,不过从走兽变为飞禽,把四牡换为 鸟。以三句铺写 鸟之行止,是“翩翩者 ,载飞载下,集于苞栩”。四章也只换了“下”为“止”,换了“栩”为“杞”。极写 鸟之飞飞停停,还能聚落在茂密的栎树、杞树上。 又名勃姑,是孝鸟。更显出鸟还能孝顺父母,而自己呢?则是“王事靡盬”,“不遑将父”,“不遑将母”。叹息人不如鸟,而“王事靡盬”之差役,迫使人不能奉养父母,其罪恶可想而知。诗富有揭露性,但又寓意幽深。综观重调的一、二、三、四章,以重调加深涂抹,但又提顿见意,使诗情翻腾而又深刻。小官吏之忙迫,身心辛苦,倾泻无余。
五章又回应到首章的诗意来,以“驾彼四骆,载骤骎骎”遥应首二章之骆马之奔驰,继续前行。三句之“岂不怀归”仍系以提顿见意,但嗟叹之不足,又咏歌之,以“是用作歌,将母来谂”点明作诗宗旨,是永远忘不了母亲,以结束本诗。
本诗揭露性强,而又充满孝思,是一首思想意义很强的诗篇。在结构上,虽为重调,但写法上仍有差异。一、二章之一、二句均系写马之行驰,以“岂不怀归”提问,再叹息劳役之苦。三、四章则写鸟之自由,飞飞停停,以三句铺写之,然后再转到己身之服役,不能奉养父母。五章虽与一、二章重调,但末二句为抒情,仍小有差异。重调中均显出同中有异,以扩大、引入其内容。诗又用提笔以振起全篇,用铺写来曲尽诗意,显示诗的有起伏、有波澜,而又倾怀泻出,淋漓尽致。其语言则随所写对象之不同,有的凝重,如“四牡 ”“ 啴啴骆马”;有的则轻快,如“翩翩者 ,载飞载止”,以显示其不同之音调,增加诗的乐感,收到诗的美学效果。
这首诗,我们如果把它和《北山》对读,可以看出《北山》铺写劳役之不公,是以多许胜少许;本诗则是以简练称,以少许胜多许,各臻其妙。我们如果把它和《蓼莪》对读,又可以看出《蓼莪》是铺写孩儿对父母的怀念,悲痛不能终养,铺写得详尽无遗,也是以多许胜;本诗也是怀念父母,不能奉养,又是以少许胜。两诗各有特色,而其孝思则一。这都可以敦风俗,又可以兴教化。
黄鸟黄鸟,无集于榖,
无啄我粟。
此邦之人,不我肯榖。
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
无啄我粱。
此邦之人,不可与明。
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黄鸟黄鸟,无集于栩,
无啄我黍。
此邦之人,不可与处。
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诗借黄鸟而起兴,也以黄鸟而命题,实为游子怀乡的诗篇。诗为《小雅》诗中之一篇,我们从《小雅》所反映的现实来看,多为宣、幽王时之作品,此篇当为幽王时宗周覆灭,人民流离失所,但异乡又不可久居,因以诗而抒怀。
诗共三章,全为重调。每章仅换了几个字,却一层深入一层,咏叹极深。首章以黄鸟之莫聚榖树、莫啄粟米而起兴,也暗含此意。喻流人之浪迹他乡,受歧视之可悲,不如赶快回乡。二章以黄鸟莫聚桑树、莫啄黄粱,以兴而比,喻流人之居异地而受骗,不如回到兄长身旁,得到爱护。三章以黄鸟莫聚栎树、莫啄黍米,比兴兼备,以喻流人之不能长久居外,急应回乡,回到长辈的身旁,以得到庇护。诗极言他乡之不可久留,故乡亲人之可恋,实饱经忧患而发出的愤懑之言。这一诗篇,我们如果结合《硕鼠》诗来看,《硕鼠》是因为“三岁贯女,莫我肯顾”,而要“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在那统治者贪婪的情况下,而要另谋出路。其实,我们再看《黄鸟》,就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在剥削社会哪有什么乐土可言。诗篇的现实性很强,而历史意义也是很深厚的。